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為店家更換,香茗茶坊的門外掛了暫時歇業的牌子,柳遙被徐伯領著一路上了茶坊二樓的雅間。

殷月離正坐在桌邊,穿了身天青色的織金羅袍,手裏舉著一杯熱茶,眉眼依舊淺淡,比起在山上宅院裏時更多了種說不出的貴氣。

柳遙腳步一頓,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他先前以為青年如此痛快就答應議親的事,很大程度是因為自身生活窘迫,所以急著找一處方便容身的地方。

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能隨便拿出幾百兩銀子購買茶坊,即便不與自己成親,對方想來應該也能輕鬆在宴城裏站穩腳跟。

“怎麽不過來。”殷月離將手裏的茶盞放在桌上,神情疑惑。

為了幹活方便,柳遙身上並沒有佩戴多餘的裝飾,頭發也隻是簡單梳在了腦後,襯著暈紅的臉頰,反而更顯得清爽幹淨。

殷月離唇角微掀,沒等開口說話,就被麵前人匆忙打斷。

“你……”柳遙捏緊袖口,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發問。

直接問身家顯然是不行的,卻又不能旁敲側擊,顯得他好像很在意銀錢方麵的事。

或者幹脆問對方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所以才會同意定親?

不行。

柳遙臉熱得更厲害了,他雖然不是習慣內斂的性格,但也沒有臉皮厚到這種程度。

可是不問同樣也無法安心。

柳遙覺得如果不盡快將這個問題弄清楚的話,自己怕是夜裏都睡不安穩了。

“有件事我想問你……”柳遙深吸口氣。

“是要問婚期的事吧,”殷月離了然點頭,“我已經讓人查過,後天日子就很不錯,店鋪有了,成親用的院子也已經買了,不如我們後日就成親吧。”

“後日!”柳遙嚇了一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太晚嗎,”殷月離敲了敲桌角,思忖片刻,“我其實也覺得有些晚了,那不如就今天吧,眼下時間還早,快些準備的話,天黑前應該來得及。”

今天?

柳遙是真的被嚇到了,瞬間將之前的憂慮扔到腦後,連忙走到青年麵前。

“今天不行,太快了,舅母和舅舅不會同意的。”

“那你呢,”殷月離拉過他的右手,“你也不願意嗎?”

青年的眼眸黑沉沉的,仿佛所有光亮落在裏麵都會消散無蹤。

“沒,”手被人拉著,柳遙低著頭,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目光裏的陰影,“沒有不願意,就是太快了,村裏人會以為我們這麽急著成親,是有什麽別的隱情。”

柳遙越說臉越紅。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真的同意今天就成親,村裏人在背後會怎麽編排自己。

殷月離神色稍緩,退一步道,“那就這月底,不能再晚了。”

月底,柳遙還沒計算好日期,就感覺對方已經湊到自己身邊。

“你不想盡快與我成親嗎,等成親之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開了。”

“遙遙。”

青年喚他的名字,聲音很輕,仿佛帶了某種無法言說的蠱惑。

柳遙渾渾噩噩點頭,等出了茶坊才忽然記起來,現在已經是月末,距離月底隻有不到七天的時間了。

七天……即便再簡陋的婚禮,這麽短的時間裏也根本來不及準備吧。

因為考慮婚期的事,柳遙足足比來時多花了兩刻鍾才終於回到九橋村內,等進了村子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要找短工的事。

沒有工作就沒有銀子。

之前他還覺得十幾兩的嫁妝已經不少了。

如今與對方的身家比起來,明顯少得有些可憐。

還有就是婚禮上要用到的嫁衣,柳遙雖然幹活利落,但在針線上是真的不行,短短七天別說是繡出整套的嫁衣,便是繡出一張合格的喜帕估計都很有困難。

總不能都去買現成的吧。

越想越覺得七天時間根本不夠用,柳遙一邊頭痛一邊往回家的方向走,正走到院門外不遠處,就聽見裏頭傳來舅舅與潘程閑聊的聲音。

剛經曆過一場大病,柳遙舅舅的身體眼下恢複得還算平穩,到如今已經能獨自走出院子曬太陽了,就連說話聲音也比之前清亮了許多。

“你說山腳下那間院子已經被人買走了?你聽誰說的,林家出事前為蓋那院子可花了不少銀子,怎麽可能輕易賣給旁人。”

“你也說了是出事之前,”過來給柳遙舅舅送藥的潘程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據說是個年輕人,容貌瞧著嚇人,出手卻闊綽,那林家的管事起初還不肯同意,後來也不知聽了什麽,就幹脆點頭了。”

柳安如一臉感歎,“真是有錢人啊,那院子少說也得上千兩銀子吧。”

九橋村雖然是個偏僻地方,但在邊關附近還是有些名氣的,一是曾與羌吾發生過幾次大戰的止戈山,二便是止戈山腳下據說能醫治百病,延年益壽的湯泉。

不過可惜,這湯泉打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官府占去,後來輾轉落入前任知府林之浣的手中,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沒有誰真正見過所謂的湯泉究竟是何種模樣。

也就是如今林之浣犯了事,否則怕是花再多銀子也買不來這湯泉宅院。

“小柳回來了?”閑聊到一半,終於望見柳遙的身影,柳安如笑著朝他招招手,“累不累,你舅母給你留了午飯,快點趁熱進去吃了吧。”

“不累,我已經吃過點心了,暫時還不餓。”柳遙說著和旁邊的潘程打了聲招呼。

潘程的表情尷尬,隻喃喃衝他點了下頭。

潘程和柳遙的舅舅是發小,幾乎是一同長大的,明知道柳安如隻剩下柳遙這一個親人,在先前祭品的事情上卻沒能幫上什麽忙。

反而多有隱瞞,以至於如今每回見到柳遙都忍不住有些愧疚。

柳遙自然也注意了他的不自在,幹脆轉移話題道,“對了,舅舅剛才提的那個止戈山下的院子,可是有什麽不對嗎。”

“沒,不過是隨便說說的,反正那院子的主人不管是誰,都跟咱們沒有關係,”柳安如笑著訓他,“還有,哪有拿點心當飯吃的,正好早上燉了湯,你剛從外頭回來,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對,”順著柳安如的話,潘程稍稍緩解了方才的尷尬,“聽你舅舅的,那買下院子的人模樣凶悍,明顯是行伍出身的,咱們沒什麽事情,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

“行伍出身?”柳遙疑惑。

自從羌吾被滅,朝廷撤軍,宴城附近已經很少能看到有駐紮的士兵出現了。

“是,大半張臉都是傷疤,看著可……”

「嚇人」兩個字還沒等說出,潘程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極為恐怖的事物,所有沒說完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柳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瞬間也被駭得一跳。

就在院外不遠處,方才被他們議論的對象,此刻正麵色冰冷的站在原地,整個左半張臉都被扭曲的傷疤覆蓋,身後則領了幾名抬著紅色木箱的下人。

柳遙舅舅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上前道歉,“對,對不住,我們剛才不是有意。”

柳安如心底後悔不迭,剛剛就不該在背後議論人家的,如今可好,直接被正主聽見了。

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上千兩銀錢的,想也知道不會是普通的人家,這不小心得罪了怕是不好收場了。

柳安如暗自叫苦,“實在是對不住……”

臉上帶著傷疤的青年拱了拱手,打斷柳安如道歉的話語,語氣恭敬道。

“這位便是柳公子的長輩吧,在下邵蒙,奉我家主人之命,前來給柳公子送議親的聘禮。”

柳安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