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送聘禮,什麽聘禮?

旁邊的潘程同樣一臉震驚,下意識看向柳遙的方向。

柳安如膝下並沒有一子半女,如果能特意跑來這裏議親的話,估計對象隻能是柳遙這個親外甥了。

隻是柳遙前段時間不是剛做過祭品嗎,怎麽才不過幾日,就忽然要定親了,梁木匠的事情潘程倒是也略有耳聞。

但對方顯然不是一個能隨手就拿出上千兩銀子的人家。

“那個……您是不是認錯人了,還是這裏麵有什麽其他的誤會?”柳安如訕笑著開口。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外甥打算議親的是個剛從流放地出來的外鄉人。

既沒有戶籍也沒有穩定的住處,怎麽可能忽然出手如此闊綽。

“發生什麽事了?”正在後院忙碌的舅母馮雯聽到聲音也跟著趕了過來,抬眼瞧見院外的人頓時嚇了一跳。

柳安如連忙低聲與她解釋了事情的原委,馮雯眉頭緊皺,倒不認為對方是找錯了人,隻一臉苛責地望向柳遙。

柳遙無言以對:“……”

冤枉啊。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青年的身家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可還沒來得及和兩人說呢,那邊就趕著來送聘禮了。

馮雯從小看著柳遙長大,自然一眼便瞧出他應當是知情的,氣得捏了他一把,之後才滿臉笑容的轉向院外的邵蒙。

“抱歉,家裏孩子不懂事,勞煩問一句,你提到的主人,應該是姓殷的吧?”

“是。”邵蒙依舊是方才的冷淡模樣。

見事情已經說清楚了,也沒繼續耽擱,抬手讓幾名小廝將箱子仔細搬進麵前的院子裏頭。

剛剛在外麵的時候還看不分明,如今進了院子馮雯才發現,對方帶來的木箱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許多,整整四抬大紅木箱,沉甸甸的,看得她一陣心驚肉跳。

“哎,昨天才說了議親的事,今天就過來送聘禮,這樣會不會太匆忙了些?”馮雯幹笑道。

邵蒙沒有說話,隻轉頭靜靜望著她,左臉上的傷疤被陰影覆蓋更顯得扭曲駭人。

馮雯心頭一緊,頓時把所有沒說完的話都吞了回去。

邵蒙隻當她是已經同意了,將懷裏幾張厚紙直接遞給了柳遙。

“這是香茗茶坊的房契,還有醴泉莊的房契和地契,主子說城裏的園子還沒來得及收拾,讓您先住在村裏,等那邊收拾好了再搬過去。”

“還有?”柳遙愣愣接過房契,感覺腦子已經開始打結了。

醴泉莊,指的應該就是之前提到的山腳下那座有湯泉的院子吧。

“可……他如果早能買下這些地方的話,之前為什麽要一直住在山上的破廟裏。”

破廟?

聽到這兩個字,邵蒙嘴角抽了抽,難得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

“主子對居住的環境並不十分在意,不過眼下有您在身邊,總不能讓您跟著一起吃苦。”

“東西已經送到了,”邵蒙再次拱手,“小人先回去複命,就不打擾幾位休息了,柳公子如果還有什麽疑問的話,可以親自去問我家主人。”

目送邵蒙領著小廝離開,院內幾人麵麵相覷。

“那個,”潘程搓了搓手,眼裏帶著發現重大消息的興奮,“你們一家商量著吧,我正好有事,就先回去了。”

“哦好,”柳安如點點頭,不忘叮囑一句,“今天的事我們也還沒理清呢,你記得先不要到外麵亂說。”

“成,我你還不放心嗎。”潘程信誓旦旦。

能放心……才怪。

柳遙默默無語,潘程雖然為人不錯,但本性卻是個大嘴巴,估計用不了半日,剛才發生的一切就要傳得滿村都是了。

不過日後傳言的事柳遙已經沒有工夫在意了,潘程前腳剛離開,後腳舅母就一把將他揪住了,咬牙切齒地拽進了屋裏。

“行啊,長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出嫁男方有多少身家這麽大的事情都敢瞞著家裏不說,我和你舅舅還能害了你不成?”

“沒有,”柳遙擔心舅母氣到,連忙伸手幫她順氣,“我怎麽敢瞞著您和舅舅,真的,我之前和他在山上的時候他連多餘的衣服都沒有,我也是今早進了城裏才剛知道的。”

“進城?”馮雯臉上疑惑。

“對,”柳遙艱難道,“他把外公生前開的那家香茗茶坊也一起買下來了。”

這回不止是馮雯,連柳安如也跟著熄了聲音。

“你說香茗茶坊?”柳安如沉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確認。

“是,”柳遙點頭道,“就連店裏擺設也都換成了外公在世時的模樣,您還記得茶坊外那兩串紅燈籠吧,如今又都重新掛起來了。”

“這可真是……”舅舅柳安如徹底沒話說了。

身家怎麽樣暫且不說,至少從今日這幾件事情上看,這人應當是真心誠意想要迎娶柳遙的。

而隻要對方是真心,那確實也沒什麽好再挑剔的了。

馮雯回過神來,目光帶著驚奇,上上下下將柳遙打量了一遍,語氣感歎。

“哎,小柳剛出生那會兒有算命先生說他是富貴命,我還不相信來著,如今看來居然是真的。”

“舅母……”柳遙小心翼翼。

“行了,”馮雯抹了把臉,安撫地拍了拍他,“隻要願意真心對你就成,有沒有錢的都不重要,之前以為他什麽都沒有你不也願意嫁嗎,如今也是一樣。”

“不是,”柳遙越發小心翼翼,“今天在城裏的時候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打算七天之後成親。”

當然不是商量好的,不過柳遙不想殷月離在舅母那邊留下不好的印象,隻能攬了一半責任到自己身上。

“七天!”馮雯差點尖叫出聲。

“嗯,”柳遙往房門的方向退了一步,“對了,昨天說好要到梁嬸子那裏取些布料,時間不早了,我先過去了。”

說完不等舅母反應,提著東西便跑了。

可惜,跑是跑不掉的,夜裏回家的時候,柳遙到底還是被舅母逮住了,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硬把他按在屋裏繡成親用的喜帕。

按照舅母的說法,嫁衣什麽的已經指望不上他了。但至少喜帕得自己來繡,先把兩隻鴛鴦繡上,繡不好了不許吃飯。

夜色昏暗,燭火搖曳。

柳遙苦兮兮咬著指尖,對著眼前亂七八糟的喜帕已經連歎息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餓……

他中午在城裏就沒吃什麽東西,回來就是送聘禮的事,折騰到這會兒,已經餓得兩眼發暈了,偏偏舅母那邊還沒有徹底消氣。

柳遙趴倒在桌上,感覺肚子咕咕作響。

在香茗茶坊那會兒,徐伯原本說了讓他多帶一盒點心回去,是他自己急著離開所以幹脆拒絕了。

香茗茶坊雖然名義上是茶坊,但除了茶水之外,店裏也會搭著賣許多香甜美味的糕點,八珍糕,雪花糕,千層餅,杏仁餅,還有酸酸甜甜的山楂酪。

柳遙越想越餓,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聲貓叫。

“你也餓了嗎?”已經習慣了這隻黑貓的神出鬼沒,柳遙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喵。”黑貓咬住他的袖口,像是要將他往外麵拖拽。

“怎麽了?”柳遙奇怪,下意識看向窗外,緊接便看到一個人影正站在院子不遠處。

那人影身姿挺拔,手裏似乎正提著某樣東西。

柳遙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丟下針線,披了衣裳便朝外跑去,等站在對方麵前了,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局促起來。

“你怎麽來了?”

“點心。”青年惜字如金,隻將手裏的食盒直接遞給了他。

柳遙驚訝接過,“是茶坊的點心?”

這味道實在太過熟悉,加上造型別致的圓形食盒,正是柳遙年幼時最愛吃的八珍糕。

“是,嚐嚐喜不喜歡。”殷月離道。

怎麽可能不喜歡。

柳遙嚐了一口,酥香奶香,還帶著濃鬱的芝麻香氣,和記憶中沒有絲毫分別的味道讓他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

“謝謝,”柳遙深吸口氣,露出笑臉道,“小時候外公總會給我拿這種糕點,很甜,我真的特別喜歡。”

殷月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彎下腰,碰了下他的嘴角,之後認真點頭。

“確實很甜。”

一陣風吹過。

柳遙雙眼圓睜,臉頰瞬間就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