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帕子

顧灼看著他興味盎然的笑,忽得理直氣壯起來:“呃,對啊,吃我的飯還不允許我利用一下!”

“自然是允許的,隻是,玉竹聽見姑娘叫我‘阿簡’便出去,莫非——”傅司簡話音拉長,目不轉睛地凝著她。

顧灼神色自若,笑吟吟道:“玉竹以為我與你有事要談。”

傅司簡挑眉:“是嗎?”

顧灼幹笑:“嗬嗬,是。”

當然不是,畢竟玉竹進來時屋裏就不是談正事的氣氛,這借口根本騙不了玉竹。

走在去廚房路上的玉竹眉開眼笑,上次她覺得自家姑娘紅鸞星動,這才幾天居然連人都帶回來了。

姑娘還給她使眼色,她當然不能打擾姑娘與未來姑爺的二人世界,反正姑娘也不會吃虧。

得去看看廚房的燕窩粥燉得怎麽樣了,等端過去估計時間剛剛好,玉竹樂嗬嗬地去了廚房。

傅司簡也沒真想問出什麽,實際上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夭夭似乎很聽夫人的話?”

顧灼內心瘋狂搖頭,她不是她沒有她隻是迫於她娘親的七巧玲瓏心鬥不過罷了,但她一臉乖巧:“是呀。”

傅司簡想起在江南見過的薑夫人,那也是他很敬重的人,明了地點頭:“嗯,夫人巾幗英雄,知書達理深明大義,是該聽她的話。”

顧灼這才想起傅司簡在江南見過她爹娘,她心想:她娘親還足智多謀,眼睛一轉就是一個收拾她的錦囊妙計。

傅司簡今晚已經提過兩次她娘親,讓顧灼不得不回憶起她與她娘親無數次鬥智鬥勇卻屢鬥屢敗。

唉,還有點想她娘親。

顧灼十分想堵住他的嘴,她盛了碗湯,皮笑肉不笑地遞到傅司簡跟前:“多喝湯。”

碗與桌子碰撞出清脆的響,顧灼心裏補充道:“少說話。”

看著碗裏冒著熱氣的濃白湯汁,傅司簡是有些受寵若驚的:“多謝姑娘。”

但是看小姑娘這表情好像有點咬牙切齒,奇怪。

他絲毫不知道戳到小姑娘二十年的“痛處”,舀了一勺送進嘴裏,嗯,小姑娘盛的湯確實好喝。

正廳一時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吃飯細微的響動。

傅司簡想起一事,開口問道:“姑娘可知顧老將軍何時回來?”

顧灼搖了搖頭:“我爹沒說何時回來,你找我爹有事?”

“有些事想請教顧老將軍。”

顧灼懷疑地看著他,他有什麽事是需要請教她爹不能請教她的?

懶得猜,她便問道:“不能說?”

傅司簡遲疑了一瞬,查案一事還真不能說,既然顧老將軍選擇不告訴她,自然有老將軍的考量。

但他看不得小姑娘這般懷疑地看著他:“那倒不是……姑娘可對攝政王有所了解?”

顧灼剛咽下一口魚湯,聞言被驚得咳了好幾聲。

傅司簡見狀有些後悔,自己想的什麽爛借口,他忙從懷中摸出隨身帶的帕子,便欠起身伸手越過桌麵把帕子按在小姑娘唇邊擦了幾下。

小姑娘咳得眼淚汪汪,嗔怒地瞪著他。

可那桃花眼盈盈含水地撲閃著,眼尾泛紅,楚楚動人勾魂攝魄,實在沒什麽威懾力。

傅司簡一時愣了神,直到察覺指尖的柔軟,垂下眼才看見自己的手按著帕子停在小姑娘嫣紅的唇瓣上。

方才見她咳得厲害,他一時著急沒想太多便上了手。

到底是冒犯了她,見她唇角差不多擦得幹淨,傅司簡將帕子放在她手邊,坐了回去,嗓音有些暗啞:“抱歉。”

顧灼這才緩過來,她咳得壓根沒注意到這事,以為傅司簡是在為引得她咳嗽而道歉。

她倒不怪他,隻是奇怪道:“你問攝政王幹什麽?”

“五年前先帝在江南遇刺後,當時還未攝政的簡王曾在江南大查過貪墨之事,我偶然見過一麵。如今聖上年幼,朝堂上想必是攝政王做主,我想問問老將軍這攝政王為人如何。”

顧灼撇撇嘴,小聲嘟囔:“嗬,攝政王就是個王八蛋。”

“姑娘說什麽?”

顧灼擺擺手:“咳,沒說什麽。我爹都沒見過攝政王,哪知道他的為人。”

她頓了一下,話語裏帶了氣:“不過,那攝政王不怎麽樣。”

傅司簡臉上的表情微不可見地僵了一瞬:“姑娘何出此言?”

糧餉事關重大,自然不能跟他提,顧灼隻好說:“攝政王把持朝堂,至今未還政於皇上,誰知道他是忠是奸。”

傅司簡啞口無言,想著是不是要寫信讓小昭撤了他攝政王的名號。他張了張口,又不知該從何解釋。

便聽得小姑娘恨恨地說道:“若是你日後真去朝堂做了官,可得提醒皇上提防著點攝政王,最好將他發配得遠遠兒的。”

傅司簡更後悔自己提起攝政王,忙轉移話題:“姑娘明日可要回軍營?”

顧灼說幾句氣話發泄了不滿後,也覺得與傅司簡說皇親國戚壞話不太好,聞言便揭過了這篇:“我還要在幽州待幾日籌備書院的事。”

她是在於老將軍回來後才離開軍中的,有於老將軍坐鎮,她不著急回去。

傅司簡倒是沒想到他接下來幾日還能見到小姑娘,含笑道:“姑娘有需要我幫忙之處盡管開口。”

顧灼擺擺手:“這點救命恩人的自覺我還是有的。”

傅司簡被逗笑,想起當初小姑娘讓他“以身相許”,竟是覺得那時應當答應了她。

杯盤狼藉之時,玉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娘?”

“你進來吧。”

玉竹讓人撤了桌上的碗碟,又端上兩個瓷白的燉盅:“姑娘試試這燕窩粥?”

分量不大,顧灼覺得還挺解膩,三兩口喝完:“給今晚忙活的人賞些銀錢。”

“是。”

傅司簡見小姑娘喝完粥,覺得再待下去不合適,便開口道:“謝姑娘今日款待,在下該告辭了。姑娘可否派人找我的護衛過來?”

顧灼朝玉竹抬了下頭。

玉竹看懂顧灼的意思,卻沒動:“姑娘,這位公子的護衛在偏廳等著呢。”

“那叫過來吧。”

沒一會兒,暗衛與顧川、顧山一起過來了。

傅司簡起身:“我這便回書院了。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

“嗯。”

顧灼讓顧川去送,留下顧山:“你何時回來的?”

顧山抱拳行禮:“屬下兩日前回來的,這是老將軍和夫人給您的信。”

顧灼接過信,摸了摸有些厚,定是她娘寫了許多。

她有些欣喜,拆開後看了前幾張,抬頭看向顧山:“那兩位先生安排在哪了?”

“在西院。”

“嗯,明日我去見見。”她爹倒是及時,她正愁書院的先生呢,本打算明日去磨磨姚太守,讓他暫代一段時日。

隻是不知她爹是如何把這二位大儒拐到北疆的。

顧灼又問:“我爹娘身體怎麽樣?”

“老將軍身子硬朗,夫人看起來已經無恙,呃……我去時夫人正在院子裏耍大刀。”

顧灼瞪眼:“那他們還不回來?!”

顧山猶豫著不知該怎麽開口。

“嗯?”

顧山硬著頭皮:“夫人說江南待著舒服,想……再待一段時日。”

其實夫人還說“讓夭夭不要羨慕爹娘,我們會把她那一份兒也享受了的。”

但這話他可不敢說。

顧灼無語,又問:“我爹呢,他也同意?”

“……老將軍說他聽夫人的。”

顧灼氣得頭疼,閉了閉眼咬牙道:“行。”

怎麽會有這麽不靠譜的爹娘!

她還是太幼稚了,怎麽能指望她爹不站在她娘那一邊呢?

她按了按額角:“你去休息吧。”

顧山笑著低頭道:“是,屬下告退。”

顧灼氣呼呼地看著手中的紙張,還是舍不得不看,便又裝進信封準備回去慢慢看,聽見玉竹問她:“姑娘,這帕子你還要嗎?”

她轉頭去看,是傅司簡的,想了想:“留著吧。”

玉竹收起來準備去洗幹淨,心下有些奇怪:她家姑娘何時開始用帕子了,還是這麽一塊什麽紋樣都沒有的。

她得去給姑娘多找幾塊好看的備著。

-

夜像是墨色的帷幕,月華如水照著腳下的路。

傅司簡突然出聲:“給小五傳個信,讓他查完後來幽州一趟。”

暗衛以為王爺有什麽事要交代個小五:“是。”

又聽傅司簡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讓他去並州我們住的客棧附近一個叫什麽齋的糕點鋪子,多買幾盒桃花糖帶過來。”

暗衛:“……是。”

想到喝酒時問出的話,暗衛覺得自己真是操心的命:“王爺,屬下方才與顧川他們喝酒時,問出一個大消息。”

傅司簡有些疑惑,眉頭蹙起:“什麽消息?”

他覺得這玄衛首領真的得換,還學會說一半留一半了。

暗衛絲毫不知道自己又在被換掉的邊緣試探了一圈,他看了看傅司簡的臉色,心下無語:王爺不會以為是什麽公事吧?

“那個,顧川說,顧姑娘有個青梅竹馬,叫——”暗衛想了想:“叫賀辰,就在軍中。顧姑娘剛出生時,賀辰家中長輩開玩笑要定娃娃親,前幾年賀家還請媒人來提過親呢。”

看著他家王爺一瞬間黑下來的臉色,暗衛牽著馬離遠了點,補充道:“顧川說的啊。”

別這麽看他啊,不關他的事啊。

嚇得他突然想起來最重要的沒說:“不過,顧姑娘沒應。後來老將軍和夫人去了江南,顧家沒有旁的長輩,這事就再沒提過了。”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