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尾聲 正文完

經過接連幾日的黑夜,天氣難得晴朗。

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暖暖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讓柳遙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伸完懶腰才發覺不對,連忙探出車窗,問去村裏打探消息的邵蒙。

“我記得咱們上山前似乎還在下雪吧,怎麽才過了一晚,雪就已經不見了?”

邵蒙跳上馬車,隔著車簾將新買來的糕點遞給柳遙,歎了口氣道。

“不是不見了,是最近八天裏都沒有下過雪,道上的積雪已經被人打掃幹淨了。”

糕點是從村邊小販手裏買的,材料粗糙,味道樸實。

不過柳遙餓極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抬手咬了一口,然後差點被糕點噎到。

“八天?”

“是,”邵蒙點點頭,連忙又遞了壺熱水給他,“從上山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天了。”

邵蒙憐憫望著他。

多虧柳遙身上有聖祖金符還有主子的力量殘留,不然可能早就撐不下去了。

柳遙捧著熱水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揪住正在一邊發呆的某人,語氣憤憤道。

“行啊,整整八天,你這些天究竟修改了我多少次記憶。”

按照柳遙僅存的回憶,他應該是剛上山不久就陷入了幻境,之後與幻境中的殷月離相遇,被修改了一次記憶後,終於勸服對方不將自己的人性抹去。

結果好嘛,原來他根本不止被修改了一次記憶。

因為力量剛剛恢複,殷月離的狀態還有些不太穩定,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怔愣許久後,才慢吞吞回憶道,“大概……七十九次?”

七十九次?柳遙倏地掙大眼,好險一口氣沒上來。

頓時也顧不上吃糕點了,撲過去按住對方,“七十九次,平均每天十次,你怎麽這麽有耐性!”

殷月離轉頭與他對視。

的確是有耐性,這八天以來,祂不斷將柳遙的記憶抹去,重複著第一日的幻境。

然而無論祂用什麽辦法蠱惑,即便拿柳遙的親人做威脅,都無法讓對方落下那最重要的一劍。

不僅如此,在一次次的對峙之中,祂原本所

剩無幾的人性甚至有了逐漸複蘇的跡象,讓祂再無力將這種嚐試繼續下去,最終隻能妥協。

“那你現在怎麽樣了,沒事吧?”

雖然依舊生氣,但望著眼前人一臉迷糊的模樣,柳遙又忍不住有些擔心,將剛拿到的熱水塞進對方的手裏。

殷月離慢慢搖頭,過了片刻才開口道,“人性是我後天獲取到的事物,即便什麽都不做。等到百年之後,它也會自己逐漸消散。”

“想要維持住人性,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它與原本的神性徹底融合,不過這可能需要非常漫長的時間。”

屬於神性麵的記憶太過龐大,而屬於人性麵的情感又太過激烈。

以至於在兩方相互拉扯之下,祂如今才顯得有些混亂。

“沒事就好,”柳遙笑了笑,湊過去親了下祂的臉頰,“時間漫長也沒關係,不管要花費多久的時間,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殷月離點點頭,血紅的眼眸中難得多了些清明,伸手將他攬住。

“對了,你之前說可以給我證明,人性除了痛苦之外,還有其他更多的東西……那東西是什麽?”

說到這個,柳遙又想起之前被抹去七十九次記憶的事情,頓時哼了一聲。

轉身坐回到原處,繼續啃方才的糕點。

“忘了,好餓,先回去吃飯。”

殷月離:“?”

馬車駛進城裏的時候下雪了,與上山時的大雪不同,今日的雪下得格外小,細碎的雪花若有若無,仿佛細砂糖一般,落在人的肩上臉上。

呼吸著冰涼的空氣,柳遙突然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幾步跳下馬車,踩在薄薄的雪地上,柳遙朝車裏人伸出手去,揚眉笑道,“還愣著做什麽,回家了。”

眼前的宅院還沒有徹底修繕完畢,門口的石獅子隻做好了一個,另一邊空空****,門框上的紅漆也並未完全幹透,旁邊兩名匠人正低頭忙碌,試圖在角落上雕出喜鵲與梅花。

殷月離其實不理解所謂「家」到底是什麽含義。

但望著眼前的那隻手,祂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明白了。

“嗯。”祂點了下頭,與那隻手緊緊相扣。

問題解決,天下太平,柳遙以為一切馬上便

要恢複如常了,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香茗茶坊經過短暫的修整之後,重新開始正式營業。

雖然被遣散的夥計和廚子隻回來了一半,但好在最近生意冷清,也勉強沒出什麽大問題。

除了……

“怎麽回事,”雅間內,柳遙放輕了嗓音,不敢吵到樓下的客人,“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怎麽城內還有這麽多的活死人?”

柳遙自認如今膽子已經變得很大了。

但在城裏時不時碰見幾個早就死去的人,還是讓他忍不住覺得驚悚。

“這……”邵蒙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微微偏過頭,朝屋內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知道?”柳遙眼睛頓時眯了起來,看向對麵正安靜喝茶的某人。

天氣正好,因為不喜歡室外的陽光,殷月離早早便讓人準備了紗簾。

繡了青鬆明月的簾子不算難看,但也多少顯得有些怪異,惹得柳遙每次都要和徐伯解釋,是因為屋裏有不能見光的古畫,所以才要將窗子遮起來。

“算知道,”殷月離將茶盞放在桌上,語氣淡漠,血色的眼眸望向柳遙,“不過你要先把之前那東西是什麽告訴我,我就將事情的原因告訴你。”

柳遙心底嗬嗬,明白估計是套不出實話來了。

因為人性與神性的融合,殷月離現在已經能夠大致掌控自己的狀態。

然而距離徹底融合畢竟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所以偶爾不穩定的時候,也會在兩種狀態之間搖擺。

根據柳遙自己的觀察,這大體可以通過對方的眼瞳顏色來進行判斷。

比如深黑眼眸,便是人性占上風的時候,沉默寡言,本性溫和。

血色眼眸,便是神性占上風的時候,力量達到頂峰,性格也會變得有些惡劣。

不願與神性占上風的某人計較,柳遙轉向在一旁收拾賬冊的邵蒙,聲音極盡溫和。

“你來說,城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那些活死人還能在白天裏活動,而不是回到他們該回的地方去?”

邵蒙一臉為難,視線轉了幾圈,確定殷月離並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後,才猶豫著道。

“大概是因為,主子如今還在這裏。”

“嗯?”柳

遙沒有聽懂。

在這裏怎麽了,某人不是一直都在這裏嗎。

牆上的黑影輕輕晃動,邵蒙斟酌了下字句,小心回答。

“柳公子應當也聽人提到過,主子的真身在羌吾那邊被稱作希什維爾,意思是月亮的陰影,根據舊羌吾的傳說,所有被月光籠罩的地方都會成為祂的國度。”

“而月亮哪裏都有,”邵蒙頓了頓,“所以屬下猜測,即便主子日常有注意收斂自己的力量,應該也會對周圍的人和物產生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可能快也可能慢。”

“慢的話如之前,我們在山下住了許久,周邊也沒有出現過活死人,快的話如主子放開力量之後,不過一兩日間,宴城內死人的數量已經遠超過了普通活人的數量。”

殷月離喝了口熱茶,眼眸已經重新變回深黑,輕輕頷首,示意邵蒙說的沒錯。

“就是說,我們現在已經不能在宴城繼續呆下去了?”柳遙摸了摸下巴,坐回殷月離身邊道。

“恐怕是。”邵蒙點頭。

他倒是無所謂活人多還是死人多,可柳遙畢竟是凡人,估計還是很在意自己家鄉的。

柳遙沒多猶豫,回頭捧住身邊人的臉頰,表情嚴肅道,“快過年了,不如我們到外麵去玩兒吧。”

“可以,”殷月離語氣平淡,隻是還有些糾結之前的問題,“不過你要把那東西是什麽告訴我。”

柳遙根本不理祂,考慮片刻後忽然跑出雅間,朝樓下招呼道:“徐伯,最近茶坊生意還不錯吧,不如我們在南方多開一家分店怎麽樣?”

分店?

徐伯眼睛瞪圓,毛筆啪嗒一聲落在紙上。

柳遙雷厲風行,為了避免殷月離給城內帶來更大的影響,不過半日便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帶著所有人坐上了馬車。

至於要去南邊的哪裏,柳遙其實也有些犯難。

舅舅那邊自然是要過去看看的,隻是舅舅畢竟住在大夫家裏,日常也以治病為主,不能給他們添太多麻煩,所以估計最多也隻能留上一兩日。

至於看過舅舅之後要去哪兒,柳遙盤算了一下,覺得或許可以去海邊瞧瞧,他從小都在西北邊關長大,還從來沒見過大海是什麽模樣。

“對了,”柳遙一拍手,望向身旁安靜看書的殷月離,“要不我們到京城去吧,你不是還有一位兄長在京城嗎,正好可以過去探探親,順便給你大哥一個驚喜。”

對某位皇帝兄長已然全無印象,殷月離從書本裏挪開視線,“可以,不過……”

“行了,告訴你還不成。”

被追問了這麽多時日,柳遙的氣早就消了,聞言笑了笑,拉住祂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麵,“就是這個,明白了嗎?”

柳遙臉頰發紅,似羞惱又似有些嗔怪地盯著眼前人。

殷月離好看的眉頭蹙起,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開口道:“胖了?”

柳遙神情變幻,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靠墊丟在對方的臉上,“笨死你算了!”

殷月離:“……”

所以到底是什麽?

冷風吹進窗子,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狠狠打了個噴嚏,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