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月底,燥熱的初夏在一場細雨後,令江北的氣溫得到短暫的涼爽。
宋家的集團酒會被安排在月末。
城南郊區的城堡莊園中,經過紅毯與長廊,酒會現場紙醉金迷,穿著各色高定禮服的千金們穿梭在人群中。
不時的有人四處打量幾眼,沒有看到想見的人之後,又扭過頭小聲與旁邊的人議論。
“今天鍾向窈沒來啊?”
“這種場合她怎麽會不來,但也說不準,最近不說要跟謝家解除婚約嗎。”
“也是哦。”
“我要是她的話,肯定都跑出國了。”
“你哪兒有人家好命,你家能有鍾家那麽牛逼?頂頭三個哥哥,未婚夫還是謝則凜。”
“前未婚夫才對吧。”
一陣熙熙攘攘的笑聲傳開。
傅雲意今晚是跟姑姑一起到場的,正抬著酒杯四處找人,不料闖進了這段對話。
腳步停頓,她站在幾人身後輕嗤了聲:“你又知道人家兩個要解除婚約了?”
“難道你不知道?”有人回頭,“你跟鍾向窈關係這麽親近,她沒告訴你嗎?”
看著對方揶揄的表情,傅雲意隻覺得無語到極致,這群沒腦子的富家千金。
難道她們知道的自己會不知道嗎?
傅雲意沒接這話,隻扯了扯唇角反問:“你這麽清楚,她親口告訴你了?”
那人一噎,好半晌沒說話。
傅雲意輕輕一笑,而後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麵色一凝,頭也沒回的就走。
鍾其淮欸了聲:“你跑什麽。”
瞧見一男一女走遠,剛剛被傅雲意懟的沒法開口的女人才不屑收回眼:“傷風敗俗!”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喧嘩聲。
一眾人偏頭看去,隻見鍾向窈挽著鍾敘緩緩走進內場,她穿著一件絲絨麵的黑色禮服,領口盤扣是指尖大的珍珠,鏤空肩頭下接壤著兩隻薄紗袖口。
“她果然沒有跟謝則凜一起。”
“我就說吧,這兩人肯定是退婚了。”
鍾謝兩家多年世交,婚約一事雖從未宣之於口,卻是江北上流世家中人盡皆知的事。
多少人豔羨鍾向窈能嫁給謝則凜,又有無數人滿腔酸味的認為謝則凜配不上鍾向窈。
於是這謠言剛一傳出,就不要命似的四麵八方散開,甚至在此時看到鍾向窈沒有跟謝則凜一同出席,而傳的更甚。
這些話鍾敘多少聽了一耳朵,見打量他們的視線逐漸散去,壓低聲音問:“你們倆什麽情況,不會又吵架了吧?”
“又?”鍾向窈皺眉,“我跟他可從來不吵架的,我們比大哥大嫂還恩愛。”
聞言,鍾敘扭頭掃視她:“你沒事吧?”
鍾向窈疑惑:“什麽?”
“前段時間的事兒你以為我不知道?”鍾敘收回眼,“恩愛個屁。”
鍾向窈抿了下唇:“鍾其淮告訴你的?”
“嗯哼。”
“這個叛徒!”
鍾敘揚起唇角笑了笑:“沒吵架就成,趕緊把這謠言散了,回頭傳進你爸媽耳朵裏頭,又得上趕著讓你出國了。”
之前鍾白槐當著謝老爺子的麵一番話被駁回之後,沒過多久,瑞士那邊的工作室突然發生意外,夫妻倆雙雙離開。
按照鍾其淮說的,恐怕近兩年都不會回國,這對鍾向窈而言倒是好事。
聞言,鍾向窈不甚在意地嗯了聲。
她隨著鍾敘去宋家長輩處過了個臉,而後便與他分開,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餘光瞥過一旁悄聲細語忍不住側目打量她的一堆人,鍾向窈撇嘴,翻出手機,乍眼就看到了傅雲意發來的消息。
傅雲意:【我真的會謝,你三哥能從我身邊死開點兒嗎?纏著我幹嘛啊……】
傅雲意:【生怕別人不知道我跟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是嗎?】
鍾向窈看的想笑,略動指尖,直接給她回複了個問號。
鍾向窈:【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傅雲意:【男女之間,你覺得除了正常關係外,還有什麽關係。】
傅雲意:【黃豆臉紅.jpg】
鍾向窈:【你這麽牛逼,包.養他了啊】
傅雲意:【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傅雲意:【但包養談不上,隻能說是成年人的各取所需吧,不過說實話,你哥技術是真的好,嗚嗚幸福……】
一字不落地讀到最後,鍾向窈倏然耳根變得滾燙,瞪大眼睛反扣住手機。
四處看了一圈,這才放下心。
鍾向窈:【你別這樣open。】
傅雲意:【不是吧,你倆都快訂婚了,還沒跟那誰試試這種快樂嗎?】
看到這裏,鍾向窈的思緒縹緲。
腦間的畫麵抑製不住地回到那天在臥室,親了會兒之後,謝則凜很明顯有了反應。
但他始終很克製,不越雷池一步。
鍾向窈從來沒經曆過那些,有點兒緊張,手指顫顫巍巍地扶住他胳膊,紅著臉湊近小聲說:“我有點難受。”
具體是哪難受,她也說不上。
直到夜風撩起半開窗邊的那截薄紗,月亮悄悄陷入雲層裏,彎彎的月牙就像他的指尖,被淺薄的雲壓得模糊泛白。
一道電閃雷鳴。
月亮徹底被埋在了那片雲中,冷風襲來,呼吸好似在風中搖曳的樹葉般抖動。
片刻後,月亮又重新鑽出雲朵。
拉扯出水光鋥亮的霧氣,襯的更亮了些。
回過那股勁兒,鍾向窈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而此時再回想,她莫名覺得羞恥。
明明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礙於躺在那張從小長到大的**,鍾向窈一想起,就覺得腳趾抓地。
她咬住玫瑰色的下唇,給傅雲意回過去了很長一段感歎號。
傅雲意:【不是吧!】
傅雲意:【謝則凜是不是不行啊。】
鍾向窈:“……”
正打算讓她不要口出狂言,一道高跟鞋聲忽遠忽近,而後一雙霧麵鞋尖出現在視野。
鍾向窈掀起眼皮。
隻見謝枝憶臉色不自然地站在一旁。
兩人麵麵相覷,四目相對。
察覺到旁邊遞來的視線,鍾向窈把手機往懷裏扣了扣,抿唇猶豫:“幹什麽?”
“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謝枝憶的聲音緊巴巴的,“幹嘛不去找我哥。”
鍾向窈眼神疑惑:“我不能一個人嗎?”
“我沒說。”謝枝憶趕緊反駁,停了兩秒坐到她對麵,“他們最近說你們要解除婚約,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聞言,鍾向窈似笑非笑:“你之前不一直都覺得我跟他肯定不會結婚的嗎,現在知道這個消息,不應該很開心。”
“那時候我不懂事。”謝枝憶擰過頭,“之前有得罪你,我跟你道歉。”
這段時間鍾向窈很少與她打照麵。
突然見謝枝憶變成這樣,鍾向窈神色訝異,眉頭不住地上挑:“你被奪舍了嗎?”
“……”
調侃過後,鍾向窈還是沒再繼續逗她,低垂下眼擺弄著手機:“說吧。”
謝枝憶:“啊?”
“找我到底什麽事兒。”鍾向窈隨手劃拉著屏幕,“要是專門道歉的話那就免了。”
之前謝枝憶的那番話的確傷害到了她,但已經過了這麽久,鍾向窈不想再計較。
彼時的情緒早就消失不見。
掀起眼皮掃過她,鍾向窈挑了挑唇角:“半分鍾內要是不說話,可就沒機會了。”
“我、我其實就是想讓你幫我在三哥麵前講講好話,我都改了……”謝枝憶的手指局促地揪著裙角,“讓他別再跟我生氣了。”
自從那次謝則凜撂下狠話後,他依舊還是會幫她收拾爛攤子,在長輩麵前一如往常,可跟謝枝憶的交流卻屈指可數。
她雖然畏懼謝則凜,但也很喜歡他。
比喜歡其他幾個哥哥還要喜歡。
時至今日,謝枝憶剛剛在休息室不經意撞見謝則凜,聽見他跟朋友說起鍾向窈。
那是她從沒有見過的溫柔。
謝則凜是真的愛她。
認知到這點,謝枝憶的心口像是被利刃拉開了一條傷口,這些天她隻覺得自己難過,可是鍾向窈在被她中傷的時候,謝則凜看到她掉眼淚會不會更難過。
或許是愛屋及烏。
遲來的悔意深深地吞噬了謝枝憶。
下一秒,謝則凜的目光掃過她。
眼底的冷淡讓她站不住。
謝枝憶摳著指甲,眼神殷切地看著麵前這張漂亮的臉:“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
鍾向窈的眼睫細細顫抖了一瞬。
品出謝枝憶話語中的歉疚,心口仿若被貓爪子撓了一道,又脹又緊。
指尖摁住息屏鍵,鍾向窈吐了口氣。
“我原諒你。”她站起身,“但謝則凜那邊你也不用奢求我能幫你說什麽好話。”
謝枝憶茫然無措地盯著她。
咳了一聲,鍾向窈的聲音緊巴巴地道:“但我會把今天的話轉告給他。”
她沒有跟謝枝憶單獨相處的經曆,說不上話的難受遍席全身,隻想快點離開。
誰知走到一半,謝枝憶忽然提醒她:“我三哥在東間的休息室。”
鍾向窈瞪她:“誰說我要找他!”
說完,她快步走遠。
謝枝憶臉頰紅紅的站在原地傻笑。
一旁始終盯著她們倆看的幾個女生見狀,走過來試圖探話:“枝枝,你剛剛跟鍾向窈說什麽了啊,怎麽她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還好吧……”謝枝憶看著鍾向窈逐漸遠離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回應。
幾人一心想吃上第一口瓜,直接問:“聽說他們取消婚約啦,你是不是很開心?”
“……”
謝枝憶冷不丁一個激靈,側眸淩厲地盯著剛剛問話的女生指責:“你跟你男朋友分手,我哥跟她都不會取消婚約,別胡說八道。”
忽然想到什麽,謝枝憶腳步一頓,回頭指著她們凶巴巴地威脅:“還有,鍾向窈馬上就是我嫂子了,以後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兒!”
“……”
見她走遠,被凶住的女生才咽了咽口水:“她什麽時候跟鍾向窈這麽要好了?”
“我不知道啊。”
“那看來真的被奪舍了。”
-鍾向窈遠離主會場後,穿過右手邊的長廊,漫無目的地溜達。
腦間回想著謝枝憶的那些話,走著走著,不自知地就來到了東間休息室。
這邊區域較為隱秘,知道謝則凜喜靜,是宋家專門辟出來給他休息的地方。
走廊兩側掛著山水畫與攝影集。
暗紅色的印花牆紙讓光線降了一個度,鍾向窈慢慢走著,隻覺得周圍都靜了下來。
忽然間,一道灼熱的目光出現在身後。
鍾向窈下意識回頭,恰好撞進謝則凜含著笑意的眼底,她眸間一亮,踩著高跟鞋就要往他跟前跑過去。
謝則凜眉梢微動:“慢點。”
“好想你呀。”鍾向窈拎著裙擺,麵上清甜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誰知話音剛落,高跟鞋就勾到地毯,鍾向窈朝前摔了下去,腳踝側過。
好在兩人間隻剩下兩步遠。
謝則凜一把扶住她,右腿傳來陣陣酸痛。
“嘶——”聽見她輕呼,謝則凜蹙眉低頭去看:“哪兒受傷了?腳扭到了嗎?”
鍾向窈雙手扶住他的小臂,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嗯了聲:“小腿有點兒疼。”
“你靠著牆別動,我看看。”
謝則凜提了下褲腿,彎腰蹲了下去,指腹抵著她的腳踝輕輕按了兩下,“這裏嗎?”
尖銳的痛意襲來。
鍾向窈擰著眉頭縮了下腳。
不料被謝則凜一把抓住,摘下高跟鞋,將腳底壓在自己的膝蓋上:“踩穩了。”
“你幹嘛呀。”鍾向窈左右看了看,隨後不自在地往回收腳,“髒。”
聞言,謝則凜失笑:“公主不洗腳嗎?”
“你胡說八道!”鍾向窈登時睜大眼睛,“你才不洗腳,你全家都不洗腳。”
謝則凜的手指輕柔地捏著她的腳踝,唇邊翹著淺淡的弧度:“那為什麽覺得髒。”
“我不好意思……”
“跟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謝則凜稍稍側過頭,垂眸緩慢地給她緩解酸疼,“該你不好意思的時候,我看你還挺享受。”
這話猛然將鍾向窈的思緒再度拉扯回剛剛重溫過的那個畫麵。
尷尬與社死一瞬間竄上腦海。
她唰地縮回腳。
誰知謝則凜一把按住:“別亂動。”
見他居然麵不改色,鍾向窈自暴自棄似的,抿唇扭頭,最後又將腳尖往他手心送了送:“我小腿肚也難受呢。”
謝則凜任勞任怨地上移手指。
還沒用力,就聽見鍾向窈在頭頂悶哼,嬌氣地指責他:“揉輕點兒,我疼呢。”
“……”
聞聲,謝則凜掀起眼皮。
兩人一站一蹲著,四目相對,纏綿交匯的眼神間仿若有綿綿情絲在拉扯。
過了兩秒,鍾向窈不自然地撇嘴。
謝則凜看出她的意思,認命地笑了一聲,放輕力道重新覆上她小腿肌肉。
“遵命,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