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一 進京探親(一)

初冬時節,天寒地凍,原本並不是最適合遠行的季節。

但依舊擋不住柳遙外出遊玩的好心情。

人生第一次出遠門,柳遙好像剛放出籠的雀鳥,每日看景覓食,幾乎樂不思蜀。

去舅舅那邊住了幾日之後,兩人一路向南,在海邊城鎮住了近兩個月,買了臨近海邊的小屋,還嚐試了和當地人一起出海捕魚。

每日聽海浪,吃海鮮,若不是實在受不住海邊濕冷的空氣,柳遙恐怕要一直住下去了。

從初冬玩兒到入春,後來玩夠鬧夠,便幹脆在京城落腳開了間香茗茶坊的分店。

雖然起初並沒有花太多心思,但也許是因為風格獨特的緣故,不過半月,新開的茶坊生意居然意外的紅火了起來。

直等一切都安頓下來,柳遙才忽地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個,我們特意跑到京城來,好像是為了探親的吧?”

春風吹進窗子,在滿室的茶香裏,柳遙推了推正在一旁算賬的某人。

殷月離瞥了他一眼,抓住他作亂的那隻手,毫不在意道,“是嗎。”

“當然,”柳遙用力點頭,“我們是來看你大哥的,不過你大哥是皇帝吧。如今應該還不清楚你活著的消息,也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見到。”

報官嗎,有點奇怪,還是直接花錢找合適的門路?

柳遙忍不住頭痛。

別說是皇帝,他這輩子連縣官都不曾見過,入宮覲見什麽的,這實在超出了他有限的認知範圍。

“一定要見?”殷月離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太情願。

柳遙注意到不對,連忙補充道,“你們關係不好嗎,如果實在不好就算了,我見不見其實都可以的。”

二十年前那場事故之後,幾乎所有皇室宗親都死於非命。唯獨留下當年的太子,也就是殷月離一母同胞的大哥。

能讓殷月離手下留情的,柳遙原本以為兩人的關係應該還算不錯來著。

如今看來,卻顯然並沒有那麽簡單。

“並非是關係不好,”殷月離眸色濃黑,伸手摸了摸柳遙的臉頰,終於輕歎口氣,“罷了,既然你想見的話,那便見見吧。”

說完繼

續看賬,不再開口。

柳遙滿頭霧水。

見,怎麽見?

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

不過算了,能問明對方的態度也好,柳遙沒再多想,轉頭招來邵蒙,和他商量具體該怎麽見到皇上的問題。

黃昏太陽落山,天上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春雨貴如油,因為陽光不再刺眼,殷月離的臉色也跟著緩和了許多。

“我打探到皇帝的消息了,”忙碌了一天,柳遙神情興奮地撲到祂身邊,“馬上就是皇帝的生辰了,就在這個月底,往年萬壽節時,皇帝都會去行宮踏青,那邊守衛比較鬆散,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在路上偶遇。”

“你的模樣他應該還認得吧,如果能認出來的話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殷月離放下紙筆,濃黑的眸子漫過血色,側頭望向柳遙。

“你親我一下,我現在就能讓你見他。”

“啊?”柳遙一愣,下意識去看四周。

就見收拾打烊的下人全都轉開視線,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柳遙臉上薄紅,但還是湊近親了對方一下。

“怎麽可能,你騙我的吧?”

臉頰傳來溫熱,殷月離心情不錯,抬眸瞥了眼店外。

柳遙順著祂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茶坊門外,一名穿蟒袍的太監正安靜立在簷下。

那太監發鬢斑白,明顯已經有些年紀了,在石階上躊躇了許久,終於戰戰兢兢邁進店內,朝兩人叩頭道。

“老奴見過惠王爺,皇上已在宮內靜候多時,還請惠王爺攜王妃一起,隨老奴入宮覲見。”

殷月離隨意頷首,並給了身邊人一個「這還不簡單」的眼神。

柳遙:“……”這也行?

民間常道鬼迷心竅。

總管太監陳璠覺得此刻自己也是鬼迷心竅了。

車輦一路前行,他快步跟在側旁,腦海裏卻是一片混亂,不斷回憶著早上發生的場景。

其實今天隻是十分尋常的一日,和往日並沒有任何分別。

皇帝勤政,下了朝會後來不及用早膳,依舊坐在禦書房內批改當天的奏章。

天氣很好,可不知是不是陳璠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日的禦書房內似乎昏暗了許多。

濃重的陰影投在地上,讓陳璠忍不住心底發寒,卻不敢打擾到皇上,隻能努力挪開視線。

臨近晌午,陳璠再次上前規勸,永昭帝才終於停下手來,有些恍惚地開口問。

“算算日子,這些天惠王該是已經進京了吧,他性子冷清,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想起入宮來見朕。”

惠王?

陳璠聽得一愣,險些連手裏的茶盞都摔了,第一反應是京城並沒有惠王這個人。

先帝子嗣單薄,除了皇後所出的兩位皇子順利長到成年之外,其餘皇子要麽便是幼年夭折,要麽便是因為各種詭異的緣由死於非命。

能在成年後被封王的,估計也隻有那位領兵打仗,抗擊過羌吾的二皇子了。

可是二殿下分明不是已經……

眉間傳來鈍痛,陳公公臉色發白,忽然想不起來了,隻感覺背後滲出層層細汗。

“怎麽不說話?”永昭帝見他僵立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抬眸問道。

“回皇上的話,”知道眼下不是發呆的時候,陳璠連忙正了正神色,露出真誠的笑臉道,“老奴在想,王爺他……與皇上向來感情親厚,沒能第一時間入宮覲見,必定是被其他事絆住了手腳。”

“王爺臉皮薄,估計不好向皇上求助,依老奴看,不如先差羽翎衛去瞧瞧。一來顧全了王爺的臉麵,二來若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免得耽誤了大事。”

羽翎衛是皇帝親兵,平日裏隻受皇帝一人掌控。

陳璠的回答顯然正中永昭帝的心意,永昭帝並未多想,直接允了對方的提議。

羽翎衛的消息很快傳了過來,卻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預料。

惠王爺並非是遇到了什麽困難,而是進京時帶了位小哥兒在身邊,兩人舉止親密,聽周圍人說似乎是已經成了親。

永昭帝先是怔愣,隨即撫掌大笑,“朕還當是什麽事呢,原來是私底下成了親,所以不好意思過來見朕了。”

“是呢,”陳璠冷汗涔涔,根本不敢細想到底是怎麽回事,麵上卻隻能微笑,“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去吧,”永昭帝轉著手上的扳指,笑

容愉悅,“傳朕的旨意,讓惠王帶王妃入宮覲見,不就是私自娶親了嗎,又不是大事,有什麽可躲躲藏藏的。”

陳璠不敢多言,隻能點頭。

一路渾渾噩噩,車輦很快行到殿門之外,目送惠王扶著裏麵的人下了車輦,陳璠整顆心都提到了喉嚨上。

“公公還有什麽事情嗎?”殷月離回頭問他。

與當今聖上肖似先皇不同,惠王的樣貌其實繼承自先皇後的地方更多,尤其是輪廓和眉眼。

陳璠卻越看越覺得心驚,等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從額頭涼到了腳底。

他不敢再開口,隻能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你又嚇到別人了。”

越過台階,趁著四外安靜,柳遙湊近笑道,伸手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裳。

殷月離將他的手牽住,語氣不在意道:“這世上總有些靈感比較高的人,即便被幻象迷惑,也會在不經意間發現其中的破綻。”

“那不是更嚇人了?”柳遙道,忽然想起好友田鈺。

最初他和殷月離成親的時候,就是田鈺第一個發現不對的,甚至不顧自身的安危,給他送了那枚藏著平安符的荷包。

出來遊玩的路上,柳遙特意找到了田鈺,將自己已經與殷月離在一起的事情告訴給對方,以便讓好友安心。

不過那日田鈺滿臉驚悚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柳遙現在想想都有些好笑。

“對了,”想起田鈺,柳遙忽然記起另外一件事來,連忙問道,“你大哥性格怎麽樣,是那種好相處的人嗎,或者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忌諱?”

殷月離眉頭微蹙,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在柳遙忍不住催促時,才終於停頓片刻,斟酌著開口道,“皇上他,性格有些怪,你等下見到了不要驚訝。”

柳遙:“……”

性格有些怪是什麽意思?

不需要殷月離回答,柳遙很快便知道了。

兩人剛邁進殿內,沒等柳遙打量清楚皇帝住的地方是什麽模樣,已經有明黃色的身影直衝了出來,一把將柳遙……不,柳遙身邊的人用力抱住,發出一聲清晰的哽咽。

“阿離你回來了,皇兄以為,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柳遙:“??”

永昭帝今年四十歲出頭,但保養極佳,看起來最多三十歲模樣,容貌與殷月離有些相似,眉眼間卻更多了幾分威嚴。

不過眼下那威嚴已然不見了蹤影,皇帝陛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梨花帶雨,緊抱著自己失而複得的小弟。

殷月離表情麻木,顯然已經習慣,隻伸手嫌棄地把他朝外推了推。

“都怪皇兄沒用,當時敵不過父皇,讓你還未成年就上了戰場,在邊關與羌吾死戰,沒想到那一別之後,居然到今日才得以相見。”

永昭帝哭著道,“你是皇兄一手帶大的,竟然也狠心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京,你一定是在怨皇兄吧,當年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這麽多苦。”

“不是一手帶大的,”殷月離默默提醒他,“你隻比我大了三歲。”

“嗚,你果然是在怨恨皇兄!”永昭帝哭得更傷心了。

噗!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柳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不想這一笑卻把兩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你們繼續,”柳遙笑得臉頰發紅,連忙擺手,“不用管我。”

“皇上,晚膳已經擺好了,外麵風涼,不如請王爺和王妃到屋裏去說話吧。”

陳公公實在看不過去,隻得在旁邊小聲提醒。

永昭帝咳嗽了聲,似乎終於注意到四周還有其他人在,連忙直起身來,試圖恢複往日的威嚴。

“這一位就是惠王新納的王妃吧,不錯,叫禮部擇個吉日,將他的名字記到玉牒上。”

“對了,”永昭帝仔細打量了下柳遙,忍不住操心道,“看惠王妃這模樣,應該已經有三四月身孕了吧,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找禦醫過來看看?”

“哎!”柳遙想要阻止,可惜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身邊人先是愣住,過了半晌,才緩緩吐了口氣。

“三四月身孕?”殷月離轉頭望向柳遙,如果不是過分詭異的眸色,仿佛這天底下最溫柔的郎君。

“原來遙遙不是胖了啊。”

因為路上玩得太開心,徹底忘了這件事。

柳遙:“……”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