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腳步聲逐漸離去,走廊內隻剩下鍾白槐與向如意兩人,熾亮的光線刺眼。
鍾白槐低頭看著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喉間發出沉重的吐氣聲,慢慢蜷縮了起來。
“你說你到底在幹什麽?”向如意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咱們回國之前就說好的,這次一定要跟窈窈好好說,你怎麽又動手。”
鍾白槐喘著粗氣:“可你看看她現在成了什麽樣子?簡直目無尊長。”
聞言,向如意狠狠瞪他一眼。
兩人沉默良久,鍾白槐扶了把牆壁,忍著戰栗的呼吸:“今晚讓她回家。”
“回家你還想做什麽?”想到鍾向窈指責她的話,向如意咬牙,“況且帶走窈窈的是謝家那魔頭,你有能耐你自己打電話。”
撇下這話,向如意提步離開。
鍾白槐捂住臉,身型背影蕭條寂然。
……
而另外一邊,謝則凜抱著鍾向窈沒有從正門離開,他找人去給商柏謙說了聲,從酒店偏門繞道去了停車場。
感受到脖頸處不算平穩的吐息。
謝則凜蹭了下她耳朵:“還好嗎?”
“我沒關係的。”鍾向窈怕被看到臉上的痕跡,往裏縮了縮,又想到什麽問,“你這麽抱著我會不會吃力啊,我有點重。”
“不重。”謝則凜笑起,“一個成年男人抱自己女朋友的力氣還是有的。”
鍾向窈甕聲甕氣:“腿會疼嗎?”
知道她其實心性敏感,但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記掛這些,謝則凜溫聲開口:“還好。”
“去年酒店停電那晚你應該很累吧。”
呈嘉酒店共有二十多層,停電之後隻能步行走樓梯,後來連爬過樓的鍾敘兄弟倆都搖頭說辛苦,更遑論有腿疾的謝則凜。
鍾向窈喉嚨發哽,輕輕吞咽兩下。
到了停車場,司機剛接到通知趕了過來,此時看到他們正拉開車門站到一邊。
謝則凜彎腰將人放進去,等她坐好,摸摸腦袋才笑著道:“一天胡思亂想什麽呢。”
“你進來。”鍾向窈拉他。
在一起滿打滿算快一個月,難得見她這麽沒有安全感,想到剛剛沒落下的那一巴掌,謝則凜眼神微暗。
車內沒開燈,停車場又有些昏暗,謝則凜剛一坐進去,旁邊的人就擠進他懷裏,壓根看不清楚鍾向窈的神色。
見狀,他刻意逗她:“這麽黏糊?”
“嗯。”鍾向窈將發燙的臉貼在他泛著涼意的西裝麵料上,閉著眼睛輕輕嗯了聲,又抿唇小聲說,“你別嫌我煩。”
謝則凜抬手攬住她後腰:“不會。”
得到回應,鍾向窈才慢慢放鬆下來。
情緒爆發之後,此時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力氣盡失,大腦一片空白。
就著這個姿勢,她睡了過去。
車子下了高架橋,司機猶豫著不知道開去哪裏,回頭看向謝則凜:“先生?”
他抬手在唇邊擋了擋。
司機會意噤聲後,謝則凜垂眸看向懷裏,原本想問問意見,不料發覺小姑娘竟睡著了,唇角稍揚,指尖勾了下散落的碎發。
倏然間,笑意凝滯。
鍾向窈藏起來的半張臉赫然映入眼簾,紅腫的巴掌印明顯到妝容都遮擋不住。
謝則凜表情一僵,目光愕然。
原本他以為擋住了鍾白槐後來的那巴掌,又見鍾向窈黏著他,像是隻有情緒不好,便以為在那之前並沒有其他變故。
可誰知,竟然腫的這樣厲害。
握住鍾向窈指尖的手收緊,謝則凜的麵色在瞬間變得陰沉,轉念道:“去白馬巷。”
車子重新起步。
謝則凜升起擋板將鍾向窈的臉慢慢掰正,盯著這樣重的痕跡,他閉了閉眼。
克製住立馬想給鍾敘打電話的心情,指尖輕蹭,撫過她的側臉。
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能下得了手。
鍾向窈睡得很沉,謝則凜抱著她進了別墅大門,一直到上了二樓都不見醒來。
給她蓋好被子,抬手摸了下溫度。
走出臥室,阿姨站在門邊皺眉看著他:“怎麽傷的那麽嚴重,需要請張醫生來嗎?”
“讓他帶點消腫的。”謝則凜垂眼翻找出鍾敘的手機號,想了想交代阿姨,“安排人去門口守著,讓廚房做點容易消化的晚飯。”
阿姨連連應聲,趕緊下了樓。
謝則凜漫不經心地回眸看了眼緊閉的臥室門,指尖輕點,將電話給鍾敘撥了過去。
他們那邊的宴席還沒結束。
背景嘈雜,鍾敘的聲音有點失真。
“你人在哪兒呢?”他嗓音中含著笑意,“我正想著去找你聊聊之前——”謝則凜打斷:“我把鍾向窈帶走了。”
兩人戀愛的事情鍾敘已經聽鍾其淮之前提過,不以為意地笑了聲,調侃他:“搞得這婚禮好像是你倆的喜酒一樣。”
“借你吉言。”謝則凜神色散漫,“對了,你小叔他們這會兒在哪裏?”
鍾敘納悶,但聞言還是幫忙看了圈:“我沒見著我小叔啊,但小嬸跟我媽在一塊呢。”
女兒被打成那樣,居然還有心情應酬。
謝則凜心底浮起淡淡的譏嘲,指尖輕抬,蹭了蹭門框浮雕上的眼睛:“行,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窈窈被打了。”
“……”倏然間,鍾敘的不正經消失,變得嚴肅起來,“是誰動的手?”
謝則凜眼睫低垂:“你小叔。”
聽到這個人,鍾敘無言半晌。
謝則凜扯了扯唇角:“我們在白馬巷,回來的時候臉腫的厲害,這會兒剛睡下。”
“媽的。”鍾敘低低罵了一聲,“我就知道他們回來準沒什麽好事兒。”
謝則凜懶得理他,當即就要掛斷電話。
“那什麽……”鍾敘喊住他,清了清嗓子猶猶豫豫地說,“我小叔不確定什麽時候走,囡囡住你那兒我行,但你不準當畜生啊。”
他的意思太好明白,謝則凜眼底閃過無語,沒好氣地罵:“我是你嗎?”
“行。”鍾敘放下心來,“那我讓老三給紀衡打個電話,叫他下班去你那兒一趟。”
謝則凜單手插兜,涼涼道:“不必。”
說完,他直接掛斷電話。
自己家裏的事情管不好,難不成當他謝家連個家庭醫生都沒有嗎?
謝則凜此時內心滿是戾意。
想到鍾向窈的傷,甚至隱約遷怒鍾敘。
更不明白,同樣都是鍾家的人,為什麽有人能將她當心頭肉,親生父母卻不當回事。
天色漸晚,時間剛過七點。
白馬巷道路兩側亮起昏黃的路燈,謝則凜坐在臥室窗邊的書桌旁看著電腦。
房間裏隻開了盞台燈,光線有些暗。
過了會兒,廚房送了份海鮮粥。
裏麵加了蝦仁和魚肉,圓米粒軟糯噴香,謝則凜摘下眼鏡,走到床邊預備喊鍾向窈起來,誰知她半天都沒有反應。
謝則凜微微蹙眉:“窈窈?”
指背不經意間觸碰到她臉頰皮膚,滾燙觸感霎時傳遞開,謝則凜目光一變。
掌心貼到她額頭上。
居然發燒了。
謝則凜二次聯係了剛走沒多久的醫生,又有些擔心,給鍾其淮說了聲讓紀衡也過來。
等電話打完,他打濕毛巾給她敷額頭。
這場高燒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半,輸完兩瓶**,人依舊昏沉不醒。
直到喝了第二次退燒藥。
紀衡擰眉看著溫度計,舒了口氣:“終於開始降溫了,你晚上一定要時刻留意著,她這種情況比較容易反複。”
見謝則凜沒有說話,紀衡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安撫:“是她自己的心結導致,跟你沒什麽關係,也別太自責了。”
畢竟憋了這麽多年的情緒突然得到紓解,大起大落之下,身體當然會吃不消。
這些謝則凜都懂,但仍然覺得愧疚。
要是從開始就留意著鍾向窈,是不是就不會挨那一巴掌,也不會燒的這麽重。
歎了口氣,謝則凜把紀衡送走。
等再度回到房間,鍾向窈已經醒了。
可能是被燒的有些迷糊,整個人看上去都魂不守舍的,眼神也極為茫然怔忡。
隻是謝則凜剛走近,她便回了神。
四目相撞,謝則凜單膝跪在床邊彎腰看她:“還難不難受了,頭還疼嗎?”
“腦袋有點暈。”鍾向窈聲音沙啞。
謝則凜摸摸她的腦袋:“剛給你喂了藥,等藥效起來就會舒服點。”
霧蒙蒙的眼盯著謝則凜看了會兒,鍾向窈將下巴往被子裏縮了縮:“你好溫柔呀。”
“喜歡這樣嗎?”
鍾向窈點頭:“喜歡的。”
“嗯。”謝則凜的手肘撐在她身側,“那我以後都這麽對你行不行?”
鍾向窈眨了眨眼,又乖又軟。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像討論悄悄話。
鍾向窈頭很暈,不算清晰的視野中,全部都是謝則凜的臉。
隻是他們距離好遠。
思及此,鍾向窈無意識地朝他靠過去,但就算臉頰挨上手臂,也還是覺得很遠。
鍾向窈舔了下嘴唇:“我有點冷。”
“還是冷嗎?”謝則凜說著,雙手撐住床直接起身去調空調溫度,“紀衡來給你看過了,等到退燒就好了。”
看著他的背影,鍾向窈的手指捏了下,在謝則凜回頭詢問她室溫時,掀開點被子,掌心輕輕拍點旁邊的位置:“你上來。”
聞言,謝則凜動作頓住。
鍾向窈的喉嚨發癢,模樣無辜地看向他:“我想讓你抱著我睡。”
謝則凜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下,緩緩回視過去:“你哥幾個小時前才給我打了電話,要我別做禽獸行為。”
“我不管。”鍾向窈哼唧。
房間內一時安靜。
見他仍然無動於衷,鍾向窈咬了咬唇,眼圈立馬紅了起來:“你到底睡不睡嘛。”
“……”
鍾向窈嗓音染上哭腔:“我要你抱抱。”
喉結滾動,謝則凜順從躺下。
兩人明明蓋著同一床被子,可中間的距離卻像被劃了楚河漢界般遙遠。
他看著吊燈,麵色冷硬。
其實還是有些不適應。
也沒想過,同床共枕這樣的事情會來得這麽快,在謝則凜眼裏,成為戀人之後的牽手、擁抱與親吻,這才算得上是正常事。
可交頸而眠,顯然超出他的範疇。
況且鍾向窈還在生病……
他閉了閉眼。
見謝則凜一動不動,原本已經沒勁生氣的鍾向窈卻還是被氣笑。
沉了口氣,她咬牙慢慢挪過去。
距離逐漸靠近。
鍾向窈的手先一步握住了謝則凜的指尖,察覺他緊繃的力道,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湊近扒在了對方的小臂上。
直到皮膚觸碰到,鍾向窈才好受了點。
宛若患上了皮膚饑渴症似的。
“謝則凜。”她輕聲喊。
“幹什麽?”
“你怎麽不看我。”隔著綿軟家居服,鍾向窈戳了戳他小臂的肌肉,“看看我呀。”
誰能忍得住這小姑娘的軟聲撒嬌。
謝則凜耐著性子扭頭看她,隻見鍾向窈窩在他旁邊,下頜讓被子擋住了半截,得逞後的一雙眼亮晶晶的。
實在是討人喜歡。
“生場病還能讓你心情變好了。”謝則凜哂笑了聲,“你這什麽體質?”
鍾向窈的睫毛輕眨:“原本我的確是不太開心的呀,但看見你,我又很高興。”
對上她的眼,謝則凜無端有點心疼。
隨後將手肘墊在腦袋下,側過身:“怎麽一直沒有告訴我跟你父母的關係是這樣。”
“說了也沒什麽用。”鍾向窈垂了眼,看著他的衣服紐扣,“你又不能幫我出氣。”
聽著像是一句玩笑話,可實際卻叫人心口一抽,極其微妙的壓抑席卷而來。
畢竟這世界上可以選擇的有很多。
父母卻是最不能選擇的那個。
鍾向窈看清他眼底的複雜情愫,笑了笑,忍著頭疼伸出蠢蠢欲動的手,小心試探:“但如果你願意抱抱我,我……”
話還沒說完,麵前的男人倏然支起身。
腰間同時落下一隻手,勾著她重重陷入香味清淡又溫暖的懷抱。
肢體交纏,鍾向窈沒反應過來。
然而愣怔的下一秒,謝則凜溫熱的唇便落在她眉心,珍重又繾綣:“嗯,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