第36章 孔雀
春夏交接之際, 冷熱變幻無常。
前段時日還要加衣裳,最近卻穿件單衫都嫌熱。昨夜雲層才剛變厚,今日就下起了雨。小雨淅淅瀝瀝, 敲打在山寺的青磚黑瓦上。
寧熙依舊坐在山寺門前的台階上看雨, 在這場雨的洗禮下,海棠花樹徹底謝盡,花瓣落進青磚縫隙中,再順著聚集的雨水流走。
“仇野, 我發現江南的雨比上京多多了, 最近成天下雨。”寧熙拖著下巴說。
“嗯。”仇野答道。
他坐在寧熙旁邊, 兩人相距不過一寸距離。
本來兩人今日早早出門是準備在中午前抵達孔雀山莊,不曾想走到半山腰時卻忽然下起了雨。雖然雨不大,但因路途遙遠, 所以兩人還是決定在這無人的山寺裏稍稍避一避。
這回的情況比上次好很多, 兩人的衣裳隻是微微有些潮濕, 沒淋成可憐的落湯雞。
“這間寺廟好像經常都沒人,上次來的時候沒人,這次也沒人。”寧熙說。
“嗯。”少年帶了些許鼻音。
寧熙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她放下拖著下巴的手,搭在膝蓋上。可這樣, 她的胳膊就會跟仇野的胳膊貼在一起。
天氣變熱了,潮濕的雨水下,兩人靠在一起,就會變得潮熱。
仇野坐在原處不動,寧熙就隻好又重新將手抬起, 拖住自己沉甸甸的腦袋。兩人中間重新隔開一寸的距離。
佛前的一炷香在濕漉漉的空氣裏靜悄悄地燃著,青煙嫋嫋升起, 慈悲而祥和的佛眼在青煙後靜悄悄地地凝望著他們。
寧熙卻沒辦法安靜,她莫名覺得有些心悸。滴滴答答的雨聲非但沒讓她靜心,反倒讓她有些緊張。
仇野坐在她旁邊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略有些急促地呼吸著。她受到這呼吸聲的影響,發現自己的呼吸聲也變快了。
氣氛有點古怪,她也不知到底哪裏古怪,隻好讓自己多說些話。
“這雨會馬上停的吧?”寧熙問。
“嗯。”仇野回答。
“我們一定會在太陽落山前趕到孔雀山莊。”寧熙繼續喃喃自語。
“嗯。”仇野繼續回應。
然後,寧熙再沒話說,周圍就變得安靜極了。
雖然雨聲淅淅瀝瀝,但依舊能聽到兩道沉重的呼吸聲。少年的在前,少女則在後緊緊跟上,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最後交融在潮熱的雨裏。
一直拖著下巴怪累人的,寧熙將手搭在膝蓋上,胳膊貼在仇野的胳膊旁邊。
她用手指絞著裙子,最終還是憋不住扭頭問:“仇野,你是不是有心事?”
仇野將胳膊往旁邊收了收,沒再挨著寧熙。
“沒有。”少年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寧熙悶悶不樂地撅起小嘴,“你騙人,沒有心事話還那麽少。你以前就算話少也不會這麽少。”
聞言,仇野劍眉半挑,忍不住在心裏感歎,寧熙現在是越來越了解他了,這該怎麽辦呢?
不過幸運的是,他現在也挺了解寧熙的。
“肚子餓了麽?”他問。
“有點。”寧熙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現在時間怕是已到飯點,不餓才怪。
仇野早有準備,他從包裹裏取出裝著水塔糕的牛皮紙袋遞過去,“給。”
水塔糕有桂花味兒的,葡萄幹味的,堅果味的,寧熙將手伸牛皮紙袋,黑溜溜的杏眼笑道:“猜猜我拿出來的是什麽味兒?”
“桂花?”少年掀開眼皮隨口一答。
“好,你說桂花,要記著啊。”
隻見寧熙閉著眼睛將一塊軟糯的水塔糕從紙袋裏摸出來,然後睜開一隻眼睛悄悄一瞥,估計是看到白白胖胖的水塔糕糕麵上的幾朵金黃色小花,她驚喜地將另一隻眼睛也睜開,笑道:“呀,還真是桂花味兒的!”
她說著將手裏的水塔糕遞給仇野,“喏,你猜對了,獎勵給你的。”
其實仇野根本就不餓,但他還是接過少女遞來的糕點,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方才少女煞有其事的模樣讓他有些忍俊不禁,回想起那亮亮的眼神,他的嘴角竟真的微微上揚。
“謝謝。”他說。
“不客氣!”寧熙皺著鼻子笑了笑。
她說著也從紙袋裏摸出一塊方方正正白白胖胖的水塔糕,好巧不巧,也是桂花味的。
水塔糕是江南一帶的特產,由發酵的米漿製成,所以吃起來有股淡淡酒釀香氣。寧熙在上京並沒有吃過這種又糯又有嚼勁的小玩意兒,到這邊來吃的第一口就愛上了。
“仇野,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說,我們是同伴嘛。”寧熙嚼著水塔糕,像隻倉鼠似的腮幫子一鼓一鼓,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嗯。”仇野淡淡地應著,扭頭去看門外的雨。
雨並沒有要變小的樣子。
一個水塔糕不大,寧熙很快就吃完了,她取出手絹擦擦嘴,繼續說,“而且,我還挺喜歡你的。”
“嗯。”仇野淡淡應著,忽然反應過來什麽,立馬扭過頭看向寧熙,漆黑的眸子在好看的瑞鳳眼裏,輕輕顫抖著。
寧熙被這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眨著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話。
“你再說一遍。”仇野忽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說……說什麽?”寧熙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發現那隻白白胖胖的水塔糕在仇野手裏已經被捏得不成樣子了。
“就說你剛才跟我說過的話。”
“哦,”寧熙開始慢吞吞地複述起來,“仇野,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說……”
“不是這句,”仇野打斷道,“後麵一句。”
寧熙抿了抿唇,她不知道仇野為什麽突然就變得這麽暴躁,仇野明明一直都很平靜,至少情緒波動絕不會像如今這般大。
“我說,我還挺喜歡你的。”
寧熙絞著裙子悄悄去觀察仇野的神色。
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嗎?她確實挺喜歡仇野的。
少年濃密的長睫輕輕顫著,呼吸也變得越發沉重,似乎是因為心跳得太快,連聲音都變得沙啞。
他閉了閉眼,等再睜開時,少年啟唇道,“你再說一遍。”
寧熙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我說,我喜歡你啊,不能喜歡你麽?我還喜歡哥哥和小婉,我還喜歡慕姑姑呢。”
少年的眸光暗淡下去,“哥哥是誰?還有那個小婉和慕姑姑。”
“哥哥就是我親哥哥,小婉就是我的親妹妹,慕姑姑是我阿娘身邊的人,她看著我長大。其實我也挺喜歡阿娘的,但是她太嚴厲了,很多時候我都怕她。”
寧熙絮絮叨叨起來,她從牛皮紙袋裏又摸出一隻水塔糕,咬一口慢慢咀嚼著。這回是堅果味的,糕麵上灑著炒香了的核桃仁碎。
仇野徹底重歸平靜,眉眼又變得如高山積雪般冷漠。
“你想家了?”他問。
“有點。”寧熙吃著水塔糕含含糊糊地回答,“小婉要是知道我跑了,肯定會佩服我,因為她不敢做的事,我敢。”
粉色的花瓣被雨水衝到台階邊緣,變得髒兮兮的。
仇野將視線從流水花瓣移到寧熙身上,“要不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家?”
“咳咳咳!”寧熙開始不停咳嗽,即使咳嗽著還不忘瘋狂地搖頭擺手。
仇野連忙打開水囊給她喂了口水,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無奈道:“聽到要回家這麽激動?”
寧熙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終於喘過氣。
少女的眼睛紅彤彤濕漉漉的,她看向少年連忙解釋,“我是有點想哥哥小婉還有慕姑姑,但我不想回去,你別送我回去。”
“寧熙。”仇野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嚴肅。
“嗯?”寧熙歪著頭看少年。
“你當真要跟著我去孔雀山莊?”
“當然啊,我要是不去那裏,我的小冊子就沒內容寫了。”
“那裏可能會有些危險,你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而且有你在,我怕什麽?”寧熙用手肘戳了戳仇野的胳膊,“你答應要帶我去的,不許反悔。”
“嗯。”仇野點點頭。他之前隻是怕寧熙會臨時反悔。
既然如此,他會讓寧熙在孔雀山莊當一個旁觀者,不受任何傷害地觀看一場好戲。
牛皮紙袋裏還有一隻葡萄幹味的水塔糕,寧熙把它取出來,供奉在寺廟裏的佛像前。
佛前的香還燃著,窗外的風吹進來,煙霧繚繞。
仇野看著寧熙蹦蹦跳跳地回來,忍不住問,“你向佛祖討了什麽好運氣?”
寧熙照著剛才在佛前的樣子雙手合十,口中喃喃道:“願佛祖保佑我們此行順利。”
仇野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不需要任何神佛的保佑。
“保佑”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自小的經曆告訴他,人能靠的隻有自己。刀尖舔血靠的是拚命,隻有比對方更加拚命,更加不怕死,刀才能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仇野。”
少女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出思緒。
“我以前從書裏看來一個故事,想說給你聽聽。”寧熙往門外望了望,“反正雨還沒停。”
“嗯。”仇野點點頭。
“佛祖有一弟子名為阿難,阿難對佛祖說,‘我喜歡上一女子。’,佛祖問,‘你有多喜歡那女子?’,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求她從橋上走過。’。”
“然後呢?”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沒有然後了,我隻是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喜歡才會讓阿難願意這樣做。”
仇野沒說話。
寧熙則繼續說,“我有時候會分不清我對仇野的喜歡是哪種喜歡,是對小婉和哥哥的那種喜歡,還是別的喜歡。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是一樣的,但有時候又覺得不太一樣。”
她抱著裙子蹲在台階前,一邊小聲說,一邊戳飄到台階上的落花玩兒。
仇野沉默著,少年的喉珠不安分地上下滾了滾,然後站起身往外走去。
“雨停了,”少年回過頭,“走吧。”
剛下完一場雨,山中薄霧藹藹。少年站在薄霧後,眼神看不真切,似有一團化不開的冰雪。
寧熙也不再糾結方才的問題,蹦蹦跳跳地跟上前,走到少年旁邊,衝他微微一笑,“走!”
雨停後,太陽馬上就冒出頭了。兩人到孔雀山莊時已是黃昏,隻不過太陽還未完全落下。盡管如此,家財萬貫的孔雀山莊已經開始張燈結彩,呈現出一派熱鬧的景象。
兩位穿著勁裝短打的青年站在山莊朱門口的紅燈籠下,一高一矮。寧熙認得這兩位青年,她黑溜溜的眼睛狡黠地轉了轉,然後跟仇野說,“仇野,給我請柬,我要去會會他們。”
仇野忍俊不禁,他當然知道寧熙在打什麽壞主意。
於是,寧熙拿著請柬,十分嘚瑟地在兩位青年眼前揚了揚,“哎,我之前說什麽來著?沒有青蓮仙子拿不到的東西。”
兩位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忙打開大門,畢恭畢敬道:“請。”
仇野依舊站在她身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她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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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山莊至少有八個鎮國公府那麽大。
上京寸土寸金,加上目前朝廷的風氣崇尚節儉,是以官員的宅子都是往小了修。鎮國公府已經是上京數一數二的大宅邸了,但跟孔雀山莊比起來,卻像是麻雀和大雕。
孔雀山莊幾乎遍布了兩個山頭,比江南巡撫的宅子還要氣派,巡撫家的有的,孔雀山莊有,巡撫家裏沒有的,孔雀山莊還有。
往孔雀山莊裏擺放的瓷瓶底下一摳,都能摳出一坨金粉。這裏簡直是人間樂園。
正因為孔雀山莊輝煌寬廣,所以才能住進那麽多武林豪傑。最近幾日,幾乎大半個江湖的人都匯聚到孔雀山莊了。
寧熙和仇野進山莊時天色已晚,但山莊卻燈火輝煌,把黑夜照得同白天一樣明亮。幸好寧熙被丫鬟及時指引進了屋子,否則她就要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孔雀山莊的房間也舒服,窗明幾淨,房內擺放著兩扇精致的屏風。細細看去,屏風不僅是蘇繡,而且還是雙麵繡。
雙麵繡極其考究繡娘的工藝,需要在同一塊底料上正反兩麵繡出不同的圖案,所以價格十分昂貴。鎮國公府全府總共都沒有幾扇雙麵繡屏風,而在孔雀山莊的一個小小的客房裏,卻有兩扇。
房間裏的床也舒服,又大又軟,寧熙薄被往身上一裹,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沒有畫麵,隻有一段不成調子的調子。這段調子聽著有些熟悉,但寧熙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聽過。
調子不斷重複,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如琵琶斷弦,發出清脆的聲響。
寧熙被這聲音驚醒,她渾身冷汗從**坐起時,看到一道黑影。
正要張口驚呼之際,一隻手卻忽然過來捂住她的嘴,她趁機一口咬上那隻手的虎口處,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悶哼。
“是我。”
寧熙眨了眨眼睛,扭頭一看,正好對上少年清冷的眉眼。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在少年眉眼上,顯得他的眉毛更黑,眼眸更亮。
等寧熙反應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整個人已經被仇野圈在懷裏了。
她滿懷歉意地鬆口,用衣袖去擦留在少年虎口上的水漬。她之前其實沒仔細留意過少年的手,現在一比才知道,竟然比她的大那麽多。骨節分明的手在微暗的月光下,顯出冷白的膚色。
仇野躲過寧熙望向她的視線,扭頭警惕地朝窗外看去。察覺到仇野的動作,寧熙也抬眼望向窗外。
隻見紙窗外一道黑影在門前左右晃了晃,而這時,仇野的手已經摸向了他腰間的刀。
少年的嘴唇閉得很緊,就像他握刀的手一樣緊。那柄雁翎刀似是弦上之箭,馬上就要出鞘。
氣氛開始變得焦灼,寧熙聽到自己的心髒在亂跳。
幸好,黑影隻是在門外晃了一圈,似乎是察覺到門內濃烈的殺氣,所以並沒有破門而入。
等確定黑影已經離開後,寧熙才小聲問:“那黑影是什麽?”
仇野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發現自己離寧熙實在太近了,已經完全將寧熙圈在了自己懷裏。寧熙抬頭問他話的時候,如蘭般氣息吐在他的唇上,就像是在親吻。
喉嚨有些發幹,為了不讓它繼續幹下去,仇野隻能讓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鬆開環住寧熙的胳膊,跟寧熙拉開一段距離。
“孔雀山莊裏有古怪。”少年的聲音聽上去依舊很冷靜,仿若隻是在分析山莊的情況。
“什麽古怪?是那個黑影麽?”寧熙問。
“說不上來,估計還得再觀察幾天。”
“你說,那黑影會不會是折花仙?歐陽大俠召集江湖俠客對付折花仙,那折花仙肯定也會聽到風聲,然後埋伏在孔雀山莊裏。”
“有可能。”
“聽說折花仙光找漂亮的人下手。”寧熙說。
仇野望向少女,停頓半晌。
窗外的月是滿月,清輝從雕花紙窗外透進,將少女光潔的半張臉照亮。
她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中,美如洛水之神。
少年移開目光,聲音有些啞,“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聽出少年是什麽意思,寧熙雙頰瞬間染上一層紅暈。
“我不是自誇的意思,雖然我是有那麽點點點……好看。”她邊解釋邊比劃。
“嗯。”仇野應道,聽上去沒什麽情緒。
“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寧熙拍拍胸脯。
“你要保護我?”仇野揚眉望向她,清冷的眸中似有笑意。
“是啊。”寧熙噘嘴道:“你可別瞧不起人,我雖然不會武功,力氣也不大,但我也不算一無是處吧。至少我一張嘴還挺能說的,要是有人敢編排你,我就會幫你罵回去。”
仇野忍俊不禁,“好,你保護我。”
“在江湖上這叫什麽來著?”寧熙撓撓頭,“對,生死之交!我們這就叫做,生死之交!”
好一個生死之交。
少女的頭發又蓬鬆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這個想法上一刻才剛從仇野腦袋裏冒出,下一刻,仇野的手就已經放在寧熙的頭頂上輕輕揉了揉。
寧熙怔怔地凝望著他,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小喜鵲現在卻一聲都不吭。
仇野吞了吞唾沫,表麵卻還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他將手收回,一本正經道:“我方才給你傳授了一道心法,能讓你睡得更安心。”
“哦,原來是心法。”寧熙也揉了揉方才仇野揉過的地方,有些疑惑道,“心法隻需要揉揉腦袋就能傳授?”
“嗯。”
“好玄幻哦。”
“嗯。”
驚險過後,困意來襲,寧熙打了個哈欠,“那我睡了?”
“嗯,睡吧。”
“那仇野你呢?”
“我也留在這裏。”仇野指了指房梁,他輕輕一躍,便輕盈地飛了上去。
寧熙想起之前對付中原六怪的時候,也是他們在一個房間,她睡床,仇野睡房梁。
她將薄被拉上來蒙住頭,等裏麵的空氣變得稀薄後,再把頭露出來。心口撲撲地跳著,少女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線裏顯得更加明亮。
她側過身,望向房梁上隱匿在黑暗中的身影,“仇野,你在關心我對不對?你擔心折花仙會趁你不在搞偷襲。”
可是沒有回應。
“仇野?”
寧熙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
“睡著了麽?”寧熙翻身平躺著,望向床帳喃喃自語,“你今天睡得好沉,都叫不醒,一定是累著了。”
眼皮緩緩變沉,思緒變得模糊,寧熙沉沉睡去。
此番來孔雀山莊的人多,聚眾通宵飲酒作樂是少不了的。山莊各處都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整個山莊熱鬧得像是鍋熱氣騰騰的米粥。
隻有這間房靜悄悄的,起伏著的不是鬧哄哄的行酒令,而是均勻的呼吸聲。
仇野還沒睡,他凝望著外邊絢爛的燈火,咬開酒囊,飲了一口烈酒。
少年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眉心間似有一團化不開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