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距離曼勒泰最近的醫院需要一個多小時, 蘇宴駕車載著兩人直往那裏走。

半路上宋恬希一直抱著顧博,讓他的頭靠向自己肩膀,並用手一直緊固著對方, 避免病人因為急刹車而跌倒。

蘇宴一路開得很平穩, 簡直平穩極了,如果用心觀察,則會發覺蘇宴的眼睛透過倒視鏡, 一瞬一瞬地往後座兩人身上瞟。

最終急診醫生的判定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感冒,要給顧博輸幾天的液。

蘇宴幫忙付款, 並提議幹脆叫顧博住進醫院,免得跑來跑去加重病情。

顧博雖然病著, 腦子再燙也還是智商在線的, 旋即拉住宋恬希的手,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虛弱到仿佛風一吹便能原地散架的程度。

“希希小弟,哥病了, 而且病得不清, 這種情況下,你還有時間陪舍友在四周的傣寨裏轉轉嗎?”

宋恬希依稀覺得對麵有個套路,如果在之前, 他會扯開顧博的手,很沒心沒肺講醫院的特護姐姐很會照顧病人的, 尤其是帥哥。

眼下不同。

宋恬希認同了他的假設,“當然不會, 我唔蘇說是因為我的疏忽, 沒有盡到主人應盡的義務,必須承擔起照顧你的重任。”

言下之意, 是不會撇開顧博,與蘇宴成雙成對出門遊玩的。

蘇宴不可謂不低落,在他成長的19年中,除了小時候借助生病的由頭,能跟蘇夫人換取大量的好處之外。

蘇隊長可是沒發現,原來感冒還可以作為不要臉的借口。

沉住氣說,“顧博是吧?我之前總聽恬恬談起你的,你和恬恬是同班同學,他照顧你是應該的。”

“不過他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還有寨子裏的表演不能推。”

恍然徹悟說,“我來頂替他照料你吧,遊泳比賽我就贏了你一圈,翻個身還是什麽的,應該輕而易舉。”

顧博燒得整個人都快蔫了,依舊撐起男子漢天大的臉麵,假笑說,“我又不是高位截癱,翻什麽身啊!”

心念:好小子,這是防賊一樣防我,打算抱著我玉石俱焚呀。

宋恬希果真沒有來幾次,雖說不怎麽厚道,不過他正好兩人都不想見。

眼不見心不煩,倒是一起屏蔽了最省心。

顧博也並非真心留蘇宴照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幫忙倒杯水,遞個擦臉毛巾還是挺好使的。

兩人一直僵持六天,像各自守城的陣營,本著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亂動的原則,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但誰都不肯先退後一步。

進攻則是更不可能的,都怕對方找借口返回去找宋恬希。

勝敗往往在於誰先耐不住寂寞,沉不住氣先打開一道豁口。

宋恬希最後還是被宋一鳴踹來了醫院,得知兒子不管不顧的冷漠態度,身為父親的宋大畫家氣得第一次發了脾氣。

宋一鳴的家境如何,他從來也沒在妻子兒子麵前講過一個字眼,當初選擇走繪畫這條路時,宋一鳴已經徹底與家裏斷了聯係。

但能看出宋一鳴的教養不錯,總喜歡用漢族的家訓家規來訓誡兒子,說他不能慢待朋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隻有他家的憨娃子能把朋友照顧進醫院去。

宋恬希租了蹦蹦車,親自到醫院接顧博出院。

從蘇宴的簡單介紹中,能聽出他費勁心力,將顧同學照顧得細致入微,而從顧博的寥寥數語,則能聽出蘇舍友挺忙的,一天能接二十幾通電話,有時候幹脆喊護士還比較快。

宋恬希跟蘇宴說,叫他先開車回去,萬一宋一鳴瞅見他又沒出力的樣子,事後一定會數落他。

蘇宴暫且咬咬牙忍了這兩人單獨相處的幾個小時,自己開車走了。

宋恬希沒有叫蹦蹦車立刻拉兩人往孔雀寨的方向,而是載著顧博往猛罕鎮走。

傣寨的風光因為相距不遠,所以大同小異,心細如發的顧博還是發現了蹦蹦車返回的路線不太對,看了眼路過的標識牌,才發現宋恬希的目的。

不由在蹦蹦車狹窄的空間內竭力伸展雙腿,分外愜意問,“怎麽,小希弟弟是要帶我去外麵吃獨食呀?撇開蘇宴你不心疼嗎?”

宋恬希不置可否,雙眼一直散漫地投向窗戶外,幽幽說,“你來找我玩好幾天了,我確實很過分,都沒有好好帶你在附近玩一圈,今天全部補給你。”

顧博雖談不上心花怒放,但也有種與勁敵較量之後勝出的優越感,情不自禁摟住宋恬希的肩膀,湊近說,“還是你對我最好,哥真沒白疼你。”

猛罕鎮,俗稱橄欖壩,是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第四大壩,據說來南邊遊玩的人一定要到西雙版納,而到西雙版納的人肯定會來猛罕,這裏保存完好的傣族原生態村寨,被形容成瀾滄江上的一顆美麗的綠橄欖。

沿著環壩路,宋恬希充當起免費向導,給顧博詳細介紹自己小時候聽過的各種動人傳說,尤其他的母親玉波所跳的地湧金蓮舞,也是根據佛祖其中之一的感人故事編纂的。

宋恬希說在傣家重女輕男,遵循“女外男內”的分工模式,顧博則徑自接話,“難怪宋叔每天在竹樓負責打掃,玉波阿姨卻不常見。”應該是出門掙錢去了。

宋恬希笑說,“如果村寨裏誰家生了女兒,一定要敲鑼打鼓請全村人吃流水席,慶祝三天三夜。若是生了兒子,則會閉門思過三天三夜。”

“不過我小時候一直穿筒裙,按照我咩蘇的話說,完全當作女兒養的。”

“我們傣家男孩子滿8歲,其實都要進入寺院去過僧侶生活,在那裏學經識字,過個幾年還俗回家,不過我唔蘇從沒動過這種想法,直接送我進縣城上小學。”不由撫摸自己的短發,“我一直沒剃過禿頭,長發一直蓄了很多年。”

途徑的路旁依稀能看見許多佛寺白塔,替滿街的花樹灌叢裝點出一副神聖的霞光,遠眺更能看見金光普照的曼春滿大佛寺。

顧博不無可惜地撫摸他的頭發,“我在舞蹈教室第一眼看見你,真的以為哪裏的天仙下凡,不要笑,我是真的第一次看見一個能令我瘋狂心跳的人。”

浪漫的環境最容易叫人淪陷。

顧博將心一橫,把宋恬希的手奪過來,放進自己的掌心合攏,熱帶水果樹散發的氣味自帶甜蜜,連不用打草稿的情話,都會變得甘醇可口。

“希希,”顧博做了最後一次的認真確定,“你其實是喜歡男生的吧?”

一句話徹底打破了路過的樹蔭,將成片的綠樹繁花擊碎成斑駁的碎金,令人眼花繚亂。

宋恬希緩了半晌,才找回些能正常說話的能力。

他將顧博約到遠離孔雀寨的地方談論私事,真是太對了。

他真怕顧博沉不住氣,不論什麽地方,都能毫無遮掩地問出這句話來。

你是喜歡男人的嗎?

你是GAY嗎?

宋恬希一笑,故意掩飾內心的慌張恐懼,輕聲反問,“我有這樣明顯嗎?”

“那你在住院的一周,有沒有跟蘇宴提到這個?”

宋恬希的眼神飽含水意,如果對方是顧博的話,他最有可能將這個信息透露給蘇宴,直接將對方嚇跑。

“那麽……蘇宴知道了嗎?”

顧博的浪漫情緒被打斷,有些不爽道,“怎麽突然提起蘇宴的名字?別提他好嘛!”

“我是跟你在表白啊。”

宋恬希顯得一頭霧水,恰好蹦蹦車遇見紅燈,猛地一刹車,倒令宋恬希將兩人之間的縫隙拉開一些。

“表白?”宋恬希猶豫了,“我是男的......你確定剛才那句話是向我表白的意思?”

又補充一句,“你說話的方式,跟電視劇裏演得不怎麽一樣啊。”

噗嗤!

顧博被他懵懂的可愛表情攝得三魂丟了七魄,“我剛才說,這個世界上,你是第一個讓我心髒躍動不止的男孩,這就是表白,小笨蛋。”

呼~

終於一吐為快了。

顧博連日來全部的委屈,在一瞬間化為虛無,蘇宴無形間壓給他的大石頭,此刻也不足為懼,很容易分崩離析。

“我喜歡你,宋恬希。”宛如確定了這件事是真實存在的,顧博的情緒在一瞬間激**如潮。

“那你呢?你對我是什麽想法呢?”

直拋式的問題簡直像在逼迫,必須立刻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回複。

宋恬希往後稍微挪了挪座位,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略帶興奮的某人。

“那你能接受?”

直指自己,“我可是男的。”

宋恬希再次確認自己的耳朵沒有問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跟白雨婷.......不是男女朋友?”

顧博立刻解釋,“別開玩笑了,”雙手猛揉自己的頭發,大概自己被天大的誤會襲擊了,需要強有力的分析。

“希希,我來傣寨找你的這幾天,你有看見我跟白雨婷通過一次電話,或者發過一條短信?”

沒有,統統沒有。

“我和白雨婷之間完全不屬於戀人關係,或者說,是白雨婷一廂情願覺得我應該是她的男朋友。”

顧博扶正宋恬希的肩膀,令他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認真聽話。

“我跟白雨婷隻是先嚐試一下彼此走得更近一點距離,她太喜歡我了,一直纏我纏得緊,你也知道追求我的人很多,我其實拒絕過她很多次。”

“結果,她逢人說我是她的男朋友,我隻是一直沒有跟她很好地區分清楚。”

再將宋恬希的手放在心口捂著,“沒有白雨婷的存在,我一直沒有發覺,我喜歡的人是你,原來我也是可以接受男的。”

“希希,蘇宴一看就是直男,他對每個兄弟都是一樣的。”

“可我不同,我會真正得像戀人一樣疼惜你,所以,跟我在一起好嗎?我太喜歡你了,如果不是我發現這份喜歡,是絕對不可能跑這樣遠的地方來找你的。”

宋恬希被他一連串的說辭驚住了,思索半晌說,“你把我講糊塗了,真的,顧博,說來說去,我隻聽見你說喜歡我,可白雨婷怎麽辦?你們倆現在是全學院公認的情侶,你怎麽能說跟白雨婷隻是在玩曖昧呢?”

顧博被他一針見血,“我跟白雨婷根本什麽關係都沒有,如果你怕我跟白雨婷拉扯不清,會對你的感情不純粹,那我現在當著你的麵,跟白雨婷把話說清楚。”

語畢,居然直接掏出來手機,要從通訊錄裏找號碼。

宋恬希微看一眼,白雨婷的號碼在通話記錄中,直接很容易就被拉到。

顧博即使沒主動聯係過對方,依照白雨婷的個性,不可能一天不來問候一句。

宋恬希笑了一下,摁住顧博翻動屏幕的手指。

“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複的。”

顧博眼眸一亮,再三保證道,“我會對你好的,希希,我是真的喜歡你,我這輩子真的還沒這樣喜歡一個人。”

宋恬希說,“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不過我唔蘇教過我一句俗語——再窮也得餓著肚子,千萬別在垃圾桶裏翻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