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哄她
四人披星戴月回到幽州時,孫景陽覺得自己沒了半條命,剛進城就吵吵著要去最近的客棧。
顧灼安頓好他,臨走前道:“你在幽州逛幾天,去軍營前我來找你。有事去將軍府找我,離這兒不遠,問問路。”
孫景陽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回府的路上,顧灼開口:“你們要不到將軍府吃過飯再回去?”
書院人少,每日采買便少。這個時辰隻怕早已吃過飯,再開火也做不出什麽好吃食。
燈火闌珊,間或有行人走過,傅司簡牽著馬看向前方街巷深處,無端生出一種地老天荒之感,他想與她就這麽走下去。
他側首看向顧灼:“多謝姑娘。”
夜靜悄悄的,隻有幾匹馬噠噠的馬蹄聲。
傅司簡的聲音仿佛就響在耳側,顧灼恍惚覺得比平日多了幾分……誘人,她搖了搖頭,一定是錯覺。
將軍府的小廝打開門看見自家姑娘帶了個陌生男子回府時,因為守夜略有些困倦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姑娘回來了!”
聽見動靜跑過來的馬夫接過幾人手中的韁繩,小廝提了盞燈過來給顧灼引路,他這才看清男子的麵容,有些眼熟。
幾天前好像就是這人來找他家姑娘?當時是與姑娘一起出了門,現在又與姑娘一道回府。
好像半月前姑娘在府外救的也是這人?
嘖。
小廝沉穩地提燈給四人照著路,心中偷偷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去正廳的路上遇見正急步走過來的玉竹,顧灼開口:“玉竹,讓廚房開個火,做幾道菜送到我……正廳。”
她差點習慣性地說成“送到我屋裏”。
玉竹:“是。”
顧川突然開口:“將軍,我去找顧晝他們喝酒。”既然都已回了將軍府,再與將軍一起吃飯不太妥當。
暗衛左右看了看,覺得還是不要破壞他家王爺來之不易的與顧姑娘單獨吃飯的機會:“咳,我與顧川一起去喝酒。”
顧灼點了頭,抬手攔了下要離開的玉竹:“等一下。”
她看向傅司簡:“你想吃什麽?”她在並州這幾日與他一塊吃飯,倒是沒看出來他愛吃什麽。
傅司簡莞爾:“做姑娘愛吃的就好。”
聞言,玉竹抬起頭看了姑娘身側的男人一眼,心想:還挺識相。
她家姑娘風餐露宿地好不容易才回來,若是還得遷就別人的口味,她就心疼死了。
顧灼一看玉竹那細微的小表情就知道她想什麽,好笑道:“去吧。”
“是。”玉竹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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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下人本就不多,從不在顧灼與人談事時出現在跟前,丫鬟上過茶便輕手輕腳出去了。
顧灼以往都在書房會客談公事,不覺得什麽。如今正廳空****的,隻有她與傅司簡兩人。
顧灼暗想:玉竹怎麽還不來!小丫鬟今天一點都不利索。
其實玉竹平日裏碰上顧灼回來也是這麽不利索,她恨不得眼睛不眨地盯著大廚房把“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貫徹到底,給她家姑娘好好補補。
顧灼不時看向門口,始終不見玉竹過來,隻好沒話找話道:“府裏人少,你別覺得怠慢。”
傅司簡與她隻隔了一張桌子,以為她是餓了。
想到她從午時出發便沒怎麽進食,有些憐惜,將桌上桃花狀的糕點往她跟前推了推:“不怠慢,你吃些糕點墊一墊。”
顧灼無語,怎麽聽傅司簡這語氣像是他家似的。
她抗拒地看了眼那精致的糕點碟,她小時候就不喜歡吃這個。自她學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①,每次吃桃花糕都覺得是自己把自己吃了,還噎嗓子。
她又把碟子推回去:“還是你吃吧。”
傅司簡疑惑地看著顧灼臉上不太真誠的笑,試探地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顧灼看著傅司簡咬下一瓣,嚼了幾下,挑眉又咬下一瓣。
他好像還挺愛吃?
“……你不噎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她才不吃,傅司簡笑笑:“稍微有點兒,不過挺好吃的。”
“……喝口茶。”
傅司簡嚐著有些清甜的味道,想起什麽,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遞給顧灼:“打開嚐嚐。”
顧灼驚訝地看他一眼,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會隨身帶吃食的人。
盒子很扁,怪不得看不出來他懷裏藏著這麽一個東西。這盒子外表實在樸素,隻邊角處像是點了一片花瓣。
打開後,顧灼眼睛有些亮,九個小格子裏放著小巧玲瓏的桃花形狀的糖。
顧灼拿了一顆放進嘴裏,桃花的芬芳和桃子的香氣纏繞在唇齒間。
見顧灼滿足的小模樣,傅司簡不由笑了笑,恍惚看見小姑娘的舌尖似是比桃花糖還要粉。
他忙低下頭又咬了口糕點,便聽見小姑娘驚喜的聲音:“你在哪買的?”
“在並州咱們住的客棧邊上的一家糕點鋪子。”
早上聽小五匯報完情況,他待在客棧無聊便去附近逛了逛,正巧聽見吆喝。
沒看上鋪子裏花樣繁多的糕點,倒瞧見角落裏晶瑩剔透的粉玉似的桃花瓣。
自打他知道顧灼的小字是“夭夭”,再看見桃花便會控製不住地想到她。
豔若桃李芙蓉麵,茂如春鬆傲霜骨。
不過他一開始倒不是買來送顧灼的,嗯,他想自己嚐嚐。
適才見顧灼餓了卻不吃那桃花糕,才想起來自己懷裏揣著糖,拿出來給她解個饞。
傅司簡也捏起一塊桃花糖放進嘴裏,確實很甜。他想起顧灼喝桂花酒時也是這麽一副心滿意足,問道:“愛吃甜的?”
顧灼又含了一顆糖,說話有些含糊:“嗯,但是我娘說吃糖會牙疼,小時候不讓我吃。”
她裝模作樣地皺起眉歎了口氣,似是惋惜自己幼時錯過的快樂。
傅司簡被她這小模樣逗笑,又看了小姑娘齒如編貝:“夫人說得是。”
顧灼抬眼瞪他,會不會聊天!?
她氣鼓鼓地又去拿糖,冷不防被傅司簡抬手把盒子蓋住了。
顧灼難以置信,居然這麽小氣!她才吃了兩顆!
傅司簡很是無奈,他是做了什麽事能讓小姑娘覺得他不舍得這幾塊糖,難道是當初拿了那盒棋?
他不得不解釋道:“糖吃多了確實會牙疼,拿回去飯後再吃。”
顧灼這才收了那副表情,又覺得不對:“可是我都長大了!”
“嗯,那也會牙疼,聽話。”許是聽顧灼談起小時候,又或許是聽小姑娘帶了點撒嬌的語氣,傅司簡不自覺便想哄著她。
他怎麽一副長輩的語氣,顧灼覺得自己被占了輩分上的便宜,哼了一聲:“你才比我大幾歲?”
傅司簡聽出顧灼話語中的意思,她怕是想說“你憑什麽管我”。
他居然仔細想了想這個問題,他雖比皇兄小十幾歲,可皇兄與顧老將軍稱兄道弟,這麽說來他還真算是顧灼的長輩。
可他沒法說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想讓小姑娘叫他叔,又不是他與顧老將軍稱兄道弟,於是他道:“三歲。”
後來傅司簡偶然知道他皇兄曾經還想在顧灼出生時給她封個郡主,隻是被顧老將軍拒絕了,覺得真是幸好。
顧灼無語,她又不是真的問他大幾歲。
她又瞪了傅司簡一眼,到底沒硬搶,因為她聽見玉竹的聲音:“慢點,別灑了。”
四菜一湯擺上桌,顧灼頓覺饑腸轆轆:“快嚐嚐,這粉蒸排骨又軟又糯,我家廚子的招牌。”說著便將筷子伸向排骨。
玉竹盛了碗湯放在顧灼跟前:“姑娘,先喝湯暖暖胃。”
顧灼馬上就要夾到排骨的手一頓,收了回來。
幾年前她在軍中腹痛難忍,軍中的大夫要她以後吃飯細嚼慢咽,被她娘知道後,便天天在吃飯時盯著她,回府還交代玉竹盯著她。
玉竹本就愧疚不能時時跟著她,聽得這事更覺得是自己沒能好好照顧她,把她娘親這話奉為圭臬。
隻要她回府吃飯,玉竹便盡忠職守地盯著她,她吃快點還給她告狀!
就算她娘現在在江南,看見玉竹寫信說她不好好吃飯,她娘也能想招兒整她。
顧灼慫了,乖乖喝湯。
可是看著一桌子好菜慢吞吞地吃真的好折磨人!
鯽魚湯實在鮮美,顧灼又喝了口,肚子暖烘烘的,腦子也活絡起來。
她忽得開口,聲音軟軟地說道:“阿簡,你也喝湯。”
傅司簡夾菜的手停住,抬頭看向顧灼,不解她怎麽突然用這種……嬌嬌的聲音叫他,卻看見她向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又掃了他一眼。
玉竹像是明白了什麽:“姑娘慢用。”退了幾步便出去了。
顧灼終於呼了口氣,眼疾手快地夾了塊排骨,酥香軟爛,一口脫骨,這時候應該就一口酒,那才是四肢百骸都舒坦!
她看了看桌上,哦,玉竹居然沒給她拿酒。她又不好再把玉竹叫回來,遺憾地歎了口氣。
“姑娘方才是在利用我?”
顧灼將將愜意地靠在椅背上,聽見這話猛地又坐直,她差點忘了得解釋一下剛剛那軟得仿佛不是她的聲音:“玉竹聽我娘吩咐盯著我吃飯時慢一點,我支開她。”
他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用……我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