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得對

鄒楠粵麵上愣愣的,她的心髒卻一陣狂跳,不由想,是喝多酒不舒服的反應嗎?但是為什麽她會感覺到一陣輕鬆呢?

梁和岑注視著他,開玩笑道:“我嚇到你了?”

鄒楠粵借著喝酒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異樣情緒,然後翹了翹唇角:“你看起來是很善良的人,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沒良心呢。”

“老祖宗那一套孝順思想就算了,我不喜歡道德綁架。”梁和岑伸長雙腿,閑適地交疊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真實感受到我們的確太多年沒相處了,才讓你對我產生這種誤會,以後多聚吧。”

鄒楠粵受他感染,“嗯”了一聲:“老朋友也需要重新了解。”

梁和岑轉頭對她說:“以德報怨不是我的風格。”

鄒楠粵頓時有種他是知心人的感受,她的傾訴欲噴薄而出,告訴他:“為什麽我媽這麽快就忘了那件事呢?她能做到大度,但是我這個人挺記仇的,我挺計前嫌的,就算她是我的奶奶我也不能輕易原諒,更何況她根本沒有悔過之心,甚至她都不記得自己幹過那件事了。我堅持不給她賠償金,讓她去起訴我,其實我很清楚法院會怎麽判,但我就是想通過這件事向她宣戰,讓她知道,我知道她根本不為爸爸難過,我對她很不滿,我恨她的冷漠。”

“做得對。”梁和岑完全理解她,“誰給你不痛快,你就讓她也不痛快。人生這麽短,不要壓抑自己,隨心所欲一點,就算做法不那麽正確又有什麽關係呢?人類又沒有所謂的標準模板。”

媽媽告訴她不要和奶奶糾纏,反正是無用功,外婆也說別和一個活不了幾年的老太太計較,甚至她心底深處也有道聲音提醒自己:“你想好了嗎?真的要交給法庭決斷嗎?一旦和奶奶撕破臉,就相當於和爸爸那一邊的所有親人割裂,今後遇上什麽糟心人生大事,也許就沒人做後盾了,你不會為此後悔嗎?”

隻有梁和岑堅定地支持她,他讓她做自己,順心而行,鄒楠粵忽然覺得身體裏被注入一點力量,她看著他的眼睛,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她心裏很慌,於是躲掉他的視線,自顧自喝了點,才說:“謝謝,我被你安慰到了。”

“不客氣,以後你心裏還悶的話,打電話叫我陪你喝酒。”梁和岑輕輕笑了聲,“不過,酒錢得由你來付。”

鄒楠粵被他逗笑:“當然。”

兩人接下來不再說話,並排坐在長椅上感受夜晚的寧靜,風舒緩地吹著,將花壇裏帶著一點泥土味道的青草香帶入他們的感官,直到酒喝光,梁和岑忽然提議:“想不想吃燒烤?”

鄒楠粵本來沒有意識到餓,他一問,她的胃還真的響應了,說:“好啊,我請客,感謝你花時間做我的情緒垃圾桶。”

梁和岑沒什麽意見,他望向她:“那,走吧?”

鄒楠粵把空的易拉罐撞進塑料袋裏,梁和岑從她手裏接過,經過垃圾箱時,丟進可回收那一個中。

出了小區,梁和岑帶著她朝著夜市的方向走,鄒楠粵很少社交,以前在江城工作,她晚上幾乎不出門,當然,還有個客觀原因,那幾年她把買房作為一個目標,為了攢錢,把消費欲降得很低。到了夜市的廣場,一個個攤子前煙熏火燎的,置身於人聲鼎沸中間,她一時有種不適應熱鬧的感覺。

他們在來的路上已經決定好吃什麽,梁和岑很快領著她挑了一張空桌子,她坐著,他站著,他低頭問:“要大份的麻辣小龍蝦,十個蒜蓉生蠔,一條烤魚,還想喝一點酒嗎?”

鄒楠粵點點頭:“喝。”

於是兩人邊吃邊喝,梁和岑健談,主動跟她講在國外的趣事,都和學業工作無關,是他和夥伴們吃喝玩樂發生的印象深刻的瞬間,美洲歐洲的國家他去了很多。鄒楠粵聽著就覺得他的人生豐富多彩,他對自己生活的滿意度至少可以打九十分。

相比起來,她就無趣多了,活了二十六年,別說出國,就連國內的城市,去過的地方也不超過五根手指。

梁和岑毫不猶豫向她發出邀約:“這有什麽,國內我去的地方也少,勞動節五天假,我正計劃去哪玩,你有沒有想旅遊的地方?”

鄒楠粵的性格和他截然相反,她首先感到困難:“五一節景區肯定很多人。”

“可以避開熱門景區,篩選周邊小眾地方,哪怕去深山老林住幾天也挺好。”梁和岑剝著小龍蝦,“我來找地方,你隻需要做你的出遊準備,等林林回來再問問他,看他和家家有沒有什麽安排。”

鄒楠粵好奇這個陌生名字:“佳佳?”

梁和岑解釋:“是林林的女朋友,周五晚上咱們聚的時候他肯定會介紹給你認識。”

鄒楠粵“哦”了一聲。

“其實我想找個森林露營,我個人認為五月是最適合的天氣。”梁和岑興趣愛好廣泛,他熱衷一切戶外活動,享受運動的過程,他問鄒楠粵,“你喜歡露營嗎?”

鄒楠粵說不上來是否喜歡:“我還不知道露營是什麽樣的體驗。”

“那你一定要跟我去露營一次試試,你會喜歡上的。”梁和岑篤定地說。

鬼使神差的,鄒楠粵生出一點向往,她點點頭:“好啊。”

兩人吃完,已經零點了,因為後來又喝了些酒,鄒楠粵有點醉了,不過還能保持清醒,買了單,頭重腳輕地跟著梁和岑回小區。到了家前,她拿出鑰匙鑰匙開門,鄭暇君睡前從裏麵將小鎖倒栓,她從外麵打不開。

梁和岑見此情況,明知道反鎖了,卻還是問了一句。

外婆才睡一會兒,老太太早晨本就醒得早,她不願打擾她。而她媽,她還和她別扭著,如果這時給她打電話叫她幫她開門,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感到尷尬。鄒楠粵說:“我出去住酒店吧。”

梁和岑現在也是微醺的狀態,時間太晚, 若她住酒店,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肯定要陪她辦理入住,直到把她安全送進房間。但他也感到十分疲憊,不想那麽麻煩,於是說:“上樓,去我家睡吧。”

鄒楠粵愣住。

梁和岑繼續說服她:“你帶了身份證出來?沒有身份證住不了酒店。”

如果鄒楠粵常常出門玩,就會知道現在可以申領電子身份證,很方便,但顯然她此刻根本不知道電子身份證這種東西,她短暫踟躕了一下,同意:“謝謝。”

梁和岑跟著爸媽住,他有搬出去獨居的能力,不過他目前單身,和父母住一塊兒沒什麽不方便的,而且在國外待了這麽多年,他現在也挺想多和他們相處。

梁父梁母早就睡了,梁和岑給她找出新牙刷新毛巾,鄒楠粵洗漱完,他已經快速將客臥整理出來,兩人各自休息,鄒楠粵這段時間以來破天荒很快睡著。

第二早梁母最早起床,上班前,她要去一趟菜市場買兩斤新鮮的牛肉,到玄關愣住,怎麽有雙陌生的女士鞋?她連忙回房間,將丈夫叫醒,臉上的表情不好說是興奮還是八卦:“昨天晚上岑岑出門了?”

梁父懵懵的:“他出門了?我不知道啊。”

“他後來肯定出去了,還帶了個女孩回來。”梁母與他分享這個消息。

“不可能吧。”梁父不太相信,“岑岑做事不會這麽不周全的。”

“真的。”梁母拉他起來,“不信你過來看看。”

這倒把梁父嚇一跳,他抗拒道:“大清早的,偷偷去看兒子房間的情況,不合適吧?”

“想什麽呢,我是那樣不講究的人?”梁母白了他一眼,“是別的。”

夫妻兩人站在玄關,看著門口那雙白色女款運動鞋,麵麵相覷,都用眼睛詢問對方,兒子半夜帶女孩回家,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

還是梁父先做決定:“做自己的事情吧,他一會醒了會主動告訴我們的。”

“也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我有些太驚訝了。”梁母笑,“那我出去買牛肉了,今晚你來做紅燒牛肉吃。”

梁父說“行”,又說,“我和你一起去菜市場吧,你等我換衣服。”

梁父梁母出門後十分鍾,梁和岑也起床,他穿著運動服出來喝了杯白開水,望著關著門的客臥沉思了一下,握著手機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我到公園跑步了。】

客臥裏,鄒楠粵已經醒過來,她頭還是暈的,但酒徹底醒了,想起昨夜同梁和岑說了些什麽話後,她覺得尷尬,暴露了那麽多家醜,這也太丟臉了!

她之所以還留在他家,就是怕突然出去碰上他爸媽,大半夜冒昧住進來,也沒有和長輩打聲招呼,實在沒有禮貌,她沒敢出去。

收到他的消息,她立刻回:【我也醒了,梁叔叔和謝阿姨起床了嗎?】

梁和岑收回開門的手,回:【那你出來吧,他們應該去買菜了。】

鄒楠粵鬆口氣,她將**整理好,揉了揉腫脹的眼睛,開門出去。

梁和岑遞給她一杯溫開水,問:“睡得怎麽樣?”

“挺好的。”鄒楠粵一想到昨晚稀裏糊塗和他說了那麽多家裏事就不太自在,她喝了水,胃裏舒服了些,強忍著逃避的心理和他道謝,“昨天晚上謝謝你。”

梁和岑笑:“再謝就生分了,不拿我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