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柳遙越聽越迷糊了,什麽被人抓走了,什麽五百兩銀子。

殷月離倒是想趁著混亂將這身花團錦簇的粉衣裳換下來,卻被柳遙用力抓住,不許祂偷偷去換。

殷月離閉了閉眼,已經不忍心去看此刻鏡中的自己了。

“別給小柳兒添麻煩,”後院的沈大已經緩過神來,快步走到屋內道,“之前的貨款還沒來得及結清,正好五百兩,夠去交悅兒的贖金了。”

說罷向柳遙拱了拱手,“對不住,今日有事要忙,不能招呼兩位了,還請多多擔待。”

沈二從驚慌裏回過神,也意識到不能將柳遙牽扯進來,便朝柳遙歉意一笑。

“那個,你們先回去吧,衣服想要的話可以先記在賬上,等事情辦妥了之後我再去茶坊找你。”

雖然很想留下來問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但見兩人神色,柳遙隻好點點頭,帶著換好新衣裳的殷月離一起離開。

身後店門緊閉,掛了有事歇業的牌子,柳遙望了眼牌子,一路向西街走去,不久便到了香茗茶坊。

靠近門前,才發現茶坊內似乎也有些冷清。

按理來說,如今天氣冷,又是大早上,應該有不少行商路人到店裏喝茶歇腳,順便用些早點的,沒道理整個茶坊都空空****,幾乎瞧不見一個客人。

“你有沒有覺得,今天街上的人好像忽然變少了。”柳遙對身邊人道。

“是嗎?”殷月離從未留意過外界,自然分不清這裏麵有什麽區別。

“當然,”柳遙給祂指了指街道的行人,“你看,比往日少了一半的人,就連總在路邊玩鬧的孩子也都不見了。”

柳遙倒是有心想找路人問一問是怎麽回事,但很快記起殷月離如今的衣裳。

雖然西街上行人不多,但就在兩人停留的片刻,已經有不少人看了過來,目光說不出驚豔還是震驚。

“先,先進茶坊吧。”柳遙臉上紅了紅,拉著神色平淡的殷月離進了香茗茶坊。

徐伯正巧抱著東西從二樓下來,見到柳遙,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小公子回來了!”

“你們路上沒遇見什麽事情吧。”徐伯快步走下樓,上下打量著

柳遙,確認沒什麽不妥後總算鬆了口氣。

“哎,我方才就想叫人去通知你們,若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就暫時先不要過來了,最近城裏情形不好,可別在路上遇見什麽亂子。”

“到底怎麽了?”越聽越覺得不對,柳遙上前將徐伯扶住。

“別提了,”徐伯直歎氣,拍了拍他的手背,招呼店裏夥計給兩人上茶,之後坐在桌邊道:“小公子和殷掌櫃,可曾聽說過仇山幫?”

柳遙也跟著坐到桌邊,皺眉苦思,總覺得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

倒是殷月離沒什麽表情,思忖片刻道:“是山賊?”

“對,”徐伯神色凝重,“這夥山賊是十幾年前興起的,原本在仇山附近起家,後來被當地官府圍剿,便在邊關一帶四處流竄作惡。”

“本來四五年前,仇山幫的大當家被官府抓獲,整個仇山幫樹倒猢猻散,可不知怎麽的,最近忽然又冒出頭來,還跑到城裏綁走了不少孩子,讓家中爹娘籌集贖金,否則便將孩子扔進河裏去當水鬼。”

徐伯說著打開桌上的包袱,裏麵裝著的正是兩錠五十兩的白銀,一邊說一邊歎氣。

“我有個故交家的孩子也被綁走了,叫我幫忙籌贖金呢,也不曉得夠不夠用。”

“他們是在哪裏抓的孩子,大街上嗎,五百兩可不是小數目,為什麽不直接去報官?”柳遙還是覺得疑惑,隻能一氣提了許多問題。

但同時也明白了,剛剛在沈氏綢緞莊裏究竟發生了何事。

想起小思悅,柳遙忍不住有些擔心,那孩子膽子小,身體也弱,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徐伯無奈搖頭,“據說是在一個專門給孩子開蒙的書齋裏抓去的,那書齋位置偏僻,離北城門又近,老夫子年近古稀,被那夥賊人推在地上,聽說當場便暈厥了過去。”

那老夫子柳遙和徐伯都認識,之前到茶坊來喝過茶,為人十分和善,有段時間柳遙讀書習字,還曾經向對方請教過文章上的問題。

“老夫子傷得怎麽樣了?”柳遙連忙問。

徐伯搖搖頭,“沒傷到根本,就是心焦孩子的事情,連家裏的祖產都變賣了,就是為了幫忙一起湊贖金。”

柳遙聽得皺眉,眼睛轉了轉,忽然瞥向自己身邊的人。

殷月離也不說話,隻將手裏的茶盞放到桌上。

“月離。”柳遙湊過去,抓住對方的衣袖,討好笑了笑。

殷月離挑眉瞧他。

柳遙繼續微笑,順手幫祂將茶水倒滿,“沈家兄弟過去很照顧我,小思悅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還有那位老夫子,之前也曾經幫過我……我不能看著他們不管,而且普通山賊的話,應該也不是你的對手吧。”

徐伯來回望著兩人,突然明白柳遙的意思,頓時嚇了一跳。

“不行,這可使不得,那夥山賊據說是過去邊關守軍出身,都是帶兵刃的,一般人根本就敵不過。”

“邊關守軍出身?”殷月離抬起頭來,終於提起了些興致。

“是,”徐伯苦心規勸,“之前朝廷與羌吾交戰,好些士兵貪生怕死當了逃兵,害怕被軍法處置。所以不敢回家,便隻能落草為寇,藏在深山裏麵。”

“這些原本是守軍的山賊與普通山賊不同,都是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的,行動也極有條理,別看年紀都不小了,卻比泥鰍還油滑,否則也不會連官府都束手無策。”

“無妨,”柳遙朝徐伯笑了笑,“是邊關守軍更好,說不定還是月離的熟人呢,你那位故交在什麽地方,不如我們去幫他交贖金吧。”

“啊?”徐伯越發疑惑。

為何曾經是守軍更好,還有熟人……是什麽意思?

徐伯的故交同樣已經是花甲之年,丟的孩子是他們的小孫兒,兩位老人行動不便,聽說有好心人肯幫忙自然願意,拉著柳遙千恩萬謝。

“放心,”柳遙收好銀票,指著身旁的殷月離,安慰兩位老人道,“他功夫特別好,以前是帶兵打過仗的,別說幾十個山賊,便是幾百上千個也不在話下。”

兩位老人一臉驚訝盯著殷月離,心道這後生雖然衣裳顏色古怪,沒想到居然是當過兵的。於是便也安下心來,繼續一連聲的道謝。

殷月離還從未被人這樣抓著道謝過,黑沉的眸子裏滿是尷尬。

出了茶坊便停下腳步,抬手捏住柳遙的下巴,語氣涼涼道,“我發現,你最近的膽子似乎越來越大了。”

“是嗎?”柳遙仰起頭。

眼前人的眸子在陽光底下雖然是濃黑顏色,但仔細望過去,還是能看出其中隱藏的血紅。

估計是已然看習慣了,如今的柳遙非但不覺得這血紅詭異,反而還覺得有些好看。

柳遙露出甜甜的酒窩,趁著四外無人,湊近親了對方一下。

“當然是因為我有你在身邊啊,所以膽子自然就越來越大了。”

殷月離拿他沒轍,隻能無奈搖頭。

“走吧,”柳遙伸手挽住祂的胳膊,“我們先去找沈二他們,之後一起去會會那夥山賊。”

綢緞莊內,兄弟兩個剛籌好了贖金,聽說兩人要跟著過去,起初自然是極力反對。

直到聽柳遙說自己是替一對老夫妻去交贖金的,才終於鬆口同意。

依照之前送來的信紙,交付贖金的地點就在宴城幾裏地外一座名為凜峰山的山腳下麵。

那裏四麵環山,人跡罕至,周圍隻有一片墳包和一間已經荒廢的山神廟。

據沈大的介紹,此地易守難攻,即便宴城官府派兵過來,躲藏在附近的山賊也能早早離去,到時一齊鑽進山林裏麵,便是幾千精兵也難找到。

而這也正是幾家父母都不敢直接去報官的緣故。

走到半路,眼看著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昏暗,背後寒風陣陣,沈二突然有些不安,回頭朝柳遙道。

“我還是覺得不成,那群山賊說了,一家隻能有一個人去交贖金,不如還是我和我大哥過去吧,你們先回去,免得有什麽麻煩。”

“是,”沈大也讚同點頭,“你們兩個才剛成親,別來沾染這種事情,不吉利,都先回去吧,人我會幫你們帶出來的。”

柳遙心底一暖,知道兄弟兩個是不想他們跟著冒險,正想說話,忽然聽到頭頂山林傳來一陣嗤笑聲。

“嘿,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居然還以為自己能跑得掉嗎?”

“誰!”沈大猛地一仰頭,就見不遠處山林窸窸窣窣,不消片刻便鑽出一群人來。

這些人衣衫破舊,手裏皆舉著長刀,麵上卻沒有任何遮掩,能看出年齡應該都在三四十歲以上。

沈大暗道不妙,他有時到外地去進貨,也不是沒見過山賊匪徒的,知曉這些人蒙著麵時還好,說明他

們心中還有顧慮,不想叫人發現身份。

而一旦沒有蒙麵,就意味著對方要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要麽,就是一開始便打算將搶劫的對象滅了口,這樣自然就不會有人認出他們了。

沈大萬般後悔,自己最初就不該帶著弟弟一起過來。如今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怕是都要栽在這裏了。

此刻山林裏的匪徒足有二三十人,就在沈大滿心絕望之時,領頭的山賊也在仔細打量山腳下的幾人。

四人除了沈大比較高壯外,其餘都生得普通,就這幾個人,怕是全加在一起也敵不過他們一個人。

領頭麵色放鬆,視線轉向柳遙的時候滿意點了點頭。

“不錯,雖然沒有姑娘,但有個哥兒在也勉強湊合了,咱們都已經大半年沒開過葷了,正好等下忙完了好好樂一樂。”

柳遙站在殷月離身邊,還沒來得及生氣,就感覺四周溫度驟降。

陰影浮動,腳下的枯草結出厚厚的冰霜。

柳遙:“……”嘶。

而此時那頭領似乎毫無所覺,依舊舉起手中長刀,朝身後的眾人道。

“兄弟們,大當家的已經病死了,這已經是今年最後一票,幹完這一次,咱們就分了錢各自回家,不用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領頭人表情凶狠,可惜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手下山賊的呼應,頓時皺了皺眉,困惑朝兩邊望去。

“都聾了嗎,還不快……”

所有沒說完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裏,領頭人雙眼圓睜。

似乎有濃黑的影子在林中竄起,所過之處山賊紛紛栽倒在地上。這些山賊表情扭曲,仿佛見到了極為恐懼的事物,嘴裏發出謔謔的怪響,不過瞬息便已然開始七竅流血。

血水從山石上緩緩淌下。

沈大沈二表情驚駭,幾乎跌坐在地上。

柳遙則拉了拉身邊人,示意祂先不要下殺手,最好能留幾個活口。

畢竟那些孩子如今還不知藏在什麽地方呢。

殷月離不甚在意點點頭,將黑影收斂了回去。

“誰!”見身邊人逐一倒地,領頭人也逐漸露出驚恐的神色,拚命揮舞手中的長刀。

“到底是誰,別躲躲藏藏的,快點給老子站出來!”

沒等他喊完,忽然背脊一涼,頭領甚至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便已經察覺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那人穿了件顏色古怪的衣裳,模樣卻是異於常人的俊美,神情淡漠,眼眸裏浮著一層血紅。

一隻手伸過來,隨意搭在了他的頸側。

鬼……

頭領腦後劇痛,甚至來不及驚呼出聲,便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