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知什麽時辰, 房中有了熹微光亮。

**的人輕輕動了一下,錦被摩挲出一陣細響。

舜音自薄被中探出臉,緩緩睜開眼, 盯著頭頂陌生的帷帳,腦中空了一瞬, 繼而才想起都發生了什麽。

她眼珠一動, 偷看身側, 沒見有人,立即坐起,頓時輕“嘶”一聲,一手撫上腰側, 那裏隱隱的疼。

房中似也沒人,屏風後卻擺好了浴桶,裏麵嫋嫋熱氣升騰,一旁木架上還搭著一套她的衣裙,顯然都是剛剛準備好的。

看來勝雨她們都已來過了。

舜音臉上生熱, 又掃視一圈, 確定房中沒人,才趕緊下了床, 赤著腳走到浴桶邊, 力乏身軟,手又扶一下腰才站穩,忽而聽到了些微動靜,連忙坐入水中。

“夫人可是已醒了?”勝雨的聲音在外麵,刻意抬高了聲量, 難得竟像是帶了些笑意,“軍司吩咐, 不必打擾夫人,請夫人安心沐浴!”

舜音臉上更熱,幹脆沒回,眼睛看到**,那裏已是一片狼藉,薄被拖至床沿,連垂帳一角都已皺了。不是被他壓皺的,就是被她扯皺的。

一片淩亂張揚,一看就知道昨晚有多沒輕沒重。

一想到這般景象都被別人看到了,她就不自在,昨晚情形衝至眼前,身上似也熱了。

早就做好準備會有這日,隻沒想到這一日來時留下的印記如此深刻,昨晚穆長洲簡直不知收斂,哪裏有平日在外人麵前的端雅模樣。

她低頭隻看到胸口一片醒目的紅,都是他的作為,連忙用手遮了一下,又牽扯到腰間,一隻手伸去揉了揉,想了起來,是他昨晚兩手掐著她腰太狠了。

不清楚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痕跡,也不清楚昨夜是何時睡去的,隻記得糾纏了許久,直到她都沒了力氣。

當時他在她耳邊問的那句話,她也沒能答上來,最後唇邊隻逸出了一聲悶哼……

舜音心思一停,撩起水拍了拍臉,定定神,才平靜了一些。

怎還回想起來了?不能再想。

終於沐浴完,換好衣裳,她隻簡單挽了發髻,走過去拉開門,至少已過了一個多時辰。

外麵日頭都已高高升起。

勝雨領著侍女等候在外,見她開門,齊齊見禮:“恭喜夫人禮成。”

“……”舜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臉上維持著鎮定。

勝雨招手,侍女們立即送入朝食。

軟甜清糯的胡酪,冒著熱氣的奶羹,並各式糕點,就快擺滿一張小案,被悉數送去席間。

舜音看了一眼:“這麽多?”

勝雨帶笑回:“都是軍司的安排。”

她平常總一板一眼,此刻一直有笑,便讓舜音覺得更不自在,偏偏臉上還若無其事:“先出去吧。”

勝雨垂首,領著侍女們趕緊退去了。

人都走了,舜音才坐去案後,確實也餓了,誰被折騰這麽久能不餓。

吃東西的時候,她朝房中桌上看了一眼,忽然發現昨晚扔在那裏的信已經沒了。

她捏著塊軟糕想,也許他已有決定了,說不定都已回了信,不過她也不想問了,原本就不該問,現在剛與他……就更不適合問了。

餓是餓,但很快就飽了。舜音看一圈這主屋,起身出去。

剛走到門口,迎頭撞見走入的身影,頓時一停。

穆長洲自外走入,身上深黛袍衫領口翻折,一身寬鬆隨意,在門邊站定,眼睛盯著她。

彼此目光一觸,各自輕動。

經過昨夜,再見很難做到全然平靜,舜音甚至不自覺掃了一眼他的腰身,那是昨夜與她最貼近的地方,此刻已緊緊束起蹀躞帶。

穆長洲看了眼小案上擺著的吃的,似乎也沒動多少,看向她:“昨夜耗費了許多體力,怎麽不多吃一些?”

舜音耳後剛退去的熱度又起,耳邊快被這句話弄得嗡嗡作響,眼神晃動,低聲回:“你耗費更多,你多吃好了。”

穆長洲看到她眼神,嘴邊一牽,低頭說:“難不成在音娘眼裏,我還是如當初那般文弱,真成外強中幹了。”

舜音下意識又看一眼他身上,他顯然也一早清洗過,一身神清氣爽的,精神好得很。她無言以對,覺得越說越偏,再說下去就沒法聽了,幹脆不答。

穆長洲忽而問:“那姑娘叫什麽?”

舜音回神,掀眼看他,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誰:“閻會真?”

穆長洲點點頭,剛知道一般:“我與她不熟,西州都督那封信也不過是私下探一探我口風罷了,連他夫人閻氏都不知此事,這姑娘自己更不知曉,也沒必要知曉,信我已處理了。”

舜音默默聽著,忽而反應過來他竟是在解釋,輕輕說:“與我說什麽……”

穆長洲反問:“你是軍司夫人,不與你說,與誰說?”他聲放低,“到了現在,難道還能不認?”

“……”舜音抿唇,名已坐實,說不過他。

穆長洲走近,低著頭打量她身上,薄唇一動,似想說什麽。

但已有聲音橫插進來:“阿姊!”是封無疾,就在院中。

舜音看穆長洲一眼,連忙走了出去。

穆長洲隻好站直。

封無疾雖能進後院,但本分得很,隻在院中站著,麵朝著東屋。

舜音走出去,他才注意到,轉頭朝主屋這裏看來,馬上走了過來。

“看來阿姊那點小傷已好了,是搬回與穆二哥同住了。”

舜音差點不知該說什麽好,就當是這樣吧,隨口“嗯”一聲。

穆長洲自她身後走出來。

封無疾見到他也在,頓時一臉訕訕:“穆二哥……”

穆長洲看一眼舜音,衝他點頭,自他們身邊越過,先出了後院。

封無疾看他走了,才打量舜音:“阿姊今日瞧著有些不同。”

舜音手指不自覺攏一下衣襟,怕被他看出什麽,尤其是頸邊痕跡:“哪有不同?”

“你臉紅得厲害。”封無疾說,“可從沒見你這樣過。”

舜音清清嗓:“你昨晚可有好生將人送回去?”

封無疾一下被問到自己身上,注意力被岔開了:“啊,那是自然。”

舜音問:“這回總沒失禮了?”

封無疾一時無言,昨晚他確實送了閻會真,不過一路委實算不上愉快。

就快到閻家附近時,閻會真跨馬停下,瞪他說:“你一定得意了,我在你阿姊跟前連少時舊事的私心話都**了。”

封無疾不以為意:“少時的事也能當真?你少時仰慕他文人風采算什麽,我少時還仰慕那些大將勇武風範!仰慕就仰慕,何分男女,哪裏沾得上私心?怕是與我阿姊和他的夫妻情分根本不是一回事,差得遠了。”

閻會真被他的話弄得張口結舌,竟找不出話來反駁,最後恨恨指著他說:“要你管!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送了!”

封無疾便原路返回了……

此時實在不好意思將這不歡而散的實話說出來,他支吾說:“尚可,應當沒有失禮……”

舜音也沒往下再說,想起方才他見到穆長洲的模樣,才問:“你對穆二哥怎麽總是回避?”

封無疾看她一眼,像是不知從何說起:“改日再說吧。”

舜音蹙眉。

封無疾見她神情,立即說:“阿姊放心,改日我一定說。”

後院外忽然來了些聲響,似是從前院出來,大概是有人來了府上。

舜音隱隱約約聽見,轉頭看去,朝院外走。

封無疾見狀,立即跟了過去。

前院裏確實來了人,五六個。

舜音走去廊上時看到,發現都是總管府裏的侍從,看來頗為鄭重,像是帶事而來。

五六人齊齊見禮,恭恭敬敬:“軍司。”

舜音順著他們躬身的方向才看見那道黛袍緊束的挺拔身影,穆長洲長身立於院中,剛好被廊柱和花樹擋了一半身形。

見完禮,為首的侍從高聲道:“總管令,處木昆部戰敗,西突厥可汗已得知此事,願親自趕往關外北原與涼州和談,此事交由軍司全權處置,請軍司親往北原談判。”說完雙手奉上一份手令。

穆長洲接了,展開看了看,合上:“何時動身?”

侍從回:“可汗已啟程,軍司最好即刻就動身。”

舜音不禁朝他身上看去一眼。

穆長洲似有所感,也看了過來,隔著花樹,與她若有似無地對視了一眼。

侍從躬身又道:“其餘皆從手令安排,請軍司盡早出發。”說完拜了拜,離去了。

五六侍從盡數離去,來得快,去得也快。

穆長洲拿了手令,轉身往廊上走來。

封無疾正想感慨這消息到的突然,卻見他直直走到自己麵前,差點沒往後退一步,但見他阿姊在旁,忍住了。

“無疾應可以多待些時日,我會安排張君奉和胡孛兒來府上照應,你之後在此出入走動,不是難事。”穆長洲說完,看一眼舜音,自他們身邊走過去了。

封無疾一愣,扭頭看他阿姊:“為何說這些,倒像是要留我一人在此一般?”

舜音想了想,覺得他方才眼神似有話說,轉身回後院。

昌風從後院出來,像是領了命令,匆匆走動忙碌,準備軍司要出行的事宜。

舜音沿著後院廊上走到東屋外,忽有一隻手伸來,將她拽了進去。

她一驚,回頭看見穆長洲,他攬著她靠在門邊,近在眼前。

一看到他接近,舜音頓時呼吸變急,感覺他氣息又到了跟前,身形似要與昨晚重疊。

穆長洲特地等在這裏,此時才有機會繼續打量她,上下看了兩遍,問:“莫非很疼?”

舜音掀眼看住他,呼吸更急,低聲說:“你連這也要問不成?”

穆長洲想笑,手伸出去,搭在她左肩,一路往下,摸過她手臂,又按到她腰後,緩緩摩挲到她腰側。

舜音眉頭時緊時鬆,一下按住他手。

他停住:“不讓問,也不讓我動手試?”

“……”舜音隻好說,“你自己做的事還用試。”

穆長洲看著她頸邊浮出的一抹紅,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力重了,昨夜縱情,實難分出輕重。

他手掌按在她腰側,看出她這裏不適,輕輕揉了揉,心想下回得留意些……

舜音被揉得腰間一陣酸麻,忍不住抬手去勾他的手指。

勾了兩下才勾到,穆長洲幹脆連她手一並握著,帶著她的手繼續在她腰上揉過。

她忍耐著低語:“你還要去和談。”

“嗯。”穆長洲說,“所以才更要替你緩一緩。”

舜音緩出口氣,抬頭看他。

外麵,勝雨已領著侍女們來了屋外。

穆長洲才鬆開她,手自她腰間抽走,站直說:“替夫人準備,此行我攜夫人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