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洛安打仗?溫殊色倒沒聽說,知道慶州今年旱災鳳城湧入了不少流民,糧食確實吃香,可鳳城的糧食一向都是崔家包攬,溫家的產業主打在茶樓和水產上,謝家則在香料和水粉上,都不曾涉獵糧食。
府上的糧倉還有去年的陳米,就算天災也能撐幾年,手裏的銀子已經招人眼了,正忙著應付呢,這份天災錢她就不去賺了。
感謝顧姨娘相告一番,把人送出去後,溫殊色便吩咐晴姑姑親自回一趟溫家,先把老夫人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晴姑姑哺時便到了溫家。
回去時溫家大夫人正巧在溫老夫人院子裏,前幾日溫大爺帶著一屋子大小都走了,隻剩下了她和薛姨娘在府上伺候老祖宗,大夫人當日便同溫大爺爭執了一場,“說好了宅子賣了一塊兒走,她怎麽就不聽?”
溫大爺語氣平靜,“老夫人身子還沒好,不宜車途勞頓,你留下來照顧半年,等她養好了身體,我與信給二爺,商議該怎麽辦。”
半年?
大夫人一口氣吸上來,氣得連退幾步,“她能有什麽毛病,需得養上半年?謝老夫人來的那日,看她精神好得很,怎麽就坐不了馬車了,你莫非還看不出她心思,她就是不想離開鳳城,舍不得這宅子,防賊一樣的防著咱們,生怕咱們占了她親兒子便宜……”
見她說得如此露骨,溫大爺眉頭一皺,“搬家遷移並非易事,老夫人既不願意走,你暫且留在鳳城,之後的事,我再想辦法。”
見溫大爺鐵了心地要她留下來,大夫人徹底沒了理智,“憑什麽就要我留下來伺候?她不是心裏隻有她那位親兒子嗎,叫人回來在她跟前盡孝啊,憑什麽好處咱們落不到半分,累活苦活兒全讓我做了。”
“你苦什麽,累什麽了?”溫大爺沒了好臉色,“她乃我母親,孝道都能忘,也配為人?你要是不願意,讓薛姨娘一人留下來也罷,不過得勞煩你先騰出位置。”
這是要休了她的意思。
大夫人氣得大哭一場,眼睛都腫了,走的那日還在與溫大爺賭氣,一人關在房裏也不出去相送。兩個小孫子在門外奶聲奶氣地叫著祖母,大夫人別提有多煎熬,心尖都燒起來了。
人一走,往日熱熱鬧鬧的院子瞬間空空****,走哪都沒了聲音,大夫人魂兒都被抽走了,可能怎麽辦?
走是走不成了,便留下來為自己一家使點力氣吧。
橫豎沒事,每日都到老夫人跟前念叨,勸她早日賣了宅子,去東都買房產,一家子都搬過去,享天倫之樂。
奈何老祖宗就是不鬆口。
不賣宅子,也不給錢,她大夫人要願意留下來伺候就伺候,不願意就走。
見她油鹽不進,大夫人今日便打起了感情牌,拿兩個小孫子來說叨,“兩個小家夥走的時候,嘴上還念著曾祖母呢,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團聚,東都那地方,樣樣都要錢,聽大爺說吃片菜葉子,也得去集市上掏錢買,單憑大爺的那點俸祿,哪裏夠一家人的花銷。今日我也不同老夫人繞圈子了,大人也就罷了,實在心疼兩個孩子受苦,這些年二爺為咱們這個家是花了不少錢,我心頭都清楚,上回老祖宗把大娘子的婚事換給了殊色,事後我也想明白了,殊色能有個好歸宿,我這個做伯母的也放心,就當是大爺同殊色借的吧,先讓咱們在東都有個能容身的住處,將來我保證都給她還上。”
這回溫老夫人聽完,沒再無動於衷,沉默一陣後,轉頭同曹姑姑道,“去把我屋裏那匣子拿出來吧。”
曹姑姑剛轉身,晴姑姑便到了,拂簾跨進了屋,喚了聲老夫人關心地問候,“身子骨可好些了。”
溫老夫人一臉意外,突然緊張起來,“縞仙怎麽了?”
“老祖宗放心,二娘子好著呢。”見大夫人也在,笑著見了禮,“今兒都在,倒是正好。”
轉過頭這才同老夫人稟報,“二娘子讓我回來同老夫人說一聲,上回她聽大娘子說東都房產利潤高,這幾日想了想,決定去東都買幾套房產,這不大爺一家到了東都,旺久也就不愁沒地兒住,二娘子說把房產租賃給他們,旁人一個月收九十貫,念著咱們都是一家人,她隻收八十貫,這樣一來,租賃的錢也不會落到旁人手上,不讓旁人占咱們這份便宜……”
大夫人的反應倒是同謝家大夫人吳氏一樣,瞪著眼神半天都說不出話。
溫老夫人眸子微微一動,心頭大抵猜到了,這敗家子倒是每回都敗到了點子上。
—
回去後晴姑姑便同溫殊色都說了,“幸好奴婢去的及時,老夫人險些就拿出自己的壓箱底了,二娘子是沒看到大夫人的臉色,青一陣的白一陣……”
溫殊色早就料到了那日大娘子沒在自己這討到銀錢,安氏定會打老祖宗的主意,說到底都是一家人,都姓溫,祖母不可能不管,父親的家產鋪子都給了她,祖母隻能把她自己的棺材本都掏出來。
所以,她這招並非長久之計。
溫殊色吩咐晴姑姑,“你找個可靠的人盯著安氏,一有動靜立馬報給我。”
晴姑姑說,“娘子放心,奴婢和曹姑姑通了氣,都安排好了。”
天色不早了,方嬤嬤備好了晚食,用完外麵已經黑透,今兒中午睡了一陣,溫殊色沒急著歇息,同祥雲道,“陪我去消消食吧。”
眼下才四月初,沒了日頭曬著,夜風掃在人身上還是有些涼,遊園裏到處都是湖泊,晚上更冷,溫殊色沒去院子裏逛,走出遊園沿著外麵的長廊緩緩漫步。
剛嫁進來的那十來日,方嬤嬤見她百無聊賴,曾帶著她逛了一遍府邸,哪個主子住在哪個院子,溫殊色依稀還記得。
謝家的宅子,從前麵數是十進十出,兩邊卻又擴展寬多了一列,雖說府上的馬場和後花園占了不少一部分,但府邸的院子房間也不少,謝家就算再多人也住得下,房子多了有房子多的住法,主子們不想被打擾,默契地在院子之間隔出一個空院來,空院平日裏沒人住,當成了漫步的地兒。
連晴了半月,今夜的天空竟然掛了一道明月。
祥雲一邊跟在溫殊色身後,一邊瞧著懸掛在府邸上方時隱時現的大玉盤子,待收回脖子,才察覺所到之地已是燈火闌珊。
見溫殊色腳步沒停,還在往前走,祥雲瞧出來了,忙問,“娘子是要去哪兒。”
溫殊色沒答,讓她把手裏的燈籠也一道滅了。
祥雲疑惑地跟在她身後,摸著黑,到了一堵院牆前,便見女郎開始挽衣袖提裙擺,實在忍不住小聲問,“娘子這是要幹啥?”
溫殊色伸長脖子,望向對麵的燈火之處,“這些人指不定又在謀劃什麽陰謀詭計,咱聽會兒牆根唄。”
祥雲一愣,往周圍望了一眼,這才終於回過神,對麵不就是謝家大夫人的院子。
再回頭看自家娘子,一時目瞪口呆,白日裏還光鮮豔麗的三少奶奶,正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牆邊的一顆杏樹。
“娘子……”
“噓!”
阻攔不了,祥雲隻得加入,主仆二人趴在靠牆的杏樹上,聽了半個時辰的牆根,最後麵色沉重地出了院子。
除了證實了顧姨娘今兒說的洛安在打仗的消息之外,最為緊要的一樁,謝家大夫人說,“過幾日我去會一下溫家大夫人吧。”
兩隻吸血鬼要是湊在一塊兒,那還得了。
她那緩兵之計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今日一來,足以見得聽牆根有多重要,溫殊色扶了扶頭上被戳亂的高鬢,跨進院子同祥雲道,“明兒咱們再去。”
祥雲:……
回到遊園,西廂房一團漆黑,謝劭還沒回來,這個時辰點不回來,估計又是一夜不歸了。
祥雲瞧了一眼,憂心重重,不由問道,“娘子,姑爺一天在忙些什麽呢,連家都不回。”
溫殊色與他有約法三章,隻當是個搭夥過日子的人,並不關心。
祥雲卻是懂得如何戳主子的軟肋,“你說姑爺今兒拿了那麽多銀錢出去,會不會也是讓人家給騙了……”看了一眼溫殊色僵住的臉色,縮著脖子繼續道,“娘子那日不是還提醒過二奶奶嗎,要是姑爺萬一也被姑娘騙了,這頭娘子辛辛苦苦替他管理一場,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溫殊色:……
這死丫頭,還真會給人添堵。
當夜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就夢到了一群鶯鶯燕燕,把她團團圍住,個個高聲喚她為“姐姐”,還伸手來扒她的荷包。
銀錢散落一地,被人哄搶,溫殊色瞬間被驚醒,從**坐了起來,外麵已經大亮。
晴姑姑聽到動靜上前拉開幔帳,關心問道,“娘子做噩夢了?”
溫殊色晃了晃頭,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做了這麽個不可思議的夢,定是祥雲那死丫頭偏生在睡覺前給她說了那麽一句,日思夜想,才入了夢。
起來洗漱穿戴好,正想問問謝三回來了沒,一出去卻意外地見到了閔章。
閔章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聽到動靜轉身,見人出來了,朝著她鞠躬行禮,“三奶奶早,公子說,要三奶奶再拿五百兩。”
夢還成真了。
溫殊色張了張嘴,呆呆地怔住,覺得還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客氣地問,“三公子昨兒個是在外麵賭嗎?”
閔章一愣,趕緊解釋,“三奶奶莫要誤會,公子從不沾賭。”
果然那夢是真的了,溫殊色麵色恍然大悟,“哦,那就是……”
閔章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紅著臉急忙打斷,“也,也沒找姑娘,公子就是喜歡喝酒,最多聽聽曲子……”
溫殊色更不明白了,“什麽樣的陳釀和曲子要五百兩銀子?”昨兒下午他才拿走五百兩。
閔章猶豫了一陣,還是和盤托出。
昨日謝劭和周鄺、裴卿,崔哖在醉香樓包了一個雅間,正談著事,謝家二公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消息,突然闖了進來抱住謝劭的大腿嚷嚷著要他救命,瞧那樣子也是喝多了,問清楚才知道他在醉香樓買了兩壺酒,沒錢結賬。
一共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兩壺酒,比搶錢還厲害,可等醉香樓的媽媽把花魁帶出來後,便也知道那謝二公子幹了什麽。
謝二沒錢,醉香樓不放人,要是一夜不歸,第二日讓人到府上找二奶奶過來領人,以二奶奶的性子,怕是又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到謝家大爺跟前,自己必然會脫層皮。
謝二哭爹喊娘,死死抱住謝劭的腿不放,謝劭還能怎麽辦,隻好讓閔章把昨日剛支取的五百兩全都給了謝二公子填賬。
這不今日又重新讓閔章回來支取。
閔章很想說,其實公子雖說日日都喜歡往外麵跑,但一個月的花費,單他一人還真花不了多少。
溫殊色聽明白了,昨夜夢裏的那群姑娘不是謝三招來的,而是謝家二公子招來的。
果然黃賭嫖隻要占一樣,就不是個人了。
溫殊色重新讓方嬤嬤把銀錢給了閔章,又一張整票子沒了,錢要當真花出去自己享受了,她不心疼,可就這樣打了水漂,連泡兒都不冒一個,她高興不起來。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謝二爺顯然已經上了癮。
打算等謝三回來,她好好吹吹耳邊風,誰知謝三沒等到,下午南之卻又上了門。
二房的賬房雖然撤了,但老夫人屋裏的開支一直都是溫殊色在撥銀子,原本給過去的一月開支,照平時的花銷兩個月都花不完。
今日南之打算出門替老夫人置辦東西,便被大娘子和二娘子堵上,搶了她的活兒,非要替老祖宗去跑路,孫女要表孝心,南之沒理由阻攔。
大娘子二娘子出去,老夫人的東西是置辦好了,自個兒的也順便一道置辦了,銀錢超出了預算的兩三倍。
南之知道自己辦錯了事,趕緊先來三奶奶這兒把賬目解釋清楚,回去再上老夫人那領罰。
溫殊色算是明白了,這些吸血蟲,堵死了他一條路,轉過頭見縫就鑽,與之前比,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吸血。
這點倒同溫家那一屋子簡直如出一轍。
隻要你有銀子,沒他們想不到榨取的辦法,撤走賬房,到底是治標不治本。
溫殊色又問方嬤嬤,“三公子平常出去,要幾天才會回來?”
方嬤嬤被她一噎,趕緊解釋道,“三公子平日很少夜不歸宿,最近怕是被什麽事情給纏住了。”
—
謝劭確實是被纏住了,被周鄺纏住不放人。
從昨兒到今日,周世子一直坐立不安,先前兵器庫被端,物證人證已經送去了東都,周夫人雖托人找上了楊淑妃,尚不知道結果如何。
一事未平,慶州也終於傳來了消息。
王爺被困住了。
一邊是暴動的流民,一邊是洛安的戰場,靖王被困在中間,進退不得,周夫人已經派人過去支援,可遠水解不了近渴,王爺如今到底是什麽處境,一無所知,以他愛民如子的性格,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回來。
洛安不屬於中州,乃太子所管轄的東洲,這幾年東洲同西京的邊界頻發衝突,一場戰事在所難免。
可偏生就在這節骨眼上發生戰事,到底是巧合還是居心叵測。
周鄺雖不著調,但身在皇室,做不到爛漫天真,“早不打晚不打,趁著慶州天災,知道父王不可能不管,必會前去視察,想借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父王解決在暴亂或是戰場上,但他們可有想過慶州的百姓,已遇上了天災,前方再來一場戰事,他們可還有活路,一群疑心病的混賬玩意兒,隻知道玩弄歪心,真不是個東西。”
周鄺一臉怒意,其餘三人均都不吭聲,麵色一團凝重。
真出事,鳳城估計就是下一個間州府,間州府的節度使寧王,如今正關在東都的地牢。
平日裏幾人玩起來,無人能及,關鍵時候,卻都知道輕重。
裴卿先發話,“他要是敢打鳳城的主意,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會上東都,親手抹了他脖子,一並把母親的仇也報了。”
裴卿說的是裴元丘。
自從裴元丘去東都娶了王氏,害得原配沈氏活活慪死後,裴卿早就同他一刀兩斷,再無父子之情。
兵器庫雖說是周鄺弄的,可幾人都有參與,誰都脫不了幹係,鐵公雞崔哖難得大度一回,“需要錢財的地方,你隻管說一聲。”
唯獨謝劭一臉平靜,聽周鄺嘮叨了一夜,期間謝劭都睡了幾回了,醒來還見他再叨叨,忍住困意安撫道,“王爺當年能助陛下平定天下,什麽陰謀詭計都見過,想要算計他怕是沒那麽容易,用得著你在這兒幹著急。”
話音一落,周鄺便回頭看著他,目露幽怨,“謝兄,你可不能背叛兄弟……”
謝劭:……
又來。
“王爺難對付,但你這根傻子獨苗就好對付多了,隻要你一出城門,保準過幾日就能送到炮灰前,讓王爺為你拚命。”
周鄺嘴角一抽,反駁,“我有那麽傻嗎。”
“知道就別走來走去,回你府上好好休息,你不暈我還暈,隻需派人守好城門,所有從京都過來的人,仔細排查。”
他們的目的乃中州,是以,目標根本就不在王爺那,而是如今的中州府鳳城。
但具體是什麽陰謀,如今他也猜不出來,守好城門乃萬無一失。
昨日四人原本是在醉香樓,被謝二一打擾,才挪了地兒,到了裴卿的宅子,雖說住得確實輕鬆,可也不能兩日不歸家。
崔哖同意,“周兄,還是先回去吧,免得周夫人擔心,等休息好了,腦子才能清晰。”
周鄺也確實累了,終於散了場,聽了謝劭的話,派人守住城門,嚴加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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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回各人家,崔哖剛上馬車,仆人便隔著窗同他匯報,“公子,您讓奴才收的那幾家鋪子糧食,都在哄抬價格,要到了一百二十文。”
往日從鋪子賣出去給百姓,也才一百文一鬥米。
這□□商,不外乎是見他開始收糧,個個心中都有了猜疑,想多撈點油水,崔哖逗了逗謝劭前幾日送他的一隻花鳥,道,“先不收。”
“洛安打仗的消息,傳到鳳城還要兩日,先晾晾他們,你給他們說,要賣就賣,不賣就等著來年變成陳米,到時候等慶州旱災一過,價格可就不是這個數了。”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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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黑,溫殊色又拉著祥雲出去散步。
兩人趴在牆頭,高高的鬢發與夜色相融,豎著耳朵聽裏麵的額動靜。
先是謝大爺的說話聲,“今日傳了消息回來,王爺被困在慶州,洛安又在打仗,怕是凶多吉少了。”
“周夫人呢,她是怎麽打算的?”大夫人有些著急,顫聲問,“她該不會要派你去慶州……”
“目前還沒說。”謝大爺頓了一陣才道,“估計也快了。”
節度使出了事,作為副使不可能逃得掉。大夫人突然埋怨起來,“你說咱們跟了他這麽些年,出生入死的,也算是仁義盡致了……”
“慎言!”謝大爺一聲打斷她,“朝廷的事心裏有數,你顧好家就成,尤其是老大那兒,先找個人到東都打點好,租一處房產,把後顧之憂都安排好,等調令下來,立馬送他去東都。”
大夫人說,“房產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既然三奶奶都說要去東都買房產了,咱們那就讓她買吧,到了東都先住進去,後麵的事再說。”
果然兩個吸血鬼見了一麵完全不一樣了。
先前的困局,茅塞頓開。
都在意料之中,卻莫名讓人寒心,主仆兩人從樹下爬下來,顧不得整理衣裙,托著腳步,一臉垂頭喪氣。
祥雲突然想起了溫家小時候的日子,喃喃地道,“奴婢有些懷念之前沒錢的日子了,一家人雖辛苦些,但其樂融融,誰也別惦記誰的。”
溫殊色眸子微微一動,“是啊,沒錢就不會遭人惦記……”腳步突然加快,一邊往院子裏走,一邊吩咐祥雲,“你去打聽一下,謝三到底什麽時候回家。”
祥雲正要應,一抬頭便見對麵走來了一盞燈火,燈火下有兩人,前麵提燈的是閔章,後麵那位俊俏的郎君,不正是姑爺嗎。
溫殊色也看到了,提著裙擺迎了上去。
謝劭一身疲憊,剛拐過遊廊,便看到了一位小娘子快步朝他奔來,模樣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
這一幕倒不陌生。
前兒才上演了一回,可今日再瞧,許是她手中多了盞紗燈的緣故,暖光一照,與上回的感覺便也不一樣了。
這感覺不得不讓他多想,她是在等他?
突然想起崔哖說的那句,“咱們都兩日沒回家了,你們家人就不惦記嗎?”他好像有人在惦記。
小娘子很快到了跟前,這才留意到她身上的衣裙有些狼狽,手肘的白紗上沾了些髒汙,裙擺也有,鬢發上甚至還掛著樹葉。
嘴巴比心快,他劈頭便問,“你在地上打過滾?”
溫殊色:……
“跌了一跤,不礙事。”小娘子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一點都沒回避,當著他的麵拍了拍裙擺,又抬手整理了鬢發,不等他再開口,先同他道,“郎君,我有事同你商量。”
謝劭盯著她高鬢上的樹葉,“何事?”
小娘子走在他身旁,提起燈籠替他照路,“我打算囤點糧食。”
洛安在打仗,慶州又正值旱災,囤點糧食確實不錯,謝劭點頭,“錢在你上手,想做什麽,自己決定就好。”
“真的?”小娘子唇角一彎,露出裏麵幾顆貝齒來,那笑容邪門得很,突然讓人心情愉悅,他灑脫地道,“千真萬確。”
小娘子鬆了口氣,“郎君,那以後我就自己做主了。”
“嗯。”
她又繼續問,“可要是我哪天生意失敗了,把咱們的家產都虧光了,怎麽辦?”
自己有多少銀子謝劭心裏有數,再加上溫家的家產,兩座金山,她有那個本事都虧光?
當她是畏手畏腳,於是給她吃了個定心丸,“虧光就虧光,還能怎麽辦,再賺便是。”終究還是沒忍住,轉過身一把擒住小娘子的胳膊說了句,“別動。”抬手把她頭上那枚樹葉給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