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除了吃飯的時候歇了一會兒, 白杬幾乎上了一下午的課。

手裏的燒木柴換成了一種會分泌白汁的樹枝,這還是星看不下去他用燒過的木棍在獸皮上寫不清楚字的時候給他的。

獸皮上密密麻麻的,或是漢字或是圖畫。中間還摻雜著跟著星記錄下來的大荒用的符號。

一堂大課上完, 白杬心中沉甸甸的。

怪不得說部落失去了祭司,對部落來說相當於滅頂之災。

星教學多用口授, 獸皮上批注的大荒用字隻有寥寥十幾個。看起來還很粗糙。但與這些字不同,星的腦子裏存著一個龐大的大荒知識庫。

行走的圖書館, 不外如是。

課上完了, 白杬也該走了。

他起身正要告退,又看出星似乎優化要說。

“祭司?”

星忍了又忍,最後矜持穩住急切的心情開了口:“你寫的……文字, 可以教教我嗎?”

這一個下午,白杬幾乎都是用一種奇異又規整的符號。

剛開始記錄時, 星問了幾句。但礙於對白杬負責,他隻能繼續把植物的知識好好講了下去。

從一開始,他就被阿杬寫的符號所吸引。

一邊教阿杬,他一邊觀察。

這種叫漢字的符號像是很有規律, 有的像彎彎的草葉, 有的像筆直的枝丫,還有雨滴、山河……

它們長得很好看, 幹淨利落。

更厲害的是, 他說的那些東西竟然能全部用它來表示。

他直覺,這種符號肯定如星空一樣浩瀚、神秘。不然怎麽會隻是看了幾眼就惹得自己心口發熱。

星活了大幾十年, 誰能想到蒼蒼暮年, 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時候又急吼吼刨坑把自己挖出來。

漢字, 他對這個東西有了極大興趣的東西。

不學完他死了都不安心。

白杬粲笑, 高興得露出虎牙尖尖。“當然。”

這些是肯定要讓獸人們學的。

隻不過這些天都在忙, 預計後頭也是沒什麽時間的。

他原本打算等下一個冬季的時候再學,但現在好像不用了。他可以擠時間出來,先培養老師。比如說現在除了教他就很有空閑的星。

正好他也要跟著星學習,時間上抽出個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也方便。

白杬:“下一次上課的時候,我會整理好帶過來。”

“好。”星胡須顫動,抱著拐杖的爪子緊了又鬆。一看就是在強忍著激動,維持他老祭司的顏麵。

白杬給他留出消化的時間,先出去把獸皮放回自己的山洞。

在外麵停留一會兒,又給星端了一碗熱水回來。

黑狼部落冬季鍋裏備著熱水,現在搬過來,習慣也沒變過。

星見他還進來,立馬捋了把胡子悶咳幾下,強壓下翹得過於高的嘴角。

他接過白杬遞過來的碗抿了一口水,還是如剛剛講課時一樣的端肅。

“我所知道的食草部落能吃的植物已經講完了。”

“作為祭司,這些阿杬都是要記下的。”

“我知道了。”白杬背脊挺直,態度端正,“下一次上課的時間,您覺得什麽時候合適?”

“等你能完全把這些東西記下後。”星緩聲道。又想著剛剛白杬說的事兒,立馬補了一句:“記下一半也可以。”

白杬怎麽不懂他的意思。

他斂下眼底的笑:“好,那您先休息。”

白杬起身告辭。

走了幾步,在漫彩的晚霞裏,他忽然轉身:“謝謝星祭司。”

星一怔,看著還是幼崽頭上落下的橘色柔光,也軟和了態度露出幾分笑意。

“你好好學。”

白杬眼眸清透,隱含光亮:“我會的。”

*

隻上了一堂課,白杬就發現自己對大荒的認知有多麽的淺薄。

大荒上被發現的能吃的植物有許多。

他身在不喜歡吃植物,治病也不怎麽精通的黑狼部落,想當然地以為大荒上被發現的能吃的植物就黑狼挑剔入口的那幾樣。

但按照星祭司所言,單單是黑狼領地的食草部落裏,就已經在穩定地種植著不下於五種能夠飽腹的植物了。

且培育的時間並不算短,甚至食草部落在部落交易中,就會以種植出來的品質上乘的植物來換取其他自己喜歡的但不生長在黑狼部落這邊的植物。

而球之前說的黑石頭草和白石頭草。聽了星的解答,他猜測那應該是類似於蘿卜以及澱粉含量極高的土豆、紅薯之類的植物。

那這麽說,他就不用自己去費心費力盼著去森林裏搜羅能吃的東西。

隻要和部落交換,或者是在部落集市上交換就行了。

白杬想著這些,心裏鬆泛了些。

他還以為所有的東西他都的從頭開始。

心裏有個底,白杬就沒那麽著急了。

他打算把植物了解透了,篩選之後,再選擇合適的進行大規模種植。

現在……他的一畝三分地開出來了,也該下得種子了。

*

大荒沒有汙染。

天晴的時候,碧空如洗,萬裏無雲。

現下已經傍晚,河邊的風安安靜靜,隻有岸邊搖動的水草能看出它們的存在。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連天的紅紫色在綠茵上,碧空中鋪成畫卷。

浩渺、絢爛,像一個綺麗的夢。

白杬近乎迷醉地望著天邊。

“吱——”

刺耳的抓撓聲輕易攪碎了白杬的雅興,成功從天空落入這熱火朝天的……木盆製作工坊?

“你們在做什麽?”

“做盆啊,阿杬你不是說不過嗎?”樹答。

“可是山洞裏的大木頭不都……”

“那當然是我們下午去砍的。”

森林裏的木頭百年的、千年的都有,不過做木盆的嘛,大就行。

“我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

“曜說你在學做祭司,所以我們悄悄去的,又悄悄做的。就怕吵到你。”樹抖了抖自己的爪子,“這簡直比使勁兒刨還累。”

白杬莞爾:“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飛沉穩道。

白杬矮身,走幾步在曜身邊停下。

他手裏是最大的一個圓木,幾乎能刨出來直接當澡桶了。

“哪兒砍的?”

這個樹怕是有個幾百年了。

當然,白杬在大荒看到的樹幾乎都是這麽大的,更甚至還有許多能直接在裏麵掏出兩室一廳的。

“後頭。”曜拉著他在身邊坐下,“去年砍的,放在外麵幹了就拿回來當柴燒。”

白杬揮了揮跟前的木屑,抓過曜已經陷入木頭裏的大爪子托在掌心,指甲去點那爪子尖兒:“看看,好像沒以前那麽尖了。”

曜收了爪子。“會換。”

白杬捏捏他的爪墊,底下是硬硬的,溫度略低。

手感正好。

白杬抱著搓搓,又去看其他獸人。

細數眾狼手中的大木頭,有十幾個了。這樹這麽也得幾十米高。

曜抬著自己的爪子,減輕壓在白杬手上的力道。由著他捏著玩兒。等他玩兒夠了,才收回來繼續刨木頭。

獸人做硬活兒,給木頭作出大致造型。

亞獸人就做細活兒。爪子不好將木頭內壁打磨平整,就用獸皮綁著的石刀細琢。

白杬起身,看了一圈找出來幾個大腿粗的,自己試著做瓢、做勺。

反正都是吃飯用的家夥,正好有時間就整套做出來。

照舊白杬做個模型,其餘的獸人跟著做。這些小玩意兒在他們手裏像玩具似的,就覺著好玩兒。

有些獸人心思細的,在跟著白杬做完了一個後又自己試著雕刻花紋,做成扁的、胖的、細的、長的……

白杬隻笑,由著他們各自發揮。

這邊的事兒耽誤一會兒,還想去找點菜苗的白杬是去不成了。

天黑了,有一輪月牙掛在半空。

金黃色的,明明是彎彎的,可白杬就是想到了月餅。

他抿嘴。

饞了。

白杬磨磨牙,索性就坐在曜旁邊,專注磨木頭。

圓圓扁扁的木頭菜板、手臂長的大筷子、孔洞大小不一的漏勺……他自己越摸越忘乎所以。

不知怎麽的周圍的動靜小了,他抬頭,身邊除了曜,狼和狐狸走了個遍。

“人呢?”

“睡覺去了。”

白杬像春筍一般直挺挺站起:“走,我們也睡覺!”

上次被整個部落教育的事兒,白杬不想再經曆第二遍。

*

一夜無夢。

白杬橫在曜的頭上,扭著腰抱著他的脖頸睡了整整一晚。

今天的天亮得比昨天好像晚了一點。

白杬睡得渾身懶洋洋的,打個滾將自己滾到曜的胸口。

蒲公英似的長毛飛揚,白杬鼻尖一癢,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嗬欠。他蹙眉,借著洞外的光抓住了飛舞的幾根兒黑色毛毛。

“阿曜,你最近掉毛掉得厲害。”

“嗯。”

白杬揉了揉自個兒鼻子,手往他大黑狼後背上一順。抬手對著洞口,指縫中少不得十幾根毛。

“換毛了嗎?”

曜下巴擱在他的頭頂。“嗯。”

白杬始終覺得自己鼻子上還有毛毛。他仰頭,抬起下巴對著曜:“看看我鼻子上是不是有毛,總覺得癢癢。”

曜灰色的眸子落在他臉上。

一個冬季過去,阿杬臉上的稚氣散了不少。看著是長大了,但是怎麽養都養不胖。

曜鼻尖貼了下他的臉。

再小一點的時候臉上還肉乎乎的,現在青年人的輪廓初顯,肉又下去了不少。

目光移到他鼻尖。

白杬催促:“快點!有沒有……我堅持不住了!”

曜眼中含笑,低頭下去。

濕潤的鼻尖挨著白杬的鼻梁,蹭了蹭,再看就沒有了。

“好了。”

白杬脖子一酸,慣性砸在曜的胸口。整個人埋頭藏在毛毛裏,就剩個黑黑圓圓的後腦勺露在外麵。

“還要睡?”曜眯眼,看向洞外升起的炊煙,“不早了。”

“不睡,眯會兒。”

白杬趴著,手順著他的脖頸一直摸到嘴巴,最後虛虛給他捏住。

幾分鍾後,白杬撐著曜坐起來。

頭上翹了幾根兒呆毛兒,不如平時那麽機靈。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洞外,又趴下來像個小烏龜一樣蜷縮在曜的身上。

“還早。”他咕噥。

“今天沒有太陽,樹的湯都做好了。”

“沒太陽?”白杬將自己縮起來的動作停下。

“嗯,會下雨。”

“呀!”白杬腿一抻,直挺挺地坐在曜的胸口。頓了兩秒,立馬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我地裏菜還沒種呢,你慢慢睡,我去種地去了。”

小白狼有時候風風火火的,片刻就沒了影兒。

曜慢慢變成人身,後撐著手坐起來。

身上的獸皮毯子從胸膛一直滑到腰腹,幾塊緊實的腹肌半遮半掩。

曜側頭,長發落在獸皮毯子上,烏黑如墨,如綢緞絲滑。

修長的手指撥了下石床邊小了一號的獸皮靴,他揚唇:“鞋沒穿,阿杬。”

等了會兒,小白狼還是沒有回來。

曜隻好穿上衣服,拎著一雙鞋和幾塊獸皮出去找。

重雲如蓋,天灰蒙蒙的。就是那一點鮮亮的白鳥也失了色。

河岸邊,白杬蹲在地上。

身邊放著藤筐鋪著獸皮,手上還有個小手鏟。

那雙平日裏護得嚴嚴實實,踩個石子兒都喊疼的腳露在外麵。沾了泥,灰撲撲的。

曜跳下山洞,長腿邁步。

剛走了幾步,腳尖又一轉,又回洞裏拎著自己用邊角料做的小盆子出來。

“樹,有沒有熱水?”

樹攪動石鍋,指了指側麵:“最邊上那一口,燒著呢。”

*

“阿杬。”

“曜,起來了啊!你看看太陽都曬屁股了。”

“哪裏來的太陽。”曜放下小盆,彎腰捏了捏髒兮兮的手,“涼。”

“是有點涼。”白杬悶頭,被捏住了一隻手,但他挖草依舊不耽擱。

曜勾著他的腰一帶,讓他坐在了自己手臂上。

“哎!放我下來,我要趕在下雨前把菜給種了!”

“鞋穿好了再弄。”

“我穿了!”

曜蹲下,將白杬放在了膝蓋上坐著。長臂一伸,握住他的腳踝:“你看看你穿了嗎?”

白杬五個圓圓的腳指頭一張,又像是被嚇到了立馬收攏。髒兮兮的。

白杬無話可說。

他是覺得今兒的腳有點冷。

曜先用獸皮沾著水,在盆子外麵給他擦了擦。擦幹淨了,白裏透紅的腳丫子舒暢地擺了擺。

“快點快點。”

曜單手端著盆給他衝掉灰,再用幹燥的獸皮來回擦拭兩遍。摸著腳底心是暖和了,這才給他塞進獸皮靴裏去。

“現在身體比以前好點,但也不能這麽折騰。”

“知道了知道了~”白杬急切地擺了擺腿。

曜將他放下。拿著用過的獸皮拿去河邊搓一搓,再洗了手,換上一點的地方給自己洗漱。

收拾完他也不急著回,先幫著白杬把他要的草種挖出來。

“缺缺菜和胡草都要,要長得結實的。”

“缺缺菜那麽多,能從春季吃到夏季。”

“那不一樣,咱們以後要做到自給自足,不用挨個兒去挖!”要是能培育出穩定的好的品種那自然是更好。

胡草跟缺缺菜都好挖。

挖好之後,白杬回去又把地裏新冒出來的野草清理一遍。

兩塊地都是一種菜種兩菜畦。打坑把種苗種進去,靠根處的泥稍稍壓實了,才好活。

“吃飯了吃飯了!”樹的聲音響起。

白杬正要去河邊洗手,被曜叫住。

他一個大高個兒端個盆站著,濃密的睫毛掀開,露出一雙冰涼又深邃的眼。

“過來。”

命令式的語氣,像個大將軍。

白杬一樂,立馬顛顛兒地跑到端著盆子的曜身邊。

“將軍有什麽吩咐?”

雖不懂他的稱呼,但曜還是嚴肅道:“一個人不許去河邊。”

白杬立正稍息仰起頭:“收到!”

曜眸中笑意淺淺,將水放下:“快洗。”

又不是大夏天,有熱水誰樂意洗冷水。白杬舒服地喟歎。

纖細的十指按如水中,白杬前後搓洗。

曜放進了一趟山洞,出來時拿著一個豆子形狀的植物。他捏了幾下,放進白杬的手裏。

白杬仰起頭一笑。“謝謝曜!”

一股青草香,曜洗澡肯定也是用的這個。

搓著搓著,忽然手腕一癢。盆子裏的水**漾,白色的泡泡落了進去。而盆子的周圍,已經圍過來七個小狐狸。

剩下的一個阿毛……

白杬四處看了看。

唔,正在石鍋那邊抱著他的阿爸亞撒嬌呢。

“毛毛打濕了。”

“洗~”

白杬看他們攤開的小爪墊,意思意思挨個兒用食指摸了一下。隨後放下水去搓泡泡。

小狐狸爪子搭在盆子邊緣,悄悄看了白杬一下,立馬將爪子放進了水裏。

白杬一個沒注意,狐狸崽崽半個爪都濕完了。

他幹脆挨個兒給他們搓了搓,然後又換了一盆水清了幾下。

曜一直沒出聲,這會兒見他洗好了將帕子遞過來。

白杬先蹲下給幼崽擦完,然後擦自己。擦完的獸皮給曜,動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熟練到這個地步。

*

吃過飯,黑雲翻卷,迅速擠占了上空。

白杬匆匆跑到石鍋邊:“阿曜,樹,快來幫忙。”

獸腸已經熏了兩天了,淋雨一潮,就廢了。

崖壁這邊也有專門的儲藏洞。

獸人們一過來,直接讓白杬沒了下手的地方。他轉頭看地上對著的幹木柴,跟著大家一起搬。

最後一點獸皮放進洞裏,綿綿的雨絲落下。

吃飽的大家各回各窩,白杬跟曜進了自己住著的山洞。

“下雨了,出去的獸人還沒回來呢。”

“他們都是成年獸人了。”哪裏用得著幼崽操心。

白杬聽出他的話外之意,腳下一蹬,往他的身上撲過去:“你才是幼崽!”

曜腳都沒退一下,甚至還好心情地張開手接住了他。

“歇會兒。”

“不行。”

“我之前放在窩裏的獸皮帶過來嗎?”

曜:“嗯。”

他轉個身去拿。牆壁上打了凹槽,上麵是專門用來放東西的。

山洞裏東西簡單,隻有一張床。

白杬脫了鞋子盤腿坐在上麵,將獸皮攤開。

曜:“看得懂嗎?”

阿杬之前生病,曜也沒有教他這些符號的意思。

獸皮呈長方形,大概一張課桌那麽大。上麵的符號種類不多,線條粗獷。在白杬這個門外漢看來,真就覺得是一副小孩塗鴉。

白杬迷茫:“不知道。”

曜低笑,指節刮了一下白杬的臉:“也有你不懂的東西。”

“我又不是獸神。”白杬反駁得理直氣壯。

曜側身坐在白杬的身後,傾身指著獸皮上的東西念:“橫著的表示天,豎著的表示天下麵的獸人……”

大荒的語言體係跟普通話自然有差異,但是白杬聽在耳朵裏卻是能聽懂的。

這些符號不知道黑狼部落用了多少年,自然有其特殊的意義。白杬即便是要叫大家學漢字,這一套的符號體係也不能丟。

至少他這個未來要當祭司的,必須得會。

星的教學安排被白杬當做了教材。

曜教他大荒的文字,而白杬則反過來翻譯成漢字交給曜。雖不成體係,但是多看幾遍曜就會了。

一個上午,白杬跟曜都窩在山洞裏學習。

兩人把獸皮上的所有符號過了一遍,白杬又抄下來在另一張羊皮上做了批注後,手裏的小樹條往曜手裏一塞。

“好了,可以進行下一項了。”

星祭司留下的背誦作業還沒完成。

又換了一張獸皮,白杬背過身軀,麵對著牆邊默記。

曜收好**的東西,悄悄出去。

雨依舊在下,天昏地暗的,讓人分辨不出時間。

紅狐的山洞裏,獸人們圍坐在一起。中間燃著小小的火堆,都在烤火。

火光將獸人的臉映得紅紅的,仿佛那幾天熱得攤著睡的日子是在做夢。

曜在洞口看了一眼。

受傷的獸人都坐起來了,說說笑笑的,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曜知道紅狐對他的畏懼最大,知道這邊沒問題,沒多停留就往回走。

“曜?”白杬聽見腳步聲下意識喊人。

“記住了?”

白杬嘴唇啟合,叨咕著什麽。

曜聽了一耳,發現他是在念獸皮上的東西。

“好了!”白杬拍掌,高高興興衝著曜舉起雙手,“我記住了!是不是很快。”

曜走過去:“嗯,阿杬真厲害。”

白杬被他誇得臉紅。

他後退一步,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獸人還沒回來嗎?”

“還早。”

白杬坐下,把鞋子穿上就往外跑。“獸皮不夠了,我去找新的。”

剛跑幾步,曜長臂一伸,勾著他倒了回去。

“我去,還要其他的嗎?”

“嗯……或許可以問問星祭司書寫的樹枝還有沒有多的?”

“等著。”

*

曜回來得很快。

樹枝、獸皮帶齊全了的。

白杬接過東西,立馬瀟灑落筆。腦子裏已經想了許久的東西被他一一寫下。

認字就先從“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開始。還要加上拚音這個良好的輔助工具。

學完這四樣,當是打個基礎。

基礎打好了,剩下的都是寫、默、記。然後剩餘的字,白杬打算按照以往練習的字帖由簡到繁,編幾千個常用字就差不多了。

白杬動手很快。他邊寫邊念,讓一旁看著的曜也能邊看邊聽邊記。

他打小喜歡書,給他一本書他能不哭不鬧看一天。這些是他翻慣了的,裏麵的內容記得清清楚楚。

念完一遍,手裏樹枝不斷被削短,也全寫了一遍。

轉過頭見曜看獸皮看得仔細,白杬隨手指了一個字兒:“這個念什麽?”

“秋。”

“這個?”

“鳥。”

“這個、這個、這個!”

“海、河……”

見幼崽驚得嘴都合不攏了,他出口的話轉了個玩兒,“忘了。”

白杬立馬狼尾巴揚起,輕輕挪過去撞了一下曜的肩膀,得意得很。

“不知道了吧,這個念白。”

“嗯,白。”曜指腹點在白杬的眉心,輕聲問,“阿杬的白嗎?”

“是的。”

白杬清透的眸子裏星光瀲灩,他翻身跳起,抱住曜的脖子。

“以前怎麽就沒見你這麽聰明,過目不忘啊……”

“阿杬聰明。”

白杬擠著他的臉:“沒你聰明,我就羨慕你這種人。我讀書沒你聰明。”

曜:“阿杬更聰明。”

白杬被他幾個字就哄得找不著北。笑眯眯的,尾巴翹了好一會兒。

玩兒夠了,白杬收斂。

一本正經地問:“曜族長,我需要跟你商量商量事兒。”

“阿杬想教他們這些。”

“對,不過現在其實也不著急。星族長倒是對這個感興趣,我就問問你們到底商量好了沒有,紅狐部落算不算是我們部落一家的了?”

曜垂眸:“說好了。”

“是了?!”要不是曜環著他,白杬差點跳起。

“還不是,安跟星說,要等你成年之後再做決定。”

“等我?為什麽?”

“一個部落的好壞,除了族長,還與祭祀有莫大的關係。”

“聽不懂。”

“儀式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說清楚!”白杬最不喜歡說一半留一半的話,還不如不說。

曜捏捏他的臉,眸中含笑,顯得那冷色的眸子都暖了不少。“我也不清楚,怎麽告訴阿杬? ”

作者有話要說: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南朝.謝朓詩《晚登三山還望京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