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背叛者勳章(1)黑化進度57%

空調的冷風吹在沒有任何遮蓋的臉上, 不自然的涼意令人皺起眉頭,隨即睜開雙眼。

入目是前排的皮質椅背,人造皮革年代久遠, 無數次的使用給它的外表裹上一層油光發亮的包漿, 車廂特有的柴油味侵襲進每個人的鼻腔。

薑曜打了個噴嚏,整個人都清醒了。

又是一個車廂。

核載20人以下的中型客車完整容納了十二名玩家, 金老大的小弟中還有一位坐在駕駛座上, 手上夾了一根剛點著的煙。

車廂行李架上放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車窗外是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樹木高大雜草叢生,儼然是一個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

他們的車就停在公路的中央,宛如遷徙途中疲憊停下,就此掉隊的孤雁, 進退兩難。

車子處於啟動狀態, 發動機突突突地響。

“這什麽情況?”金老大擰著眉頭, “不會是探險中途撞到什麽的設定吧?付子,你開開看, 是不是有阻力。”

付子, 也就是駕駛座上那位, 極其自然地把煙咬在嘴裏深吸一口。

他試著踩了一下油門,車子順利開出一小段距離,沒有任何問題。

“什麽也沒有, 也不缺油,可以開。”

除了進場本有個電子音讓玩家好好準備, 兩個正式的挑戰本都沒有給出任何提醒信息, 開場簡單粗暴。

薑曜深吸一口氣, 告訴自己遊戲已經開始了, 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車子既然還可以用,那它作為代步工具的功能就依然存在,這裏應該不是遊戲的主場,而是給他們緩衝或者整理線索的地方。

金老大經驗豐富,自然想得到這點,當即吩咐:“搜索自己的身體還有行李架上的行李,副本不會讓我們兩眼一抹黑直接進場的,這輛車裏一定有提示。”

薑曜下意識摸了下口袋,拿出一隻手機的同時發現自己的衣服換了。

現在穿的是很樸素的白色短袖加卡其色休閑褲,腳上是一雙不知道什麽牌子的運動鞋,手腕上戴了塊電子表。

手機沒有鎖,點開就是一個綠色社交軟件的聊天頁麵。

一個名叫“窮遊人民一家親”的群組被置頂,顯示有九十九加的消息未閱讀。

薑曜點開聊天界麵,往上翻了翻。

和群名一致,剔除掉無意義的表情包,群裏的信息正是關於窮遊的一些經驗分享和對本次目的地的期待。

從這些零零總總的信息中可以得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叫“永恒村”的偏遠山村,據說風景優美,山貨極鮮,還可以了解一下特殊的祭祀文化,村民也不排外很是熱情大方……

說的天花亂墜,幾近封神。

薑曜找到群公告,沒有什麽新的的內容,就隻是提醒大家帶上驅蚊蟲的藥物和一些急救物品,以備不時之需。

把這個社交軟件翻了個遍沒有新發現,薑曜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永恒村”。

深山老林信號不好,圈圈轉了好久才刷出幾條信息,並且都是出自同一個論壇。

論壇裏也沒有新的信息,就隻是去過的人在描述這個地方有多麽的美好多麽的適合窮遊,帖子熱度並不高,跟帖的幾個人可能都在這裏了。

有人搜索行李時有了新的發現,“老大,有證件,和咱們是對得上的,還有一張黑白打印的行程安排!”

薑曜趕緊取下行李架上的兩個包裹,把其中一個遞給身側的薑明,擔憂道:“哥哥,你還好嗎?”

薑明抽了一口氣涼氣,接過包:“疼死了,現在倒還挺得住……”

薑明的腿已經腫起來了,臉因為疼痛呈現出難看的青白,精神狀態很差,不過還是勉強拉開拉鏈翻找起來。

薑曜就一個小書包,包裏兩套輕薄的換洗衣服,一個充電器,她翻了一下,在書包的夾層裏找到錢包,順利拿出身份證。

這證件和她現實生活中的證件稍有不同,國徽被抹去了,但其他的信息全部吻合。

她小小的驚歎了一下。

另外已經有人開始念那張行程安排了。

“早上六點在H市汽車南站匯合,六點半乘坐大巴到X縣汽車站,九點租車前往永恒村,預計下午兩點能到,休息半個小時直接去參觀祭台……艸,上午九點到下午兩點,這永恒村也太偏了吧,得開五個小時?!”

金老大擰起眉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現在是一點半,如果我們來之前這輛車都在正常行駛的話,那馬上就到了。”

他很謹慎,當即點了兩個人,“林開,你帶張美曦先下去看看。”

林開是金老大的左膀右臂之一,一道蜈蚣似的疤從眉骨貫穿右半邊臉,看著戾氣十足。

張美曦則是債務人之一,那個瘦得皮包骨的女人。

她幾乎是被林開提著離開座位的,車門一開,就被推了出去。

她就是一塊純粹的探路石,踩雷試毒,沒有人權。

薑曜緊緊抿著嘴唇,捏著證件的手指指甲微微泛白。

林開等了一會兒也下了車,繞車轉了一圈,確保沒有什麽躲藏在附近的意外,才對金老大比了個手勢。

金老大親自下車查看,薑曜想了想,也跟著下了車。

這個副本的時節應該是夏末秋初,天氣還很炎熱,在車上有空調不覺得什麽,一下車熱浪撲來,幾乎瞬間就出汗了。

薑曜學著林開繞車一周,發現前麵那座山的半山腰上,有一片相對光禿的地帶,隱約看著像是人家聚集地。

但觀察盤山公路的走勢,並不經過那塊地方。

再看四周,除了陡峭的山石和令人腿軟的山崖,其餘樹木雜草別無特色。

深山老林,與世隔絕。

獻祭?

這樣的村子能獻祭什麽?

按照恐怖故事的發展,能獻祭的就隻有……

薑曜喃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金老大看了她一眼,轉身上車,“走,先到目的地再說。”

車子繼續往前開,山路陡峭,塵土飛揚,薑曜坐在汽車尾部,顛得胃都要蹦出來了,薑明更是冷汗涔涔,直抽涼氣。

好不容易挨過一座山頭,前方的路越發窄小。

沒開多久,吱的一聲,付子一腳刹車幾乎把全車人送走。

“艸,付子你他媽有病啊?!急刹車?!”

有人怒吼,同樣嚇出一手汗的付子不甘示弱:“你才有病,前麵忽然竄出來幾個人能怪我嗎?或者說幸好開車的是我,要不是我以前也沒少開這種山路,咱們可能已經粉身碎骨了!”

車頭前果然站了三個男人,一老二少,老的手裏還拿了一麵紅色的小旗子揮著,笑容裏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和氣。

這三個人看著都是普通人,應該是永恒村的村民出來接他們了。

林開讓付子把車門打開,徑自下車交涉。

果不其然,說了兩句他就過來招呼大家下車了。

“村長來接我們了,永恒村開不進車子,我們隻能步行進去,都下車吧。”

薑曜扶著薑明下來的時候,老村長立刻湊了過來。

“哎呦,這腿怎麽了?路上傷的?”

他長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神情情真意切,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薑曜心裏雖警惕他,但也沒法對這樣一個老人語氣生硬,趕緊回答:“一不小心弄的,爺爺,你們村裏有人能處理我哥哥這傷嗎?他應該是骨折了。”

“柱子,二牛,你們來扶這小哥一把。”老村長先是叫了人過來幫忙,然後才笑盈盈道,“傷筋動骨一百天,骨折在我們村裏啊,就隻能上個夾板然後躺著好好養,也沒別的辦法。這一趟,你哥哥怕是玩不成嘍。”

老村長很健談,身體也硬朗,邊在前麵帶路便給他們介紹山裏的幾個好去處,還說國家的修路政策,一路比著大拇指,直到抵達被一片樹木掩映著的村口。

“到了到了。”

又有四五個身材精瘦的青年從村裏走出來,咧著一口潔白的牙齒歡迎他們。

“歡迎各位遠道而來,茶水我們已經備好了,快進來喝兩口解解暑。”

一行人被帶到一間頗有年頭的大會堂裏,木摻泥的古建築,房頂帶四個角飛簷,橫梁沒遮沒攔在頂上縱橫交錯,門口設了個簽到台一樣的舊櫃子,上麵放的紙張都微微發黃,唯獨筆是現代化的水性筆,塑料筆身透明幹淨,像是嶄新的。

大堂中央擺了數十條長凳,長凳前頭放了三張並排在一起的長桌,上麵擺滿了倒好的涼茶。

幾個青年手腳利落,很快就把涼茶發了個遍。

薑曜捧著冰涼的碗,幹澀的嘴巴在看見黃澄澄的茶湯後自覺分泌唾液,渴意上頭。

“這茶我們在井水裏冰過的,現在喝正舒服呢!”

金老大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碗往老村長的方向一遞,笑道:“老人家先喝吧,一把年紀還去接我們,他最辛苦。”

薑曜捧著碗的手微微加重力道,茶水中央泛起數道波紋。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明顯一愣的老村長,沒放過他看向幾個年輕人的眼神。

像是詢問?

青年中出來一人,抄起長桌上的大茶壺又倒了一碗,哈哈大笑道:“夠,茶水管夠,村長你就喝吧,我再給客人倒一碗就是!”

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金老大看著老村長樂嗬嗬大口飲茶的樣子,眼中的疑慮微微散去,接過茶碗時跟青年道了聲謝。

薑曜用餘光小心打量四周,見大家都喝了,才低頭抿了兩口。

她資曆最淺,這一輪又沒有人提醒,隻能多看多學了。

喝過一碗茶,老村長嗬嗬笑道:“還要麻煩各位客人登記一下,然後我好讓人帶你們去安頓,休息片刻。”

剛剛放鬆些許的眾人精神又繃了起來。

按理說住宿登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隻是這種窮鄉僻壤,真正的“農家樂”,也要登記嗎?

有人笑著問:“大爺,咱這兒還有人查呢,這麽嚴格?”

老村長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查倒是不一定都查,可我們小老百姓不敢啊,一年就指著那麽點遊客賺點小錢,要是被查到沒有登記的情況,那就什麽都完了。再說我們都是老實人,還是喜歡踏踏實實做事,國家把路修到我們這深山裏給我們便利,我們也得盡到自己的本分不是?”

滴水不漏。

饒是薑曜有心挑刺,也找不出什麽毛病。

金老大等人亦然,最終把張美曦推到前麵去,讓她第一個登記。

老村長親自把筆遞給她,然後把那疊泛黃的紙一分為二。

原來這疊紙裏是兩個文件,一本登記簿,一份免責聲明。

“在登記簿上寫下你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哦,還有入住時間。”

張美曦一一照做,她寫完後,村長戴上放在上衣口袋裏的老花眼鏡,仔細地把本子的身份證號碼、姓名比對一遍,又比了比人臉,才把免責聲明遞過去。

“麻煩這裏再簽個字。”

林開探過頭看了一眼,蹙眉拿起那張聲明,“這是什麽?”

白紙黑字,清楚分明地寫著一行字。

——本人鄭重承諾,若本人不聽勸阻擅自離村遊玩遭遇危險,一切後果責任由本人自行承擔,與永恒村無關。

“哎!”老村長歎氣,“我也不瞞你們,我們這個村子太偏,山裏難免有點野獸,以前有遊客不聽勸獨自進山受傷,又反過來跟我們索賠的事情……賠過一次我們就怕了,這才想出這麽個辦法,要是遊客不同意簽,我們索性就不招待了,省得一分錢不賺還倒貼出去一筆。”

也很合理。

玩家們麵麵相覷,最終哼笑起來。

遊戲才剛開始,這會兒要是什麽事都不敢做,後麵還怎麽玩?

薑曜目不轉睛盯著登記台,餘光卻偷偷在幾個青年身上一掃而過。

這些皮膚黝黑的男人嘴角含笑,各自收拾茶碗,視線卻很集中,紛紛落在登記台上。

不合理,若說他們是在為遊客入住即將獲得一筆收入而高興,那他們應該看遊客才對,為什麽要看一個登記台呢?

每一個人登記,老村長都細致地一一比對了證件信息,十分響應國家政策,絕不放過一個渾水摸魚的壞蛋。

薑曜扶著薑明排隊上前,將老村長的每一個微表情都收在眼底。

老村長核對免責聲明花費的時間並不比登記簿少太多,那兩三個字的名字的正確性似乎對他格外重要。

輪到她時,她拉開書包翻找時,不著痕跡地把身份證塞進換洗衣物裏,然後動作大了點,做出焦急的神色。

“怎麽會沒有呢?”撒謊的羞恥感讓她麵色通紅,看起來急得更逼真了,“我在車上還拿出來看過啊!”

她發出的動靜很大,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金老大第一反應是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心眼倒多,膽子也是大的離譜,敢這麽直接跳到可能就是boss的NPC麵前。

再看她稚嫩的臉和滿身的著急,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一個剛進來的小丫頭,可能隻是毛躁罷了。

剛用木棒固定好傷腿的薑明拄著村民給的短棍,挪到薑曜身邊。

他早留心到這個堂妹的異樣了,心裏門兒清。

憑她的心眼,肯定另有所圖。

他沒有拆穿薑曜,而是配合地急了起來:“陽陽,你怎麽總是這麽毛手毛腳的,你知道這是什麽地……唉,快點找!”

薑曜把整個包裏的東西都扯出來,口袋也掏了個遍。

“找不到……”

村長歎氣,“那不行的,那我們隻能拒絕你入住了,你再找找吧。”

眾人眼中多了一抹幸災樂禍。

還沒見過玩家被拒絕進入遊戲主場的情況,她要是真找不到身份證,讓大家看看進不了場的下場也挺好。

薑曜又翻了一陣,覺得差不多了,求助地看向村長:“爺爺,我的身份證可能是落車上了,不用證件不行嗎,我會背身份證號碼,也會簽字的……”

老村長為難:“這不合規矩啊。”

薑曜低下頭,抹了一把沒有眼淚的眼睛,往外走去,“那我先去車上找找吧,要是真找不到,我就在車上等大家回去好了……”

她背對老村長,一顆心跳得很快。

她賭這個登記簽名裏大有文章,也賭這個有問題的村子不會把她一個人放在外麵。

當然,如果賭輸了也沒關係,在車上“找”回身份證就好了。

走到門口時,老村長歎了口氣。

“天兒這麽熱,閨女別走啦,就這麽登記吧。”

贏了。

薑曜捏了捏掌心,感激地回過頭來,抄起筆就刷刷寫起來。

“謝謝爺爺,我下次一定不會再亂放東西了!”

老村長盯著她流暢的筆勢,露出笑容。

“薑明薑陽,你們是兄妹啊?”

薑曜也笑,在免責聲明上也簽下“薑陽”這兩個工整的大字,隨後拉住薑明的手,兩張有五分相似的臉湊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家人。

她心內緊張,然而麵不改色。

“是呀,我爺爺起的名字,說人如其名,希望我倆明光爍亮,陽煦山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