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盡海·十
謝識看著宋魘,雙眼一亮。
宋魘本就生得漂亮,這身鮫紗裙穿在他身上,竟半點違和感都沒有。
他白得膩人,像一團雪似的。
烏發如瀑,唇形姣好,嬌豔如花。
收緊的腰線掐出柔韌纖細的線條,輕盈的鮫紗流光溢彩,極好地襯托出他昳麗動人的麵容。
宋魘似乎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冷白的臉上飛出兩抹羞澀粉紅,欲語還休地看了謝識一眼。
謝識被他看得整個脊柱都酥麻無比,幾乎有些癡了。
“這是王後才能穿的衣飾,你這魅魔也太沒禮數了些!”
紅霞的厲聲斥責,將謝識的神思拉回。
宋魘抓緊謝識的衣袖,害怕地躲在他的身後。
謝識臉色一冷,看向紅霞,收起往日溫和,話語也嚴厲下來:“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當鮫族王後,若真論禮數,恐怕是你們無禮在先。”
他出過許多次任務,其中自然少不了要女裝,或者假扮成他人對象的時候。
所以,對於突然被迫成為鮫族王後這件事,謝識的適應程度很好。
甚至還能理智思考,能否利用這個身份辦事。
但他能適應,不代表他願意接受,也不代表他願意忍受身邊人因他遭受責難。
何況他以前也……
……也?
後麵的記憶突然斷掉,像是突然墜入無邊虛無的空間裏,令他什麽都捉不住。
謝識一時卡殼,眉心緊緊擰起。
他以前也…怎麽樣……?
為什麽……不記得了?
“大人,可是……”紅霞還想爭辯什麽,可觸及謝識冷下去的雙眼,隻得將口中的話咽下去,低聲道:“是,我明白了,大人請隨我來。”
謝識蹙眉,想了想天也想不起來自己以前執行任務時發生了什麽,甚至連任務對象的臉也想不起來。
罷了。
想不起來便算了,謝識將腦中浮雜思緒甩開,帶著宋魘,跟上了紅霞。
*
鮫皇在海殿的主殿中。
前往主殿的路上,謝識又看見了那條長長的壁畫。
他停下腳步,看向牆壁上灼灼盛開的曼珠沙華。
青衣少年立於陰門之旁,烏發飄動,衣袂翩躚。
見他查看壁畫,紅霞停了下來,沒有催促。
“他是你們一直在等待的神?”謝識看著壁畫上的少年問。
“是的。”紅霞遊到謝識身邊,同他一樣去看壁畫上的少年。
她的目光堅定而執著,仿佛壁畫中的事情真的會發生。
這幅壁畫顯然被鮫人族精心維護著,上千年的時光過去,這幅壁畫沒有因為海水的侵蝕而褪色,畫麵仍舊色彩顯眼,栩栩如生。
“他真的會出現嗎?”謝識忍不住問。
紅霞的目光從壁畫上移開,落到謝識身上,輕輕頷首:“他一定會出現。”
謝識的眉毛擰起。
他感到有些怪異。
因為紅霞看他的眼神,和看壁畫少年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他正要凝神細看,紅霞卻已將視線移開,朝大殿走去。
謝識隻好壓下心中疑惑,跟了上去。
海大殿在他的麵前緩緩打開。
有那麽一瞬間,謝識覺得這裏很是眼熟。
海底昏暗,大殿兩側的夜明珠,帶來一些不強不弱的光芒。
整個海殿都充斥著綺麗而夢幻的不真實感。
支撐大殿的幾根碩大白色圓柱上,雕刻出曆代鮫皇的模樣。
色彩奪目的珊瑚在大殿兩邊,以作裝飾。各色長條晶石堆疊在大殿角落,散發出淡淡微光。皎如月華的鮫紗隨著水波微**,流光溢彩,反射出粼粼微光。
而大殿盡頭,高高的王座,是以一顆巨大的白色貝殼所製。
王座兩邊的扶手上,各鑲嵌著一顆拳頭大的淡藍色珍珠。
謝識夢中的鮫人,正斜斜地倚在王座之上。
銀發藍眸,清冷如妖的麵容,兩耳半透明的飄逸耳鰭,還有銀藍色的綺麗魚尾。
比謝識記憶裏的還要絢麗幾分。
他不由一怔。
怔愣的原因是,他在鮫皇身上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很重很重。
可他赤|裸的身軀漂亮幹淨,沒有任何傷口。
這股血腥味,像是從他的靈魂深處傳來。
鮫皇幽藍的眼眸先是落在謝識的身上,而後慢慢偏移,落到了他身後的宋魘上。
宋魘穿著與謝識同款式的鮫紗,精致華麗的鮫紗裙更襯得他天姿絕色。
洛九歌眼神一暗,冰冷地目光直刺宋魘。
宋魘沒骨頭似的倚在謝識背後,手臂環在謝識腰間,親密無間地擁著他。隨後,粉眸輕抬,慢慢地,朝洛九歌露出一個微笑,透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仿佛是在說——
他隻能是我的。
洛九歌盯著宋魘環在謝識身上的手,眼神淩冽。
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謝識搓了搓手臂,忽然感覺這海底有些冷。
這也沒結冰啊,怎麽會這樣?
謝識有些疑惑,不過很快便將疑惑拋在腦後。
他看著鮫皇,試探問道:“……鮫皇?”
洛九歌的視線這才慢慢轉到謝識臉上,眼中冷意化去,溫柔笑道:“我叫洛九歌,你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也可以喚我九歌。”
“在鮫人一族,似乎隻有道侶才能直呼鮫皇的姓名。”宋魘扣緊謝識,嗓音柔媚,臉上的笑意分毫未動。
“謝識已經是我族王後,是我的道侶,當然可以直呼我的姓名。”洛九歌不急不緩地說。
謝識微訝,洛九歌竟然認得他?
不等他發出疑問,便又聽見宋魘懶洋洋的回答。
“你既未求娶,又未結契。”他的語氣中帶著譏諷:“空口無憑,豈不是誰都可以是您的道侶?”
洛九歌微笑反駁:“起碼你不是。”
宋魘不再嗆聲,眼眶一紅,像是受欺負了一樣,把臉埋進謝識的肩窩裏,聲音悶悶地,委屈得緊:“……阿識,他凶我。”
洛九歌:“……”
死魅魔,就知道裝柔弱。
洛九歌後槽牙咬得死緊,恨不得幾口將宋魘撕碎。
謝識哪裏看不出來這一魔一魚之間的劍拔弩張,但他肯定得護著自家孩子。聞言安撫地摸了摸宋魘的頭,委婉地對洛九歌道:“不知鮫皇喚我前來,是所為何事?”
沒有叫他的名字。
洛九歌失落的垂下眼睫。
他長得實在漂亮,卻是與宋魘不一樣的漂亮。
宋魘的長相嫵媚昳麗,如開在藤蔓上的薔薇花,乍一看柔弱靡麗,其實早就無聲無息地用密密麻麻的藤蔓將你纏了起來。
他的攻擊性和侵略性隱秘而無形,叫人一不小心就會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而洛九歌的長相,清冷中帶著獨屬於深海生物的幽魅,是開在幽深穀底劇毒的白色曼陀羅,美麗卻危險。
他銀睫半垂,遮住那雙妖異幽深的藍瞳,好似真的有些傷心:“隻是想問問你,住得可還適應?”
謝識脊背發毛,有些受不了。
怎麽一個二個都要對他露出這幅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他當了什麽負心漢似的。
謝識正要開口,就感覺到宋魘環在他腰上的手加重力氣,更加用力地將他嵌進懷中。
勒得有點難受了,謝識拍拍宋魘的手臂,轉過頭悄聲道:“……輕點兒。”
宋魘含著鼻音嗯了一聲,鬆了非常微弱的一點力氣。
謝識無奈,隻好再哄他道:“再鬆點兒,我又不會跑。”
他轉過頭的時候,肩頸連接處的牙印便露了出來,大大咧咧地落進洛九歌眸底。
鮮紅,清晰。
像是一個宣誓主權與占有欲的標記。
洛九歌眼神一暗,臉上的表情淡去,連唇色也蒼白下去,幽藍的眼瞳看向宋魘。
宋魘自謝識肩頭抬起眸,冷冷地同洛九歌對視一眼,又將臉埋了下去。
洛九歌:“……”
洛九歌在心裏冷嗤,真該讓魔淵所有魔看看,這就是他們最為信賴的魔淵尊主。
像個幼稚的孩子,隻會以哭泣撒嬌來求得他人注意。
“說不上適應,也說不上不適應。”謝識低頭去看自己的裙擺,還沒忍住吐槽道:“……就是這衣裳真的不能換一身嗎?”
洛九歌微笑道:“當然可以。”
謝識眯起死魚眼:“如果你是說紅霞拿來的那些衣服還是算了。”
真是不知道鮫皇是個什麽癖好,拿過來的衣服竟全是女裝。
其中一件還被宋魘穿走了。
雖然謝識對於穿女裝這件事比較無感,不過一個大男人穿女裝到底還是有些羞恥。
但有人陪他一起穿就不一樣了。
何況……
謝識紅著臉想,何況宋魘的女裝還這麽漂亮。
他在心裏偷摸摸想道,要是能讓宋魘穿女裝……那他多穿一會兒女裝,倒也不是不行。
洛九歌無辜一笑:“鮫人與世隔絕,許久不曾織就鮫紗,族中隻有這些衣裳,委屈你了。”
……唬鬼呢。
謝識才不信他們一件男裝都不織。
隻是給自己變態找理由罷了!
謝識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洛九歌。
洛九歌卻毫無所查似的,依舊溫柔笑著。
宋魘卻突然道:“傳聞一尺鮫紗可抵萬金,鮫皇如此慷慨,阿識與我自是感激不盡,何來委屈一說。”
謝識穿著一身紅裳,而他則是一件粉藍色的鮫紗裙,款式又十分接近。
兩人像是穿了一對特質的道侶情衣。
洛九歌的小心思,被宋魘使手段無聲無息地堵了回來。
他氣得牙癢,瞳孔顏色驟然加深。
謝識看出來洛九歌已然不悅,忙撤開話題道:“鮫皇,鮫人族可是發生什麽了?”
洛九歌詫異地挑眉,似乎不理解他為什麽有此一問。
謝識補充道:“你身上血腥味很重。”
“沒什麽大事,多謝小識關心。”聽出來謝識是在關心他,洛九歌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明明是一隻鮫人,這個笑容卻有些像被獎勵的狗狗般愉悅,謝識甚至看見他的尾鰭都興奮的晃動。
他身後的宋魘卻不高興了,唇角抿著,用指尖摸過謝識頸側的咬痕。
宋魘用了點力,謝識吃痛地嘶了一聲,似懲罰似親昵地拍上他作亂的手。
“別鬧。”謝識小聲說。
“嗯。”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宋魘這才滿意,聽話地收回手,重新扣在謝識腰間。
洛九歌目睹全程,眸光晦暗,嘴角剛剛掀起的弧度,也一點點回落。
“鮫皇,我不知道您為什麽將我帶回來。”謝識看著洛九歌,躊躇道:“……但貿然尋一個外族之人做鮫族王後,恐怕不妥。”
“不是貿然。”洛九歌低聲說。
“什麽?”
“我在觀世鏡中看到過你。”洛九歌道。
謝識一愣:“……你是故意將我帶回來的?”
“觀世鏡在手,可觀天下所有事。”洛九歌看著謝識,嗓音低幽,緩慢道:“我還知道……你為什麽前往無盡海。”
難道觀世鏡能看見萬象門?!
謝識眼睛微微睜大,許是因為他的表情實在太難以置信,洛九歌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輕道:“任何事情都逃不過觀世鏡。”
如果是這樣,其實萬象門發生的一切,包括燭夜同他說的那些話,洛九歌都知道?
謝識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是為了觀世鏡而來?可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還要將我們帶到鮫人海域?”
“我歡喜於你。”洛九歌淺笑道:“若你答應與我結契為道侶,我自願將觀世鏡雙手奉上。”
謝識沒想到洛九歌會說出這麽一句告白,臉上一熱,頓時卡住。
一直埋在他肩窩的宋魘,突然抬起頭,粉眸寒冷,帶著無盡的警告和殺意。
這不是之前點到為止的殺意,洛九歌長居冰冷深海,對溫度的敏感度極低。
可他觸及到宋魘這個眼神時,脊背卻一瞬間冷到發麻。
……宋魘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心。
洛九歌眼神微閃,卻仍舊沒有收回這句話。
謝識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壓住臉上熱意,自動忽略了洛九歌的前一句話,頗為掙紮地道:“鮫皇,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確實很誘人,可謝識也實在不想就這麽把自己給賣了。
何況,洛九歌此舉也實在太奇怪了些。
壁畫預言上說,鮫人族數千年前遭黑沼侵襲,生死存亡之際為觀世鏡所救。
而這千年間,黑沼好幾次都要差點將觀世鏡吞沒,是鮫人族建造彌留之塚,依靠鮫人亡靈的願力,輔助觀世鏡,與黑沼相對抗,才一直相安無事到如今。
可黑沼早晚會卷土重來。
鮫人海域麵臨著再一次坍塌的風險。
唯有神明降世,才能使用觀世鏡,真正封印黑沼,拯救鮫人一族,讓他們重入輪回——
可洛九歌剛才竟說,隻要他肯願意與他結契,就將觀世鏡贈與他?
在預言中,觀世鏡是封印黑沼的關鍵。
洛九歌為什麽會這麽輕易把他當成交易的物品給自己?
謝識心思活絡,問道:“按照預言所說,你們需要等待神明降世,運用觀世鏡封印黑沼。觀世鏡對你們這麽重要,你真的願意送給我?”
洛九歌笑道:“隻要你願意與我結為道侶。”
“若我不願呢?”
他淺褐色的瞳眸晶亮,漆黑的睫羽又長又直,宛如一把鋒利的刀,要將血肉之下所有的真相都剖開。
洛九歌被他探究的眼神刺中,不由沉默一下,隨後歎了口氣,仿佛是有些無奈地說:“若你不願,我也無法強求。”
自從看到那副壁畫起,謝識就隱隱有些不安。
洛九歌的這番話更讓他覺得奇怪。
太多脫軌設定,太多的疑惑,讓他他好像置身於一場巨大的迷霧之中,什麽都看不清楚。
“為什麽?你為什麽願意將觀世鏡給我?”謝識立刻反問。
洛九歌銀睫半垂,看了謝識許久,才輕歎道:“我族已經等您許久了。”
“什……麽?”
謝識愣在原地。
*
海殿,壁畫長廊。
謝識仰起頭,看著壁畫上的青衣少年,腦海中不斷回想起洛九歌方才的話。
“我族已經等您許久了。”
“怎麽可能!”謝識愣神許久,才連忙反駁:“我隻不過是一個……”
一個紅娘局員工,一個任務者!
他怎麽可能是什麽所謂的神?
謝識頭痛無比,各種各樣的問題幾乎快將他的腦子炸開。
洛九歌的目光溫柔而悲傷,並不反駁。
他見謝識狀態不好,便溫聲道:“小識可是累了?”
謝識混亂無比,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洛九歌頷首:“那便回去休息吧。”
期間,他聽見洛九歌說,給宋魘也安排了房間。
這令謝識心裏一慌,像是受傷的小鳥一樣,下意識地尋找起往日裏與自己最親密的人,以尋求一點安全感。
他一把抓住宋魘的手,對洛九歌說:“他和我住!”
洛九歌藍瞳幽深,靜靜看著他們相扣的手,看了半晌,才低低地吐出一聲好。
謝識看著壁畫上的青衣少年。
不知是不是受了洛九歌那句話的影響,謝識本覺得壁畫上的青衣少年十分怪異,可如今卻越看他的背影,便越覺得熟悉。
他看著看著,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一開始會覺得青衣少年給他的感覺十分怪異。
——因為這背影讓他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這極有可能,是他的背影。
可是……怎麽會?
是真的如此,還是隻是他受洛九歌的話影響了?
“阿識,在想什麽?”宋魘柔媚的聲音響起,拉回了謝識的神思。
“這壁畫上的少年……我……”謝識腦子一團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這壁畫上的少年真的是他?
洛九歌是因為在觀世鏡中發現他的到來,所以才出海將他尋回來的?
可為什麽會是他?
他是紅娘局的任務者,他為什麽會與這個世界有關聯?
明明宋魘才是主角受,這種高光劇情不應該給他嗎?
再不濟……也應該給孟驚雪才對!
腦海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好半天,謝識才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一句,早就詢問過的話:“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嗎?”
宋魘也給出了一樣的回答:“眾神早已隕落。”
眾神隕落,神力化為琉璃心。
這是謝識小世界之行最重要的目的。
可觀世鏡卻預言,神明降世,拯救鮫人海域。
而觀世鏡裏預言的神明,竟是他?
他和琉璃心又有什麽關係?
“觀世鏡……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預言?”謝識喃喃道。
觀世鏡是神的遺留之物,為什麽會預言到他的到來?
“所謂預言,往往帶著誇大其詞的傳說色彩。而傳說之所以是傳說,正是因為它不可考據,真實性存疑。”宋魘趴在謝識肩頭,緩緩說道:“也許,一切都隻是鮫人一族的幻想而已。”
謝識說道:“可幻想也會有一個可供幻想,和誇大其詞的基礎。”
如果預言隻是誇大其詞的假說,那鮫人一族幻想的基礎,又是什麽?
為什麽又會和他有關係?
謝識盯著牆上的青衣少年看了許久。
恨不得畫中人能轉過身來,好讓他看個清楚,這青衣少年究竟是不是他。
可畫隻是畫。
畫中人永遠不會轉過身來,也永遠不會給他這個答案。
謝識長歎一口氣:“回去吧。”
他就是把這麵壁畫看出洞來,畫上的青衣少年也不會轉過身來。
再繼續糾結也毫無意義。
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兩人回到了房間,躺在寒玉**。
往日裏,都是宋魘主動黏著謝識。
可謝識今天得知了這麽一道不知真假的消息,強烈的不安全感,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時刻行走在一片虛幻的泡沫上。
真真假假,分不清明。
好像隨時都要墜落下去。
謝識的頭抵在宋魘肩上,無意識地抓著他的衣角,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幽香。
直到宋魘翻過身,將他摟進懷裏。
他整個人都被宋魘包裹,被他的身體、他的氣味、他的體溫。
熟悉的懷抱令謝識感覺到一點安心。
“……阿識,睡吧。”宋魘貼在他耳邊說。
他似乎很受用於謝識依賴的姿態,溫柔而又霸道將謝識整個籠罩。
謝識發出一聲含糊地鼻音,慢慢合上雙眼。
他沒有立馬入睡,而是在腦海裏喚出係統。
【係統?】
【我在。】
【……我是誰?】謝識輕輕問。
係統冰冷的機械音一板一眼地回答:【您降生於紅娘局中央培育倉,編號TsA1524X63,於紅娘曆7569年入職渣賤部,這是你執行的第268個任務。】
是的,他的記憶也是這麽告訴他的。
【可壁畫預言是怎麽回事?】謝識問:【這個小世界是低維世界,紅娘局是高維世界。它為什麽能預知到來自紅娘局的——我?】
【這個情況我已向主神反饋。】係統停頓一下道:【宿主也不必過於擔心,這也許隻是劇情脫軌導致的bug,鮫人族預言的也並不是您。】
【是嗎?】
【當然。】
係統的回答滴水不漏。
問不出有用信息。
各種各樣的猜測擠在謝識的腦海裏,讓他的頭疼得厲害。
他沒有精力在與係統兜圈子,宋魘身上的幽香一點一點鑽進他的鼻腔,侵入他的身體。
謝識沒多久,就墜入了夢境之中。
遠處是蒼山白雪。
日照金山,天空蔚藍如洗。
謝識一屁股坐在散發著青草香的地上,紅色裙擺的一角落進眼底。
為什麽夢裏他都還是女裝啊?謝識在心裏小聲吐槽道。
但夢裏的他沒有半點吐槽的心思,謝識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瘋狂跳動著,仿佛剛剛才經曆了一場恐怖逃生。
事實也確實如此。
謝識聽見自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道。
“啊——終於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