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蠻荒·十
黑山凶險。
可一整夜過去,黑山都死寂無比,安靜得像沒有活物存在。
謝識實在難以發現,這裏到底有什麽危險。
【係統,你查到黑山的數據了嗎?】
信息太少,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識決定先聽話一點,好好合作,套取信息。
【這裏有一片異空間。】係統道。
【異空間?】
【這裏的異空間能屏蔽我的信號。】係統的語氣有些不好。
【小世界裏的異空間能屏蔽你的信號?】謝識驚訝,隨後想了想,也覺得理所當然:【看來這個世界確實脫軌得厲害。】
係統很久都沒有說話,謝識的腦子裏傳來它滋滋的電流聲,不知道在分析些什麽。
宋魘似乎也預見到了黑山的危險。
他一貫喜歡黏在謝識身上,今天卻罕見與他並肩而行。
謝識當他害怕,便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低聲道:“別怕。”
宋魘朝他笑笑,道:“我不怕。”
他確實不怕。
隻是黑山裏的氣息,著實……令人不快。
已是第二日,兩人入了黑山。
黑山光禿禿的,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和鋒利如刀的石塊。
光芒映射下,反射如如冷兵器般的寒芒。
整個黑山竟是連一點泥土都沒有。
宋魘抬頭望向天空。
蠻荒向來多日光,幾乎每一天,這裏都萬裏無雲,烈日灼灼。
黑山明明離蠻荒如此之近,卻又好像是一個完全隔絕於蠻荒的存在。
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烏雲滾滾,風如鬼哭。
似乎馬上就要有一場大雨。
一場怨氣重重的大雨。
是的,氣息不妙的原因就是……這裏的怨氣太重太重。
重到幾乎已經化成了實質性的霧,黏糊糊的遊**在空氣中。
這在幹燥的蠻荒,可是個稀罕事。
霧氣粘稠,泛著瑩藍的光澤,蛇一樣撓動著人的皮膚。
謝識摸了一把後頸,摸出滿手淺藍色的潮氣。
這些潮氣沁入他的掌心,帶來森森寒意。
——這是魂火。
霧狀的魂火。
黑山上全是怨氣,隻能化成無處不在的霧,將黑山層層包裹起來。
【係統,你還在嗎?】
【……】
【係統?】
沒有回話。
看來是被屏蔽了。
一個小世界,居然能屏蔽係統。
這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黑山崎嶇難行,又有霧氣遮擋視線,兩人沉默不語,小心謹慎地走在山道上。
謝識一手握著不慚,一手牽著宋魘。
劍上青色靈氣覆蓋,如火一般在劍身飄搖。
謝識神經緊繃,若是發現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他便會催動不慚離開黑山。
——如果可以離開的話。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沉,月亮也冒出一點身影。
兩人終於走到了黑山頂。
極目遠眺,遠方盡是層層疊疊,一望無際的山群。
淡藍色的粘稠霧氣,似是某種膠質,纏繞在黑色山間。
謝識扭頭去看宋魘。
他的臉上被幾縷藍霧沾上,見謝識看過來,便柔柔地笑了一下。
不顯恐怖,反倒有種詭譎的美感。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可黑山依然一片平靜。
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麽可怕的。
但越是這樣,反倒越令人毛骨悚然。
畢竟這些藍色的怨氣可不是作假。
看似平靜之下,仿佛藏著什麽恐怖的龐然大物。
謝識一刻也不敢放鬆。
宋魘卻好似感受不到危險,湊近謝識,趴在他的肩頭道:“阿識,要下去嗎?”
突然的靠近,讓謝識神經過敏的顫抖了一下。
山頂溫度驟降,他的皮膚冰涼一片。
在這種時候,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總是令人感到慰藉。
顫抖過後,謝識緊張到過度的神經,反倒鬆了一絲,道:“嗯,快下雨了,山頂不太安全。”
烏雲低低地壓著,其間悶雷作響。
空氣中的水腥氣也越來越重,水腥氣似乎還混雜了什麽其他的味道。
在怨氣這麽重的地方,下的雨能是什麽?
謝識不敢冒險。
何況,馬上要入夜了。
野外的夜晚總會給人帶來不安全感。
他們得找個地方休息。
上山時,謝識發現這座山上有不少的山洞。
光滑幽深,幹燥平坦,是個好去處。
但他沒敢進去。
畢竟誰也不知道山洞裏會冒出什麽來。
所以,謝識用不慚,在山道上砍了幾劍,生生劈了一個洞穴出來。
當做暫時的休息地。
就在山頂下不遠。
隻不過還沒走兩步路,山頂的霧氣便突然濃鬱了起來。
大霧彌漫,謝識幾乎看不清方向。
隻走了兩步,他便走不下去了。
宋魘反手,輕輕捏住了謝識的手腕,他的掌心同樣冰涼,卻讓謝識感到了一點安心。
“阿識。”他輕輕道:“我記得來路,同我走吧。”
謝識還未曾回話,就聽見耳邊炸開一道驚雷。
紫色的閃電粗如嬰臂,轟隆一聲,落在藍霧繚繞的山間。
將整個被霧氣籠罩的山群照亮。
有兩個亮如炬火的山洞,在重重霧氣中,一閃而過。
謝識心頭猛地一驚。
【小心…滋滋…龍……】係統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謝識忙問:【係統,你發現什麽了?】
【龍…滋滋……滋……骨。】
【什麽?係統?】
【……】
這回,無論謝識怎麽呼喚,係統都無聲無息,沒有了半點回應。
是被徹底屏蔽了。
而死寂的山間,突然響起了陣陣怪音。
咯噠、咯噠、咯噠咯噠……
像是骨頭摩擦撞擊的聲音。
一聲又一聲,空靈縹緲,令人不寒而栗。
宋魘驀地頓住了腳。
謝識的心律急速飆升。
兩人齊齊回頭看去,隻看見兩顆在霧氣中燃燒的碩大魂火。
正飄飄****,晃晃悠悠地朝他們而來。
它一點點逼近了,謝識才看清楚,那是一顆又長又猙獰的骨化龍頭。
光是那顆頭都抵得上一個小山頭了,更別想它後麵的身軀,會有多麽駭人!
這是……龍骨?
骨靈?
黑山上居然有一隻龍的骨靈?!
龍族為妖族之首,遠古時期更是有龍成神。
一隻龍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蠻荒中,歪瓜裂棗的骨靈可比。
何況這隻龍骨的怨氣還這麽重!
難怪那些骨靈不敢靠近這裏。
謝識臉色驚變,連忙將宋魘擋在身後,催動不慚,準備禦劍而走。
而恰逢此時,龍骨發出一聲嘹亮的龍吟,淒厲泣血,震徹雲霄。含著滾滾血沫怨恨,似刀劍般紮入謝識的腦海。
龍骨的眼眶之中,魂火大旺,瞬間燒至全身。
恨。
好恨。
恨……
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
滾燙洶湧的怨恨衝擊著謝識的心神,他根本無法承受,腦中巨疼不已。
謝識雙腿一軟,抬手將不慚插入地麵,以支撐身體。
他劇烈地喘息著,試圖抵抗這道淒厲泣血的龍吟帶給他的影響。
然而龍骨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時間。
它碩大的龍骨緩緩咯噠扭動,盯住謝識,猛衝過去。
不慚無力地掉落在地,發出不甘的鋥鳴。
謝識最後的意識,就是那一片灼灼燃燒,又冰冷無比的幽藍火焰。
在眼睛徹底閉上前,他似乎看見有人展開一雙黑色羽翼,擋在了他的麵前。
……誰?
龍骨張開獠牙森森的大嘴,正準備將謝識叼進嘴裏。
但它麵前的人卻突然被帶走了。
“吼——”
龍骨憤怒的咆哮震天動地,看向作亂之人。
瑩藍的圓月之前,懸著一隻完全形態的魔族。
宋魘的背後展開了一雙巨大的、漆黑如墨的羽翼,頭上也生出了兩根彎曲邪惡的魔角。
黑色的魔氣化成火焰,纏繞在他的魔角上,隨風飄動。
他的羽翼微震,雙手抱著謝識,懸於半空。
眼中血色豎瞳亮起,無盡危險的氣息自他身上蔓延。
宋魘的發絲隨風飛舞,臉上的嫵媚柔情被冷漠陰鷙覆蓋,麵色沉沉,冰冷地看著這隻失去理智的龍骨。
與下方的龍骨無聲對峙。
“吼——”
龍骨朝他發出威脅的吼聲。
霎時風起雲湧,千萬道鋒利的罡風席向宋魘,而他羽翼一震,又將這些罡風悉數化開。
“燭夜仙君。”宋魘眸光晦暗,淡淡地開口,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在修仙界,唯有真正得道飛升的修仙者,才能被後人尊稱為仙君。
而仙道凋零,上千年來,已經很久沒有人被能被稱作仙君。
上一個被人稱為仙君的修仙者,還是一千年前,那隻修蒼生大道,渡劫飛升,卻因飛升失敗而隕落的龍妖。
他是千來年唯一一個,離成仙最近的修仙者。雖未得道,但後人為了紀念他,還是尊稱他一聲仙君。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曾經的天之驕子,大名鼎鼎的仙君,竟隕落在這樣的孤寂荒涼之處。
燭夜死去千年,靈智早已潰散,如今全憑一口怨氣撐住,才保他神魂不散。
他長長的骨身甩動,骨縫摩擦的聲音令人牙酸。
就在他打算再一次衝上來前,宋魘袖袍微動,探出一株七葉紫草,落到他的身上。
紫草瞬間散成光點,落入燭夜體內。
他仿佛被定住一樣,彎曲碩大,節節分明的龍骨僵在地麵,眼中的魂火瞬間黯淡,變成了很小很小的一星點。
天地間隻剩狂風呼嘯,冷雲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時空都仿佛要凝固了,燭夜才慢慢抬起頭顱,看向半空中的宋魘。
他似是終於恢複了理智。
“……啊,是你。”燭夜發出含糊破敗的低吟,嗓音幾乎沙啞得辨不清,像是被鏽掉,又蒙了厚塵的鐵器。
卡頓,且漏風。
“好久不見。”他眼眶中幽藍的火焰,靜靜望著宋魘,一字一頓地道:“……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