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翁婿

索額圖皺眉看著眼前的青年,這人是誰啊?

站在他麵前的青年容貌清秀,年紀雖輕卻自有一番風度,在大名鼎鼎的索相麵前也能神色坦然。

甚至在索額圖仔細打量的時候,還能張開雙臂自然的給索額圖瞧瞧。

索額圖神色不變,心裏依然明白許多,這年輕人不簡單啊。

高其倬伸出手引著索額圖往裏麵走,“索大人,請。”

索額圖再次打量一眼,從青年的肩膀到手腕處,神色便放鬆下來大步邁進屋子。

他剛才瞧出來了,原是個文弱書生啊,即使現在他已經年老,但是這種文人,他一手能打兩個,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兩人在屋子裏坐定,屋外有索額圖的心腹守著,倒也不怕什麽。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眼前這個青年是不知道那方派過來的人,給他設局陷害。

可是當高其倬一開口,他就知道,這人絕對不會別人手下的人,他合該是太子的擁躉啊!

高其倬親自起身給索額圖倒上一杯茶水,“索大人應當很好奇老爺子為何突然叫您過來吧。”

索額圖抬眼去瞧的,老爺子說的就是皇上,這小子倒是謹慎,半點不漏話柄。

“你知道?”

“下官有些想法,不知道大人您認不認可?”

索額圖眯起眼睛,“說來聽聽。”

高其倬沒有放下茶壺,而是轉到自己這邊,水流傾瀉而下,撞擊在碧青色的杯壁上,隨著水流的聲音,緩緩道出的是一句驚天動地的話。

“少爺受到太多擁戴了。”

傳入索額圖的的耳朵裏,太子受到太擁戴了,他終於正視眼前這個青年。

“江南漢人多,文人們都學孔孟之道,太子備受擁護。”

大清國土廣闊,相比於前朝,幾乎是兩倍以上的國土,諾大的國土上民族眾多,但是少數能夠影響全國的富裕地區都是漢人居多。

而與此同時,入關多年的滿人接受的也是儒家文化的熏陶,平時使用的幾乎都是漢字,唯有重大場合才會滿蒙漢三種語言書寫。

在這片土地上,嫡長子繼承製起於商末,定於周初,延續幾千年宗法製度的核心之一就是嫡長子繼承製。

嫡長子指的就是正妻所生的第一個兒子,即使前麵有庶長子,正妻所生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嫡長子。而太子從序齒之後的排序來說,他就是皇上的嫡長子。

一個太子,這對從小熟讀四書五經的文人來說可是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要不皇上當初怎麽會立太子呢。

還不是因為撤三藩有很大的危險性,一個不小心就會斷送整個江山,康熙果斷的立太子,就是向全天下的漢人做出保證,你看,朕是遵守儒家的思想的,朕的繼承人是按照漢人的方式定的。

滿人的傳統繼承習慣的是諸子均分,分的多寡,全由父親決定,而遺產是留給幼子的,這個幼子和蒙族、藏族的小兒子概念不同,這個幼子泛指所有在父親死的時候還沒成年的兒子。

而康熙立了太子,這一舉動展現了民族融合,表明了他是大清的皇帝。

皇上南巡好幾次了,江南的大小官員已經十分熟練於接待皇上,但是太子不同啊,這可是太子啊!難得一見的太子,他們能不激動嗎?

僅是在江寧一地,覲見太子大小官員就有四百多人,可不就招了皇上的眼睛。

而且太子處置極好,接見官員不以民族官位區分,而是根據他們所管理的事務,每天召見不同的人,一邊召見官員了解情況,一邊還能陪著康熙接見士族鄉紳。

甚至還能在離開江寧的當天就呈上折子概述當地的情況,指出不妥之處,襯托的一同隨行的直郡王胤禔仿佛一個莽夫。

太子喬裝跟隨皇上一同尋訪民間的時候,他性情溫和,言語親切又不失威嚴,對待舉人秀才指點文章,鼓勵其精進,對著年老的鄉紳也能俯身聽其言語。

不論太子是不是裝的,人家姿態是做到位了,不少官員那可是眼睛冒光的看著太子,感覺太子就是符合他們想象的完美儲君,一窩蜂的衝上去覲見。

高其倬將南巡一路上太子的表現和官員百姓的反應一一說出。

索額圖越聽越驕傲,沒錯!與太子就是這樣優秀。

但是高其倬話鋒一轉,“所以索大人,你明白老爺為什麽叫你過來了吧。”

索額圖正聽的高興,卻戛然而止,停頓片刻,“因為老爺忌憚少爺。”

高其倬點點頭,“沒錯。”

他看向索額圖,端起自己茶杯一飲而盡,眼神中含著冷厲,“索大人,你應當知道自己的名聲吧。”

太子黨的普遍想法是,太子完美無缺,索額圖是個攪屎棍,而大阿哥胤禔那邊剛好相反,全都認為明珠是老奸巨猾,大阿哥莽撞。

不能分出那種名聲更好,但是在人的名聲比性命還重要的年代,也能看出兩個黨派的實際控製人是誰。

索額圖一聽便怒了,他確實沒有什麽好名聲,那關他高其倬什麽事!

“你有話便直說,老夫還不至於一點違逆之言都聽不得!”

高其倬眼眸中一縷幽深閃過,“所以你就該知道您能為少爺做些什麽呢?”

索額圖擰眉不解,他能為太子做什麽,索額圖很肯定,他能做的一切他都做了,不論是壓製直郡王的勢力,還是為了太子反駁皇上的意見,他什麽都做過。

“你什麽意思?”

高其倬沒再說什麽,微微一笑,“大人隻要知道有很多人,雖然沒有表露什麽但是心裏是支持太子的就夠了。”

“下官高其倬,是戶部一個小官。”

索額圖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不用高其倬自己介紹,索額圖也聽過這個名字,好似之前黑龍江等地的糧食播種是由這個人負責的,是……李煦舉薦的。

他沒見過這個人,所以一見麵才會疑惑,聽他說出名字就已經想起來是誰,但是他好似記得這個人娶的是明珠的孫女啊,怎麽會跑過來跟他說這些?

索額圖盯著他,開口道:“你要什麽?”

高其倬淡淡回答道:“大人不把今日的事情說出去的就夠了。”

即使他不說這句話,索額圖也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他隻要知道高其倬是支持太子的就足夠了,其他的並不重要。

索額圖既然知道此事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回去便直接告訴了太子。

太子微微一愣,沉默半晌,“你先出去吧。”

“殿下!”索額圖上前一步,忍不住焦躁。

太子直接躺下翻過身,麵朝著裏麵,不願看見索額圖,他隻聽見站在床邊的索額圖氣呼呼的喘著粗氣,隨即轉身離開。

太子聽著關門聲,沒有任何動作,自己伸手把被子蓋好,逃避似的閉上眼睛。

人在局中有時候是看不清自身處境的,但是有時候人在局中是不願看清這處境。

一縷消散的自語飄散在寂靜的房間裏麵。

……

在京城的眾人最先等到是皇上的禦駕,太子直到半月後病愈才返回,與此同時,索額圖跟著太子剛回到京城就被關在自己府邸內不得外出。

太子沒有任何反應的繼續每日上朝,朝堂的氣氛詭異到讓人窒息,隻有得到皇上喜歡的高士奇混的如魚得水。

高士奇在康熙十年入國子監,試後留翰林院辦事,此人出身貧困,生於浙江一個村子,一路進京為官也算是有點運道。

康熙二十八年冬日解職歸故裏,康熙三十三年奉詔入京,充明史篡修官。康熙三十六年以母親年老為由乞歸。

康熙四十一年,皇上南巡召見高士奇,連續多日寸步不離。

因著索額圖和高士奇的舊怨,許多官員都跟索額圖說過可能此人有所挑撥。

索額圖自然是相信的,但是實在想不起來有什麽舊怨,他瞧不起的人多了去了,那裏記得高士奇是誰。

再說了,高士奇作為皇上十分喜歡的一位臣子,一來不是出身高貴的,二來不是文采出眾。

高士奇可不是兩榜進士出身,就能擠掉那麽多人在供奉內廷,他瞧不起一個靠嘴皮子上位的小官有什麽問題嗎?

康熙南巡之後舍不得高士奇,便下令擢升高士奇為禮部侍郎,高士奇本想拒絕,但是聽聞索額圖被關在府裏,外麵還有禁軍看著,高士奇一琢磨,這索額圖應該是出不來了,便樂嗬嗬的接受了旨意。

又是一日朝會結束之後,皇上宣高士奇到乾清宮講史。

胤禟正在跟八哥說話,沒來及走遠,聽見了梁九功的傳召,有些好奇,“這高士奇真是有才華?皇阿瑪這麽喜歡?”

八阿哥胤禩瞧了那邊一眼,小聲道:“不太清楚,但是聽說高士奇涉獵廣泛,稱不上大家,但是夠得上雜家的稱號。”

胤禟點點頭,“這人挺奇怪的,上次在宮裏碰見了,他還繞著我和十弟走,好似我倆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胤禩聞言皺眉,拍了一下胤禟的肩膀,帶著他轉身往宮外走去,叮囑道:“你老實一點,離那個高士奇遠遠的,那人不是個好相處的。”

胤禟疑惑,“嗯?”

胤禩抬手撫著他後背,心裏琢磨著怎麽說,最後道:“這人擅逢迎,固然跟索額圖不睦,但是不代表他就是與索額圖相反的人,知道嗎?”

胤禟漫不經心道:“知道知道,我肯定離他遠遠的,不過嘛,除了我老丈人以外朝堂上能有幾個人品好的人。”

他一句話就把胤禩弄的無語了,胤禩一言難盡的看著他,九弟這是認真的?李煦可是有名的老狐狸,玩死人都不帶眨眼睛的,還人品好呢?

胤禩剛要開口就聽見胤禟一聲招呼,“哎呦,嶽父大人!”

胤禟一溜跑過去,那邊真是剛剛從乾清宮出來的李煦,李煦摸著胡子跟胤禟道了一句好,“王爺這是要出宮?”

李煦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把皇子當成自己女婿,而是當成王爺來尊敬。

胤禟也不在意,“是啊,今天我倆過去你府裏用晚膳。”

李煦笑嗬嗬的,“是嘛,這是下官的榮幸啊。”

“晚上加個八寶鴨啊,星星最近喜歡吃那個。”

胤禩看著兩人,你恭敬的叫我王爺,我親切的叫你嶽父,笑嗬嗬的商量晚上吃什麽,說著明日嶽母就到京城了等等。

胤禩是又無語又氣的直笑,最後隻留下羨慕。

胤禟可不知道自己的好八哥再一次被他給整無語了,他正在李煦的府裏自在的吃吃喝喝,等著嶽父給他講講最近是怎麽回事。

翁婿兩個說話也沒避著李星晚,對於聰明人來說,多知道一些不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