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阿山叔, 你們怎麽不去休息?”
阿山笑得憨厚:“才睡了起來,哪裏困!”
天黑著臉:“樹那個兔崽子,做飯的時候都不叫我們。”
若單是睡了沒有叫, 不至於跑到這邊來。
白杬摩挲手指:“廚師隊的活兒重不重?”
“哪裏重,開始那些崽子們動作慢, 現在都跟我們搶活兒幹了。”
樹的廚師隊伍人不少,且大家都已經做得熟練了。
簡單的殺牛宰羊是獸人們慣會做的事兒, 平日裏天和山做得多。
可現在大家的速度快了, 做完了手裏的事兒幾乎不用喊就把其餘的一並收拾了。
白杬聽完,斂眸細想。
樹是喜歡讓兩個人幹活的。
他沒心沒肺,但是間接讓兩個受傷的獸人沒有被拋棄的感覺。
但是其他的獸人就不會像他一樣誤打誤撞照顧到兩個獸人的心情。獸人慕強, 沒有誰喜歡處於一個弱者的狀態。
幹活兒他們也是要搶著做的。
白杬認真聽著他們嘀咕心裏的不滿,聽完了摸摸下巴。
得找個時間給樹說說。
*
讓他們幫忙把兔子處理完, 獸人們也睡得差不多了。
白杬端著簍子回去,開始收拾鍋。
這會兒煮,晚上幼崽們就能吃到。東西不多,隻能當個有味道的零食。
白杬以前一個人生活, 廚藝技能是點滿了的。
這冷吃兔、麻辣兔頭什麽的, 他都會。
休息完的獸人們去幹活兒去了,也沒有誰注意到白杬這邊的動靜。直到鍋裏的香氣連蓋子也捂不住的時候, 獸人們才蹭地一下直起頭, 直勾勾地看著做飯的地兒。
“今晚上樹是不是又要弄宵夜?”
“看樣子是。”
“好香啊……”
“不過那裏好像站著的是阿杬。”
“這個味兒我們沒有聞過,阿杬肯定有在做新東西了!”
抱著這樣的期待, 獸人們加快手上的活兒。
味道越來越濃, 白杬不知道第幾次拍掉了樹的爪子。“你要吃你就學, 這一點是晚上給幼崽們的獎勵。”
“我們的!”
“我們抓的兔子!”
白杬看著被小幼崽包圍的樹, 笑了。
“你其實可以去抓幾個兔子過來試試, 。”
樹搖頭,堅決不去。
“一時半會兒隻能抓到一點點,到時候吃了還不如不吃,免得晚上惦記。”
阿寧:“阿樹叔說的不吃哦。”
菇眼光晶亮:“阿樹叔自己說的不吃。”
阿毛:“我們聽見了哦~”
樹氣了個倒仰。
他看著白杬:“我什麽時候說了不吃的?!”
白杬聳肩,無辜得很。
“你自己說的,吃了不如不吃。”
樹往地上一坐,氣得抱住雙臂。
不吃就不吃,聞味兒總可以!
可越聞越饞。
越聞越忍不住去開那個蓋子。
到最後樹被九個幼崽坐在屁股底下,張開嘴巴嚎:“阿杬,我就吃一個腿兒。”
白杬:“誰說的獎勵來著?”
小家夥們齊刷刷地指著他們坐著的樹:“阿樹叔!”
白杬哼笑。
等他把幼崽們這頓做完,還是找個機會給部落裏做一頓吧。不過兔子得讓大家提前準備,少不了要幾百隻。
*
微風習習,獸人們總算是做完了手裏的活兒。
他們仰著頭,尋著這空氣中的味道,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直接變成跑的。
當白杬將兔子肉出鍋,忽然看到一堆的獸人急促跑來。
他還以為是遇到襲擊,立馬連肉帶碗扔進鍋裏,拉著小幼崽們就往山洞裏跑。
曜幽幽看了一眼奔騰而來的獸人。
霎時,獸人們急速刹車,停了下來。
“阿杬,回來。”曜看著洞口,輕聲道。
白杬探頭:“沒事嗎?”
站得高看得遠,定睛一瞧,全是流著哈喇子的獸人們。
白杬鬆開手上的兩個幼崽,捂臉。“真是,我還以為遇到襲擊了。”
“阿杬,你在做什麽呀?”
“對對對,阿杬是不是有宵夜,好香啊……”
白杬看了外麵一眼,低頭,衝著曜勾勾手指。
曜靠近,白杬蹲下。“我就不出去了。東西隻有一點,不夠分的。你看著點啊,讓幼崽們先吃。”
身邊的幼崽已經下了山洞。
白杬壓低聲音:“要是他們有吃剩下的,再另說。”
曜盯著他的臉。
控訴意味雖然淺淡,但是白杬還是能品出來的。
他勾了勾曜的手指,臉有些紅:“以後單獨給你開小灶啊。”
說完他就跑進山洞,龜縮起來。
不一會兒,外麵開始鬧哄哄的。
白杬捂頭,藏在這黑暗之中。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臨時起意,深夜放毒是他的錯。
白杬在山洞裏當鵪鶉,小幼崽們就坐在獸皮毯子上開吃。
阿寧與菇對視一眼,拿起大兔子腿兒大口啃。邊吃邊道:“阿杬哥哥做的兔子好好吃啊。”
阿毛揮著捏著兔子腿兒的爪爪:“天那麽好吃。”
其他的小家夥見狀,立馬學著兩個大哥猛啃。
在他們身後,幾十雙狼眼巴巴地看著。吸溜的聲音此起彼伏。
“既然天好吃,那給阿河叔也嚐嚐?”
“對對對,好東西就是要分享的,給阿樹叔也嚐嚐?”
“咕咚……”
圍著他們的多是臉皮子後的獸人,像是樹這種。
小幼崽們滿嘴的胡子,咯吱咯吱笑笑,吃得更大口了。
“嗷嗚嗷嗚嗷嗚!”
“慢點慢點!”
“留點兒啊!”
“嗷嗚……”沒了,幾下就沒了。嗚嗚嗚!
獸人們沮喪,尾巴毛都蔫兒了。
菇:“阿樹叔說了,你不吃的嘛。”
阿寧:“嗯嗯,我們自己聽見的哦。”
“樹!你!”獸人們朝著樹一擁而上。
樹捂頭:“嗷嗚!別打別打!嗷嗚……”
黑狼鬧騰,小幼崽們悄悄退出去。它們抬著一個大大的盆子,悄悄往矮一點的山洞裏去。
*
小家夥站起來,從山洞裏麵看,剛好能看見一個小腦袋。
裏麵的獸人們見他們端著東西,立馬接過來。
“阿寧,小崽崽們,你們不是說阿杬找我們有事兒嗎?”
洞裏的火光燃著,要是梧在這裏,就知道這些獸人都是他口中身體稍微差一點的獸人。
小幼崽們一開始就想好了,要跟大家一起分。
可是阿杬哥哥做的實在是不多。
所以阿寧想了個主意,吃肉補身體,他們也要給獸人們補身體。
他們問了梧,又借著白杬的名義將獸人們叫出來,所以才有現在這麽個事兒。
*
兩個兔子,部落裏身體最差的四個獸人。
黑狼天和山,山貓藍以及紅狐圓。
聽了幼崽們的解釋,幾個獸人哭笑不得。藍輕輕搖頭,點點跟前的盆,再點點他們自己。
菇握住他的手:“我們吃了,藍哥哥吃。”
“喲嗬!”
“我說為什麽還這麽香,原來你們在這裏!”
轉過頭去,幼崽們對上幾十雙綠油油的眼睛。
“嗷!”
“喵嗚——”
“嚶~”
被發現了!
*
洞裏的獸人起來,擋在洞口邊。
“你們自己吃,我們下午吃飽了的。”山悶聲悶氣道。
阿山叔好像不開心。
幼崽們擔憂地看著將臉藏在暗處的山,雙眼懵懂。
吃好吃的,阿山叔為什麽不開心?
幾個小家夥麵麵相覷。
天笑嘻嘻道:“快點吃,不吃外麵那群餓狼就要動手搶了哦。”
“阿叔們吃。”幼崽們一臉堅定。
藍輕輕將盆子往幼崽們麵前推了推,微笑地看著他們。
紅狐圓抱著自己的膝頭,挪了挪身子更好地擋住洞外的喧囂。“快吃,阿杬專門給你們做的,你們不吃阿杬會傷心的。”
圓的聲音細弱如絲,但輕易讓幼崽們聽了進去。
阿寧看了一眼菇。
兩相點頭,這兔子肉還是落到了他們的嘴巴裏。
小一點的狐狸樂隻管跟著大哥哥們學,不吃他忍著,吃他就吃自己的那一份兒。
邊上的豆與他腦袋擠著腦袋。
兩個小的你一口我一口,公平地分了半個兔子。
嘴裏沒落到味兒的其他獸人失落散去。
這一晚,隻能難受地半睡半醒,在夢裏度過了一夜。
*
十幾天後,壘在崖壁邊的磚瓦不斷增多,綿延了幾十米長。
所有的磚瓦燒完了,建築隊的獸人們灰頭土臉,身上快被柴灰浸透了。
白杬站在壘得比他還高不少的磚瓦邊,大手一揮,讓獸人們先去休息幾天。
放鬆放鬆,就該建房子了。
房子的其他材料他已經選好了。
沒有水泥,也做不出糯米灰漿。但可以用三合土。也就是用黏土、石灰、細砂做成的粘合材料。
華夏的古驛道、土樓,不少也是用三合土做出來的。
其不僅可以用來粘合,還可以作為牆基。結實耐用,堅固異常。
獸人們好好休息了三天,三天後就開始處理狩獵隊收集回來的材料。
石灰石好找,黏土細砂在做磚瓦的時候也已經找到。
經過悶料、過篩、糅合拍打等一係列的處理之後,就可以用了。(注一)
獸人們做三合土的時候,白杬則拿著他的獸皮,在草地上四處地走來走去。
“崖壁這邊的地勢平坦,但是離河水不算遠。建起來難保不滲水……”
他自言自語,曜跟在他邊上安安靜靜不說話。
等白杬將前山繞過一圈,正要往後走,曜忽然拉住他。
白杬側頭,不解。
曜看他專注得厲害,無奈:“冬天那邊風大。”
白杬抬頭,看著還不到幾米就能繞過去的山崖。“所以為什麽我要往這邊走?”
他拉著曜的手腕,轉頭往另一邊。
越往大山洞,山體越高。白杬:“咱們山洞的位置是不是剛剛好。”
曜:“嗯。”
獸人冬天隻能住在洞穴裏。
像兔部落那樣精致好看的房子,到冬天的時候也是沒有獸人住進去的。
因為不擋風,還可能會被雪壓在底下。
這個山洞黑狼獸人住了不知多少年,是幾代之前的黑狼獸人選定的,多方考量,位置自然不差。
“河邊這塊地方種地可以,但是用來造房子,怕是不行。”
“為什麽?”
“會滲水。滲水之後,這房子的使用壽命會大大地縮減。”
“所以建在哪兒?”
白杬拉著他的手腕抬起,將自己花了線條的獸皮塞到他手心。鬆開後,加快步子去了大山洞的那邊。
大山洞地勢比下麵的草地自然要高一些,且後頭就是這麽大的一座山。白杬建造這個房子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讓獸人們冬天住得暖和。
至於夏天,對獸人們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威脅。
青磚瓦房冬暖夏涼,好處多多。
不過要是真的建在這裏,有一個問題。
這裏的樹多,許久沒住,又長出來不少。藤蔓與灌木叢交錯,要是建三個房子,恐怕還需要再收拾。
白杬拉著曜看,看完了之後,清潤的眼睛看著他。
“這裏,你有什麽意見?”
曜低頭,陽光下,連青年臉上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楚。
他摸摸白杬的臉。
輕聲道:“阿杬決定就好。”
白杬拿下他的爪子。“你就沒有點兒主見?”
曜低笑。“這裏挺好。”
他拉著白杬往前麵的林子裏走。
林子的位置比一公裏外的大河都要高。沿著大河走一圈兒,其實除了崖壁那邊,整體來看,剩下的三麵的位置都要高一點點。
山洞前的位置雖然說小了點,可往東邊,整塊離河邊還遠著的地怎麽得有兩三千平米。
還是夠白杬折騰的。
山林裏早已經被獸人們跑出來路。走在其中,兩邊的大樹參天。
清幽的鳥叫聲像隔著蒙蒙的霧傳入耳中,四處望去,也找不到它藏身的地方。
過了小路到了大河的西岸。這邊依舊是平坦肥沃的土地。要是以後種植的話,一定會擴展到這邊。
地勢高的地方也不是沒有。
曜帶他看看,讓他知道建房子的地方多著呢,哪裏用得到這麽愁。
“建房子是不是要木頭?”
“嗯,要,但是要不了多少。”
曜指著他後麵的林子。“那把這一片地方清理出來的木頭就用來建房子。”
白杬想著自家部落,搖搖頭:“這是個大工程。”
要是全部清理出來,可以建成一個能住下幾萬人的鎮了。
他沒準備再吸納其他的部落進來。
白杬:“咱們是不是不可能找去其他的地方住?”
曜點頭。
不到迫不得已,獸人是不願意遷徙的。離開原本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獸人會有強烈的不安的感受。
因為在新地方,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危機。
就像是紅狐部落,到了他們這邊來,即便是黑狼不過去跟他們交流,也是戰戰兢兢地緩了快一個冬天。
“那……咱們的房子就隻能建這裏了。”白杬輕笑。
兜兜轉轉,還是住了回來。
山前的地方大,照著目前的磚料,白杬估摸著三到四座房子。
選定地址後,就要劃定房子的位置。
白杬把其他幾個德高望重的獸人也叫出來,跟著他們一起討論。
白杬不打算建什麽三室,兩室,隻需要像放大通鋪那樣一個屋子。屋子裏有取暖的火牆火炕就行。
房子的方向跟他們洞穴的方向一樣,坐北朝南。
至於房子的樣子,大小,白杬已經在心中琢磨了許久。用木棍代替石灰,用長獸皮做卷尺,劃定好位置。
老獸人們覺得滿意,之後就等著開工。
*
建房子的第一步,該是打地基。
但是獸人們大事祭祀,所以這第一件事情,應該是祭祀禱告,順便選個時間。
如此,白杬這個祭司開始了他的第一個正式的活兒。
白杬深吸一口氣,已經穿好了他上次成年時候穿的裝備,滿是羽毛、貝殼的祭司行頭。
手裏的權杖在陽光下隱隱像活的一樣,有生命力在流動。
白杬握緊,甚至能感覺到一絲絲的溫潤。有點像暖玉的手感。
他雙手舉著權杖,先是進行一係列的禱告。禱告的內容,照著星祭司所說的話就是要把部落裏即將要做的事兒告訴獸神、先輩。
白杬一個人閉著眼睛嘀嘀咕咕。
聲音很低,每個字的尾巴都黏在一起。像魚吐泡泡似的,接連不斷。
獸人們已經全部坐在草地上。都是用的獸形,兩個前爪放在身前,草地上滿是大的小的,黑的紅的毛絨絨。
他們聽著聽著開始閉著眼睛點頭。
點著點著,就撞在了前麵毛絨絨的背上。
趴下去也不起來,隻半眯著眼睛看著白杬。
“原來祭祀的時候祭司要說這麽多的話麽?”
被小狼崽子靠著的樺輕聲道:“阿杬可能有很多事要說。”
草點點頭,覺得有道理。阿杬病好了之後,部落裏發生了很多事情,阿杬想一件一件告訴獸神也沒有問題。
但是……
“嗬欠!”草捂住自己的鼻子。
樹挪動屁股,往他身邊靠了靠。
草腦袋一歪,埋頭藏在他的肩膀,睡了過去。
為什麽老祭司最多說五句話,阿杬卻說了五百句話。好困啊……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祈求祝福的也祈求祝福了。白杬覺得自己禱告的時間應該是夠了。
等他直起身,邊上的星祭司和梧祭司一個激靈。忙互相攙扶著站好,理了理獸皮微笑。
“嗬欠!”星沒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尷尬。
白杬餘光瞥過,很是莊重地穩住自己,依舊麵不改色,筆直站好。
梧衝著白杬點點頭。
白杬莊嚴地抿緊嘴唇,掏出黑狼部落傳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龜甲,隨後……迷茫地看著兩個祭司。
星兩個手捧住搖了搖。
白杬還沒學到這裏,隻能跟著他做。
白杬縮了解的占卜有兩種,一種是拋龜甲;一種是用燒了的木棍在龜甲上戳了之後看燒過的痕跡判斷吉凶。
這兩種都是他在以前了解的,看星祭司的動作,好像也適用於大荒。
白杬輕輕摩挲著手裏已經光滑的龜殼,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兒。
這會兒坐在下麵的大小毛絨絨見白杬看來,立馬你推我我推你,快速爬起來做好。
白杬目光劃過他們高高揚起的尾巴,心裏麵兒緊張稍稍去了。
而獸人們見白杬移開眼睛,心裏才稍稍鬆了口氣。阿杬不笑看起來像雪一樣,冰冰的。
祭司星和祭司梧站在白杬的身邊。
“隻需要心中想著自己的問題,拋下龜甲就可以了。”
白杬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獸人們對祭司無疑是崇敬的,但是小阿杬一直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即便剛剛有點心虛,這會兒看他有些笨拙地搖著龜甲又不免緊張。
黑狼部落以前的老祭司占卜,經常罵罵咧咧地扔了龜甲。
然後獸人們聽到了,他就會慈愛笑著說:占卜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做到。
回想起這事兒,與老祭司最親近的草眼眶微紅。
阿杬要是像老祭司那樣占卜結果不好,他就把老祭司的話告訴阿杬。
所以,要說獸人信占卜幾分,倒也沒幾分。可要說不信,那像星祭司搬過來之前占卜的那次結果是“跟著黑狼部落是好的”,此後他不也堅信不疑。
所以,要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兒,占卜就是形式。
要是做不到的,占卜就是祈願。
反正在獸人心裏,壞的肯定不準,好的可能準。
相比占卜,祭祀儀式更為重要。在祭祀的過程中將部落裏的事情告知於先祖,是他們的懷念方式。因為就算是獸神,也是他們的祖先。
搖晃的龜甲聲響起,輕靈悅耳,像是去廟子裏搖簽的聲音。
啪的一聲,龜殼落地。
率先看去的不是白杬,是坐在草地上的獸人們。最前頭,沒有一點雜毛的大黑狼垂首。
龜殼就在他的爪子邊。
他抬爪,正要撥弄。
麵前一陣風,毛毛隨風往後動了動,接著爪墊落在了細長白皙的手中。
“你不要動。”
白杬認真看著地上的龜甲,牛奶般白潤的臉就在腦袋邊。
曜低頭,鼻尖輕輕碰了一下:“結果是好的。”
白杬抿唇笑起,腦門往曜的大腦袋上撞了下。有毛毛墊著,不痛。
獸人們聽到曜的那句話也淺淺地鬆了一口氣。
不好倒是沒什麽事兒,他們就怕阿杬心裏不舒服。
白杬拿著龜殼站起來,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一次念的是結束的詞。
獸人們聽不懂,白杬現在也不懂。隻是星祭司和梧祭司看了他們部落老祭司留下來的獸皮之後,前些天這樣教他的。
開始,白杬還念得有些生澀,像在嘴裏放了一把沙子,舌頭不聽使喚。
但是到後麵,好像該說什麽,舌尖自然會配合著去。
渾然天成,結束的詞念得越來越流暢。
陽光籠罩,獸人們麵前,閉著眼睛的俊秀青年像是染了一層金色的光。黑色的頭發絲兒絨絨地透出一層光暈,無端給人一種聖潔之感。
曜是黑狼部落的族長,坐著的位置在側邊的第一個。
他灰色的眼睛裏倒映出青年頎長的身形。
部落裏最隆重的祭司服現在套在阿杬的身上正好,並不會像以前那樣看著像套了獸皮袋一樣瘦削。
他長大了,身形也挺拔。
彩色鳥毛、骨牙貝殼項鏈掛在身上,曜隻覺得白杬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獸人都好看。。
曜斂眸,細細聽白杬的話。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到最後的祝詞念完。白杬從一種沉浸的狀態脫離出來。
白杬笑開。
曜看著他,也笑。
“結束了。”白杬仿佛是放下來肩膀上的擔子,搖搖擺擺地往曜的跟前撲來。他張開手臂一抱,累呼呼地掛在了大黑狼身上。
毛毛絲滑,白杬雙手雙腿都用上才將自己固定住。
獸人們笑著搖頭,隨後跟著兩個祭司去大山洞的那邊。
在房子開始建造之前,需要給獸人們講講房子建好了大概是個什麽樣子。有個準備。然後就可以動工了。
“阿杬,變成狼。”
白杬仰頭,聽話地往地上一滾。
接著,視線被衣服擋住,黑漆漆的一片。
曜將他從衣服裏找出來,先把他的衣服甩到在自己背上,然後咬著白狼的後脖子,帶回了山洞裏。
白杬已經好久沒有被他這麽叼著走了。
現在身體已經比以前大了大半圈,是成年狼的體型。但是還被這麽叼著走,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可是現在不是他發言的時候。
白杬頭皮緊得很,他暫且隻能四肢蜷縮,抱著自己的尾巴。
等曜一鬆,立馬將自己後脖頸抵著曜他的毛毛上蹭。
“下次不要叼我了,重了。”
曜一爪子把他按下。
白杬不解。
“阿杬。”
“嗯?”白杬看著他。
曜今天的眼睛是深灰色的,無限接近於黑色的。像晚上的星空,深不可測。
白杬像被翻了殼的烏龜,四肢劃拉。“你先鬆開,讓我起來。”
曜忽然趴下,大腦袋往他毛毛裏一塞。
“阿杬。”
“嗯,在呢在呢。”白杬還在掙紮。
“阿杬。”
“有事兒說事兒啊。”
“阿杬……”
白杬直接變成了人的模樣,草草拿著衣服往身上套。
衣擺從漂亮的蝴蝶骨滑落,掠過白得惹眼的後背。細腰柔韌,晃眼間好似看見有淺淺的凹陷。
往下,後臀挺翹,長腿筆直。
曜蹲守在洞口,狼眼幽幽,濃稠如墨。
“阿杬……”聲音啞得不行。
白杬趕時間,所以沒有像往常那樣換衣服好歹是要遮一點點。
他一回頭,見曜的眼睛微微發紅。
他擰眉,難道是生病了?
捏著黑狼的大下巴抬起,手仔細在他大腦袋上摸了摸。好著呢不是?
“我去那邊看看,你不舒服就先休息休息啊。”
曜不動,就看著他。還悄悄縮起來,團成一個巨大的煤球。
“沒事。”冷聲的調子,可白杬隱隱聽出了一絲絲的委屈。
奇怪。
白杬又抱著他的大腦袋在懷裏胡**搓了幾下,揉得曜的毛毛淩亂不堪,才匆匆起身。
“那你先休息休息,我就出去了啊。”
白杬往洞外跑。
沒個幾步,曜跟上。
他身子一側,白杬來不及刹車,直接倒在了他的背上。
“抱好。”
“嗷。”白杬趴下,抱住他的脖頸。
奔跑的黑狼意氣風發,隔著一層獸皮和毛毛,也能感受到他緊實的肌肉。不過於誇張,但充滿爆發力。
白杬感受著風從耳旁拂過,白杬夾住大黑狼的肚子,埋頭藏在他的毛毛裏。
“你不是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曜聲音悶悶。
白杬皺眉。
那剛剛為什麽那樣?
到了地兒,獸人們已經動工。
大家嚴格按照地上的標記,先挖下去。
建築隊為主力,此刻沒有活兒幹的廚師隊和球帶著的第五小隊也來一起幫忙。
白杬一來,看了幾眼就有獸人問:“阿杬,這樣可不可以?”
白杬點頭。
獸人笑,隨後對白杬道:“那阿杬你過去一些,小心泥巴扔你身上。”
白杬換一個地兒。
另外一個獸人:“阿杬,是挖這麽深對吧。”
白杬微笑:“是。”
他探身,準備跳下去。哪知獸人立馬張開雙臂攔住他。“阿杬,這裏不好玩兒,你帶幼崽們去山前玩兒好不好?”
白杬:……
“我已經不是幼崽了。”
“不是幼崽也不行。阿寧,別挖泥巴了,來把你阿杬哥哥帶走。”
白杬聽了大受打擊。
他瞪著眼睛往曜的毛毛上一趴,氣鼓鼓:“回去,他們不歡迎我。”
曜跑得毫不遲疑。
“誒!你停下,我開玩笑的!”
開玩笑也下不來了。
“阿杬可以做其他的。”
上次發燒那事兒,大家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在獸人們的眼裏,他的身體跟幼崽時期差不多。折騰不得。
地基深度他提前跟他們建築隊的成員溝通過,按照金做事兒的嚴謹程度,沒有什麽問題。
白杬無奈,隻能被迫離開。
*
晃晃悠悠,回到山崖前。
白杬仰頭,鼻子動動,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兒。
他一驚,立馬從曜的身上跳下來。
“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