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哭一場之後,柳遙的心情頓時輕快了些許,等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的有些臉紅。
“對,對不住,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柳遙吸了吸鼻子,手忙腳亂地幫青年擦拭被弄亂的衣襟。
青年原本穿在外麵的衣袍滿是血跡,昨晚便已經扔掉了。
如今裏麵幹淨的衣裳才不過一天就被柳遙哭得亂七八糟,可真是連換洗的衣服都找不到了。
“這樣吧,我去舅舅家幫你借件衣裳,順便把買藥的錢給舅母送過去。”
說到買藥的錢,柳遙望著懷裏剛取回來的銀子,又忍不住有些發愁。
他之前在綢緞莊做過大半年的夥計,加上店裏客人打賞給他的碎銀,差不多攢下了一兩五錢的銀子,看著不少。
但以紅芝草的市價最多隻能買來三株,明顯是不夠用的。
柳遙正苦思著後續賺錢的法子,突然發現對麵人的臉色似乎陰沉了下來,眼睛微微眯著,垂眸緊盯著他看。
“你要走?”
隨著青年的話音,原本就有些陰涼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刺骨起來。
“沒,”以為對方是誤會了什麽,柳遙連忙搖頭,“隻是去送銀子,送完了就回來。”
柳遙說完又覺得好笑,甚至連剛剛沉鬱的心情也跟著好轉了許多,“哎,你不會是害怕一個人在山上吧,放心好了,我如今還當著祭品呢,不能隨便下山的,保證天黑之前就能回來。”
聽到祭品兩個字,青年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下來,沉默著沒有說話。
安撫好了青年,柳遙抓緊時間下山,將取回來的銀子交給了舅母馮雯,又以山上天冷為借口要了件舅舅的衣裳。
房間內,舅母馮雯攥著銀子一臉擔心,不住勸他在家裏過夜,山頂野獸多。
即便沒有山神也足夠危險了,況且祭山神什麽的走個過場就好了,沒必要那麽老實。
“沒事。”
柳遙搖搖頭,若隻是柳遙自己的話,他估計真的會像舅母說的一樣,隨便糊弄著混過去。但他剛才已經答應那人要回去了,不能食言。
“就隻剩兩天,忍一忍就過去了,免得到時候被裏正他們知道了麻煩。”
“裏正就是老糊塗了,”舅母依舊憤憤不平,“總之你自己小心,別硬撐著,大不了就是一家被趕出村子,這破地方誰願意呆誰呆去。”
舅母馮雯常年跟著柳遙舅舅出遠門,見多識廣,打心底裏覺得所謂活祭儀式都是小地方的陋習。
不然憑什麽身強體壯的爺們兒不去當祭品。
反而隻會坑害村裏的姑娘和小哥兒。
也就是柳遙舅舅如今病得無法起身。不然他們第一天就將柳遙接走了,絕不讓他當那勞什子的山神祭品。
“好。”柳遙心底一暖,輕輕點了點頭。
出了院子,柳遙忍不住摸了摸裝得滿滿的包裹。雖然娘親已經不在了,但他至少還有舅舅和舅母在。
與其繼續在這裏難過,倒不如想想該怎麽多賺些銀子,好盡快治好舅舅的病。
回去的路上依舊十分順利,並沒有被人發現也沒有被人阻攔,順利到連柳遙自己都開始覺得奇怪了。
之前清早的時候還好,村民忙著去做農活,沒有注意到自己也算正常,可眼下都已經臨近晌午了,正是外麵人最多的時候,走了這麽久,他居然一個村人都沒有遇見,怎麽想都有些不合常理。
也或許他真的是運氣好,恰好選中了白天人最少的那條路?
柳遙望了望身周,實在找不出答案,隻能滿心疑惑地上了山。
而就在他踏上石階的一瞬間,黑影漫過,兩名正走在山腳下的村民齊齊打了個寒顫。
“剛剛是不是有個人影走過去了?”正背著木柴的村民神色驚恐道。
“好像,是吧。”年紀稍長的村民皺了皺眉頭,語氣不太確定。
“個頭不高,穿紅衣裳的,一轉眼就不見了,”背木柴的村民後脊發涼,越說越覺得害怕,“這光天化日的,咱們別是碰見鬼了吧。”
像是應和著他的話音,忽然有寒風吹過,四周光線陡然暗了下來。無論遠處的樹林,還是不遠處上山的石階,都仿佛蒙上了層濃黑的薄紗,透著說不出的詭譎。
想起止戈山上的種種鬼怪傳說,背木柴的村民打了個哆嗦,頓時不敢在原地繼續停留。
“走走走,這山上不太對,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好。”年紀稍長的村民也察覺出身周氣氛的不對,連忙跟著加快了腳步。
爬了半個多時辰的山路,柳遙終於又回到了山頂上的那間宅院。
即便是在晌午光線最好的時候,作為山神廟的宅院依舊顯得有些晦暗。
仿佛周遭的陽光全都有意避開了這裏,獨留下一塊被陰影遮掩的角落。
柳遙攏了攏外衣,剛轉過樹叢便瞧見院門外站著的熟悉身影,連忙迎了上去。
“你是來接我的嗎?”
青年靜靜望著他沒有說話。
柳遙早習慣了眼前人的沉默,揚起笑臉自顧自接道:“謝謝,我剛剛還擔心呢,這院子太陰沉了,我自己一個人在裏麵走總覺得害怕,如今有你在就可以安心了。”
“不過話說回來,哪怕已經住了一晚了,我還是覺得這院子有些怪,到處都是死人用的東西,真不知道建房子的人是怎麽想的,也就是這山上根本沒有山神。如果真的有的話,看到這樣的神廟估計也會震怒吧。”
柳遙一邊隨青年往院子裏走,一邊嘴裏說個不停,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柳遙從小養成的壞毛病了。
一旦緊張起來便會不自覺的開始話多。
好像隻要一直不間斷的說下去,就能緩解他心底的緊張和害怕。
盡量不去看地上白色的紙錢,柳遙腳下不停,心底計劃著等下要在天黑之前找到的事物。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床鋪,之前兩人住著的那個房間裏隻有一張座椅,夜裏隻能睡在地上,沒有隔涼的床鋪,長久下去身體必然會吃不消。
還有就是兵器和能用來擋住房門的重物,夜裏的陰兵不知還會不會出現。
雖然從先前的經驗看來,這些陰兵似乎並不會主動傷人。但畢竟是不幹淨的東西,能攔在外頭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和它們靠得太近。
柳遙在院子裏到處亂轉,很快找到了柴刀和能用來擋住房門的木箱。
然而最需要的床鋪卻沒有找到,隻勉強從堆積的木箱裏翻出了幾床被褥。
摸著被褥最外層上的精致布料,柳遙暗自咋舌,這種紵絲的麵料應該很貴吧,也不知是誰放在這裏的。
“你說,我之後能不能把這些布料拆下來,和先前那些蠟燭一起拿到城裏去賣?”柳遙回頭望向青年,異想天開道。
青年側過頭,露出少許疑惑的表情。
“算了,”不等對方回答,柳遙徑自歎了口氣,“怎麽說也不是自己的東西,如今沒辦法借來用用也就算了,賣掉賺錢總歸是不太合適。”
“可以賣。”不知過了多久,青年忽然開口。
以為對方是在逗自己開心,柳遙頓時笑了下,“好了,我就是說說罷了,不是真打算要賣。”
趁著說話的空當,柳遙將所有找來的東西依次放好,柴刀和木箱擺在門邊,鐵鍋和木柴朝角落挪了挪,最後在座椅旁邊鋪了層幹淨的稻草,才小心將手裏的被褥放在了上麵。
“而且你不覺得,這些東西瞧著很像是哪個人的陪葬品嗎。如果當真是誰家陪葬品的話,直接賣掉可太缺德了。”
青年稍稍挑眉,最終沉默不語。
忙碌了半天,柳遙終於將要住的屋子簡單收拾妥當,就連臨時灶台也重新規整了一遍。
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柳遙直接躺倒在了剛鋪好的被褥上麵,舒服地歎了口氣。
“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之後再住夠兩天,就可以到裏正那裏去領補償的十吊銅錢了。”
宴城附近銅價不低,一吊銅錢差不多能換到一兩的銀子,十吊銅錢就是十兩白銀,足夠應付舅舅大半月的藥錢了。
有舅母幫忙,將這筆錢要到手中應該並不困難,難辦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分家。
過往那些恩恩怨怨柳遙已經不想再計較了,他隻希望能盡早離開家裏。
然而不用考慮也知道,他一個還沒與人訂親的小哥兒,想要直接分家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還有什麽來著,柳遙想不起來了。
鋪在稻草上的被褥軟綿綿的,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道。
大約是累過了頭,柳遙想著想著就有些困了,半夢半醒間,忽然覺得自己一個人睡在這裏似乎不太厚道。
柳遙閉眼猶豫片刻,終於有些迷糊地拍了拍被褥,對座位上的人道。
“這被子很軟……你要一起過來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