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既然都說東都買房劃算,轉個手便能賺不少錢,那她自己去買,他們租她的便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溫殊色看向大公子,滿臉誠意地詢問他的意見。

屋內突然安靜,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大夫人心裏的雀躍**然一空,先回過神。

她就說呢,這溫二怎可能突然轉性,果然憋了一個大招,她去東都買房產,讓他大房來租,她倒是會想會算。

可這樣的說法卻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夫人啞口無言,謝大爺也沒了聲兒,先前一口咬定彼此都是一家人,竟讓她鑽了個空子。

倒是大公子被跟前的女郎一問,尤其是她望過來的目光,又讓他想起適才她眼裏的那抹失望,無不諷刺,臉色一僵,起身同謝大爺和大夫人道,“調令尚未下來,孩兒能不能去東都還未清楚,父親母親不必如此著急,再說即便去了東都,東都之大,莫非還沒孩兒一處容身之地?”

沒等兩人回神,大公子便向上位的老夫人拱手鞠了一躬,“祖母見諒,府衙的事務實在太繁忙,孫兒今日就不留在家裏用飯了,等孫兒忙完,再來向祖母好好請罪。”

謝老夫人呢,已被溫殊色的一番話驚豔得說不出話來。

大爺和他媳婦兒這兩日關起門來密謀合計,打的是什麽主意,她早就聽到了風聲。

大公子的調令八字還沒一撇呢,先打起了主意,去東都買房?張嘴一說倒是輕鬆,誰給銀子?

他們這是生怕從老三手裏攥不到錢。

果然,今日大爺突然來了她這兒,說老三娶了媳婦,一家人還未團聚過,中午在她院子裏設桌宴席,把大家都叫過來,讓她享享天倫之樂。

什麽天倫之樂,就是他設給老三一家的鴻門宴。

原本打算兩個小輩若是不好拒絕,她自己出馬,橫豎也是個偏心眼,那就隨性一偏到底,誰知道三奶奶竟想出了這麽個好法子。

謝老夫人心頭暗自谘嗟,“妙。”

想起方嬤嬤前兩日同她說得那句,“三奶奶就是個寶貝。”總算感同身受了,可不就是個寶貝疙瘩嗎。

大公子起身同她賠禮,謝老夫人才回神,知道他是被自己父母架起來下不了台,也沒攔著,囑咐道,“公務再忙也要注意身體。”轉頭又吩咐南之,“待會兒宴席上的菜,分出一些,給大公子送去衙門。”

誰還有心情惦記著飯菜。

謝大爺屁股底下的椅子如同長了木釘,也坐不住了,遂起身同老夫人道,“我去瞧瞧他到底忙些啥,等會兒若是趕不回來,母親先用飯,不用管我。”

謝大爺跟著大公子身後追了出去,隻留下大夫人和一眾小輩。

二娘子到底沉不住氣,對著溫殊色冷哼一聲,招呼也沒打,甩袖一溜煙跑了出去,大娘子趕緊追上,“我去瞧瞧二妹妹。”

這一走,屋裏的二爺二奶奶也找著由頭走了。

二房隻剩下了大夫人,要她陪著眼前這位機關算盡,不毛不拔的鐵公雞吃飯,她怕被噎死,也沒再留,“這些小輩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簡直目中無人,自私自利竟都想著自個兒,我非得去教訓一番……”

一番含沙射影,實則罵的是謝劭和溫殊色,也算把自己心頭的氣泄了些。

大房的人是一個不剩了。

溫殊色扭頭看了一眼謝劭,原本熱熱鬧鬧的家宴,突然變得清冷,自古以來談銀子都費感情,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住。

謝劭早上被周鄺拉回去,空腹喝了半罐茶,腦子還停留在溫二說的那些湯湯水水上,一陣饑腸轆轆早就餓了,偏頭問老夫人,“祖母餓了沒,要不咱們先開飯吧。”

“行。”謝老夫人吩咐南之傳菜,滿身是勁兒,招呼兩人去飯桌,“他們個個都有事,就咱們祖孫三人閑著,今兒不著急,慢慢吃。”

謝劭扶著老夫人,溫殊色跟在身後。

落座時謝劭突然轉身,“我最近也有些頭疼,麻煩小娘子明日把你剛才說的那什麽雞湯藥,也給我燉上一份。”

沒等溫殊色應,老夫人先笑著斥道,“你倒是會撿便宜。”

氣氛輕鬆,並沒有因大房幾人的離去而受到影響,溫殊色放了心,爽快地應道,“好,明兒我就給郎君熬上。”

碗筷很快拿了進來,溫殊色坐在裏側,南之先擺給了謝劭,正欲繞過去,卻見謝劭抬手把麵前的那副碗筷遞給了溫殊色。

南之又重新給他添了一副。

謝老夫人看在眼裏,他這個孫子,除了敗家懶散之外,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在東都出生,三歲便開始啟蒙,天資聰慧,哪個先生不誇?

書香墨韻熏陶出來的人,即便是懶散下來,德業規矩也是刻在了骨子裏。

再看旁邊的三奶奶。

今日這一身打扮,比她院子裏剛盛開的幾盆蘭花還亮眼,長相倒是像溫家二爺,卻避開了溫家二爺的小眼睛,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一對上,自己都跟著精神不好,再細看,麵色白皙紅潤,頭一眼驚豔的人,很難有這樣越看越耐看的,這樣的骨相,擺在東都那也是萬裏挑一。

越看兩人越登對。

虧得她還躲在屋裏慪了幾天的氣,實屬白傷懷了,這不就是菩薩大慈大悲,念在她三孫子心裏承受著苦楚,才賜給了他謝家這麽一位小娘子。

兩人成親後,謝劭住進了東廂房之事,老夫人都知道,卻也沒說什麽,兩個人的緣分開始得並不好,便需要日子慢慢來磨練。

抱不抱重孫,她不著急,更想看到子孫們的日子過得如意。

菜肴端上來,原本十來人的份,如今隻有三人,南之讓人都換成小蝶,每樣先裝一些,保障每道菜式都能嚐到。

謝老夫人挨個先試,遇上個味道好的,便招呼溫殊色,“這個不錯,你快嚐嚐。”

溫殊色雖不挑食,但一張嘴也是個能品味的,點頭符合,“嗯,是好吃。”

一旁的謝劭沒插嘴,但手裏的筷子卻隨著兩人的話默默地伸了過去,溫殊色還是頭一回與謝三同桌用飯,沒想到他也個不挑食的,老夫人說的有些菜確實不錯,有些的口味卻極淡,她跟著老夫人一通誇下去,謝劭也很給麵兒,沒有拆兩人的台。

謝老夫人突然盯住謝劭的下顎,歪過頭問,“閑頠這下巴是怎麽了?”

謝老夫人的眼睛不好使,越近反而看得越不清楚。

溫殊色聞言,順著老夫人的視線也朝謝劭看了過去,可坐在側方,角度不好,什麽也沒瞧見。

謝劭麵露疑惑,拿手摸了摸下顎,並沒察覺出異常,“哪兒?”

“左側……”老夫人指了個位置,盯著他的臉也就罷了,旁邊的小娘子也湊起了熱鬧,一顆腦袋偏過來,越靠越近,到最後整張臉都懟到了他麵前,視線倒是毫不避諱地在他臉上打探,他眼瞼往下一掃,便見到了她小巧的鼻梁,當真是嬌養出來的小娘子,這幾日的太陽算是白曬了,水嫩得很,近距離都瞧不出半點瑕疵,再一挪,一雙朱唇像極了熟透的櫻桃,一時之間,竟把他內心攪起了一絲漣漪。

她是故意的吧。

拿老祖宗當擋箭牌,實則是想貪圖他的美色,正當他百般揣測小娘子到底是何居心,小娘子眼睛突然一亮,目光抬了起來。

四目對上,心口冷不防“咚咚”地跳了兩下,頓時驚雷大作一臉防備,卻見小娘子衝他一笑,“咦——郎君下巴上居然有顆痣。”

謝劭:……

“是嗎。”謝老夫人又湊近,溫殊色怕她瞧不見,伸出手指戳到他的下巴上,還若有其事地點了點,“這兒。”

被小娘子戳到的地方又酥又癢,眼見那股幽香又往他鼻子裏鑽,謝劭往上一仰頭,“溫……”

小娘子的手指倒是先放了下去,也沒看他,一臉興奮地同旁邊的謝老夫人道,“上回我去街頭算命,算命先生說下巴上長痣的人,乃財痣,一輩子花不完的錢財,果然,他說得沒錯,郎君不就是嘛……”

謝劭:……

這女郎是鑽進了錢眼裏。

謝老夫人瞬間來了興致,“我看看,竟還有這等說法……”

一頓飯吃得歡歡樂樂,到了謝老夫人晝寢的時辰,兩人才從院子裏出來。

一出來謝劭便拉住閔章,仰頭問,“有東西?”

不過是刮胡子時,弄到的一點小口,無傷大雅,閔章忽略了過去,“公子下巴上確實有顆財痣,嘿嘿。”

謝劭:……

這幾日的天氣大有要入夏的勢頭,正午後日頭照下來,背心便有了熱烘烘的感覺。

還沒到夏天,溫殊色出門沒打傘,祥雲便去穿堂內給她摘了一塊芭蕉葉,溫殊色頂在頭上,托著腳步跟在前麵,吃了飯有些犯困,也沒同謝劭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剛到遊園外的長廊,門房小廝便追了上來,“三公子,世子說慶州來了消息,有急事找。”

謝劭眉頭一擰,當下跟著小廝一道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喚道,“溫二。”

溫殊色腳尖都轉過去了,又倒回來懶懶地看向他。

謝劭望著芭蕉葉下快要睡著的小娘子,“待會兒給閔章支五百兩銀子。”

對麵小娘子半眯的眼睛瞬間睜開,一雙眼珠子圓鼓鼓的,謝劭突然覺得好笑,戲弄道,“娘子放心,庫房的錢花不完,就算花完了,你家郎君這不是還有顆財痣嗎。”完了,不忘對她揚了一下下巴。

溫殊色:……

回到遊園,溫殊色看著方嬤嬤把那白花花的銀子封在荷包裏,交給了閔章。

身旁祥雲和晴姑姑還沉浸在剛才溫殊色一招製敵的驚喜中,晴姑姑把泡好的茶盞擱在她麵前,忍不住誇道,“娘子的腦袋真好使,竟然想到了這個辦法,如此,溫家老夫人也就解脫了。”

聽府上傳來的消息,溫家大爺一走,大夫人日日都往老夫人院子裏跑,軟磨硬泡,頗有老夫人不鬆口不罷休的架勢。甚至把自己的官架子都搬了出來,說二房沒有一個當官的,如今資助些銀錢給大房,等大房將來起來了,便是二房頭頂上的一把傘,否則憑二房一個商戶,沒有任何背景,將來如何守住家業?

聽說老夫人氣得不輕。

倘若娘子自己在東都置辦了房產,再租賃給他們,人情給了自己還沒損失,他們也無話可說。

祥雲趕緊問,“娘子,咱們什麽時候去東都買房?”

東都娘子也沒過去呢,要是去置辦了房產,往後過去還不容易,她一臉興致勃勃,卻聽溫殊色淡淡地道,“誰說我要買了?”

晴姑姑和雲祥齊齊愣住。

“我今日的那主意不過是緩兵之計。”溫殊色從小就跟著溫家大房那堆人打交道,太了解他們,“他們謀算了一番,結果成了一場空,受了打擊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等回過神,估計就會來個將計就計,他們要是賴著房子不給租賃的銀錢,我還能當真把人攆出去?到時鬧起來,被人戳脊梁骨的可是咱們……”

晴姑姑變了臉色。

謝家她不好說,就以溫家大房的德行,還真會這樣,住久了不就成人家的了……

祥雲著急地問,“那,那娘子怎麽辦。”

“你讓人去溫家傳信,先讓祖母緩上兩日,過過清淨日子,該怎麽辦……”溫殊色撐著下顎,“我想想……”

先前的歡喜突然沒了,三人正沮喪,方嬤嬤進屋稟報,“三奶奶,顧姨娘來了,說是來還三奶奶的銀錢。”

祥雲一愣,“這顧姨娘倒是個實在人,拿出去的銀子還能回來的,謝家她是頭一個。”

溫殊色倒沒多大的意外,讓方嬤嬤領人進來。

顧姨娘進屋喚了聲三奶奶,把手裏的荷包遞給了她,“今日妾身送出去的一批繡帕結了賬,湊夠了十兩銀子,先還給三奶奶,餘下的恐怕還得讓三奶奶再寬限妾身些日子。”

溫殊色沒拒絕,伸手接了,讓晴姑姑給她看茶,“救急不救窮,姨娘不必如此著急,有了再給,我不急用。”

顧姨娘又道了謝,臨了想起一件事,便同溫殊色道,“我聽表姐說,他們從慶州出來的路上,看到了一批鎧甲將士,應該是洛安一帶要打仗,兵荒馬亂糧食最吃緊,且慶州今年正值天災,產不出糧食,三奶奶要是手頭上有寬裕的現銀,多存些糧食吧,戰火一起來,鳳城離慶州最近,糧食必然會翻倍,不過也有風險,就怕朝廷的兵馬萬一過來征用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