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博離開的很快,幾乎可以形容為閃電般的速度,可能有些人試圖編織出巨大且華麗的網守望獵物,到頭來才發覺自己選錯了地方, 空空如也。

蘇宴正在與宋一鳴討論做菜的訣竅, 宋一鳴即是個好畫手,又是個好廚子。

勉強算是一個好父親。

宋一鳴給蘇宴講了些宋恬希小時候的事情, 講著講著話題轉移, 逐漸偏向妻子玉波。

說當初玉波一心跳舞,並且為了將辛苦編創的地湧金蓮舞不斷精進, 其實根本無心將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宋一鳴總覺得自己對妻子的愛意太濃,但牽絆過於淺薄, 玉波總像天邊遮掩月亮的一抹雲, 月照四海,雲行千裏,轉眼消逝不見。

生個孩子最能加深夫妻之間的牽絆。

玉波生宋恬希之前體脂占比極低,按照婦產科專家的建議, 就是受孕幾率很差, 如果長期處於這樣的身體狀況,是完全不具備孕育生命的基本條件的。

無論如何,宋恬希還是完美地降臨在人世間。

宋一鳴給蘇宴看了兒子小時候的留影冊, 宋恬希果然從小纖瘦,與雪團子這樣的稱呼毫不搭界, 白白淨淨的模樣倒也稱得上粉雕玉琢。

顧博快步登上竹樓時,宋一鳴正與蘇宴捧著留影冊坐在火塘口, 竹樓空洞的聲響震得倆人錯以為猛獁象來襲。

顧博提上行李後, 與院落中的宋一鳴道別,蘇宴察人觀色, 能看出他臉上堆笑,眼底暗波湧動。

蘇宴已經能看出來的,宋一鳴常年以觀察人物微表情為繪畫必備基本功,更是能隱約感到顧博隱藏的惱怒,必然與他家的貓哆哩有關。

顧博臨行前,冷不丁瞪了蘇宴一眼,那一眼飽含的情緒大多。

蘇宴還給他一抹勝利者常有的燦爛微笑。

果不其然,顧博前腳一離開,宋恬希便以悠閑的姿態回來。

蘇宴先一步摁住宋一鳴,自告奮勇說,“宋叔,我先去問問究竟是什麽情況。”

宋一鳴不滿意的點在於,宋恬希第一次這樣沒規矩的行為,像是遲到的叛逆期,在最不該發生的時間段裏惹人頭疼。

宋一鳴揮手說,“行,你去問問,這孩子到底是怎麽了,人家顧博剛住院回來,我真的很難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蘇宴連聲道宋恬希不是小孩子,不會故意趕顧博走的。

其實不厚道的想,蘇宴針對顧博沒有理由便離開這件事,充滿樂子人般的歡快。

早該走了。

蘇宴追隨著宋恬希的腳步,兩人一起安靜地登上竹樓,隨後又將門關好,避免引起宋一鳴的關注。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蘇宴上前牽住宋恬希的手,如果可以,他還想把大手撫向對方略顯垂喪的麵頰。

“顧博剛跟宋叔道別,再沒說什麽多餘的,但我能感覺到,他可能不太高興......”

宋恬希在蘇宴即將攔住自己的瞬間,挑起眼簾,直視而來的目光幽遠深長。

“蘇宴。”你是不是越界了?管得有點多?

轉念一想,宋恬希直接揮開蘇宴的手,義正嚴詞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為什麽突然趕人了?

蘇宴淡淡一笑,“之前不是說了,我打算跟你一起返校,這樣路上也有個照應,你瞧,我把車都開來了,一路上還能跟你看看沿途的風景。”

“不必了,”宋恬希的情緒堪稱泰然自若,他剛經曆過一場畢生難忘的告白,所有的委屈憤懣都已經全部發泄給顧博,讓對方感到不舒服去了。

我為什麽要讓顧博舒服?

他對我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我憑什麽要遷就於他。

還有蘇宴。

宋恬希的表情堪稱惡劣,他也不是個好東西!

或許是顧博的事情嚴重地刺激到了他,令宋恬希原本逃避退讓的態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希望你能立刻離開我家,而且,我以後也不希望在京大裏看見你。”

重點強調,“這不是懇請,而是告誡!”

蘇宴全然糊塗了,思索片刻才道,“是顧博挑撥離間了嗎?你信了?”

夠了!

宋恬希拿出剛才羞辱顧博的話,同樣送給這個更該死的家夥。

原本,他想著留給彼此一點顏麵,不該徹底撕破臉皮的。

但是,這些人真的太過分了!他們什麽覺得隻要是GAY就可以隨便對待,隻要是他,就可以隨便輕視!

何曉彤那麽討厭他,甚至咒罵他,可是何曉彤有句話說得不錯,這些男生歸根結底,還是拿他當作會穿女裝的玩偶對待。

但凡他們對他有一絲真心,他也不會躲在寨子裏暗自舔舐傷口。

索性都講出口吧!

宋恬希嗬嗬淺笑,直接向蘇宴拋磚引玉說,“別裝了,蘇宴,我並不是能給你家帶來經濟利益的那個姓宋的室友。”

宋恬希拍拍他的肩膀,“應該是姓宋吧?我覺得對方的名字搞不好跟我還挺像,若不然你這樣高傲的排球隊隊長,又怎麽會願意放低身段,處處來應付我這類難搞的小人物?”

蘇宴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先是一陣錯愕,再是恍然大悟,最後則是急於解釋的慌張。

真可笑,蘇宴居然會做出慌張的表情。

蘇宴重新拉住宋恬希的手,伏低了高大的身軀,保證自己能與宋恬希平視的距離,解釋說,“難怪你最近一直很怪,既不願再接近我,也不願接我的電話和短信。”

不是的,不是的。

蘇宴的嘴唇有一點顫抖,“那天,我跟程冬冬在宿舍裏說得話,你都聽見了?”

宋恬希噗嗤冷笑,用電視劇裏常見的劇情回複說,“一字不差,清清楚楚。”

不是,不是的。

蘇宴將宋恬希摁在涼席坐好,“我知道我現在講什麽都像狡辯,確實,我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態度也很有問題,我為了應付程冬冬煩人的盤問,故意講一些事情講得很誇張。”

該來的總歸會來。

蘇宴探口氣,“我爸確實讓我照顧一個叫宋添西的男生,說宋家有一筆上億的生意合約,希望我能通過幫助宋添西,來贏得宋家的好感。”

“可是我對天發誓,”蘇宴嚴肅地立起三指,“我從來沒有過一丁點利用你的打算,盡管你聽了覺得匪夷所思,覺得難以置信,但我以人格保證,我接近你最初的動機,絕對不可能跟這件事有任何關係。”

“我隻是很佩服你,很崇拜你,我知道你的天真,知道你的勤奮,知道你為了做一名合格的舞者,付出過怎樣的努力。”

“恬恬,我羨慕你,膜拜你,甚至為你驕傲,當你站在舞台上宛如一隻蝴蝶翩翩起舞的時刻,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真好,我能認識宋恬希真好,我能與他做朋友真好,恬恬,我真的以最純真的念頭來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

蘇宴的眼神極端真誠,一雙黑溜溜的瞳孔寫滿不可篡改的真意。

他不是個壞人。

即使如此,宋恬希在看見如此純淨的眼神片刻,也會由衷地發出讚揚。

蘇宴不壞,甚至很好。

宋恬希說,“我信你,你不至於為了金錢做出任何齷齪的事情。”

蘇宴逐漸放鬆緊迫感十足的精神壓力。

宋恬希笑笑說,“因為你家本來就很有錢,你天生是個大少爺,呼風喚雨應有盡有,肯定不至於看不出,我連一雙高級板鞋都買不起,渾身上下的衣服統共超不過五百塊。”

不是的。

蘇宴蹙眉,半跪在宋恬希的麵前,一直彎腰講話令他多少力不從心,采用仰視的態度更容易軟化對方的心防。

蘇宴還打算說什麽,正麵分析側麵引導,比喻擬人誇張統統可以來一遍。

宋恬希卻有些疲累,直接說,“你方才講,我確實在門口聽見了你與程冬冬的對話,其實不管你怎麽看待我,或者為什麽要對我好,完全不重要了。”

宋恬希抿了抿嘴,直接放出最後一支利箭,“我是gay,你懂得吧?我是那種會喜歡男人,以後也隻會跟男人做.愛的那種人。”

蘇宴起初不知他為何自爆,然而眼瞳卻下意識收緊至極限。

宋恬希歎口氣說,“我聽見了,我全部聽見了,你說你惡心gay。”

蘇宴打算解釋,被宋恬希變成慘白的麵孔一震,徹底啞口無言。

“蘇宴,我們做不了朋友的,小時候我們都討厭吃苦瓜、香菜,或者別的什麽東西,長大後也不可能去嚐試將這些食物變成喜歡的摯愛,因為討厭是刻在血液骨髓裏的感情,無法輕易抹除。”

“你說惡心gay是脫口而出的,我永遠記得你當時講得那樣自然流暢,應該是你冥冥中最真識的情感表達。”

“我原本不想與你說的,但我不能讓自己繼續痛苦下去,所以隻好請你先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宋恬希感覺掌心內的氣流灼燙且潮濕,是蘇宴急促焦灼的呼吸衍變成的。

但他唯獨不敢鬆開手。

他一輩子的勇氣,似乎都在今天要用完了。

“蘇宴,你也走吧,算是給我這樣一個令人惡心的異類,最後一點點保護尊重的空間,讓我喘口氣,好嗎?”

不不不!不是的!

蘇宴很努力地想透過宋恬希的指縫發出呐喊。

不是這樣的!

我確實是惡心gay !!

我!

蘇宴的目光稍微一觸對方低垂的目光。

宋恬希快哭了,漂亮的眼泓注滿委屈。

雖然宋恬希是個愛哭精,在他麵前流淚的次數也算排得上數。

然而蘇宴隻在唯一一次,見過宋恬希含淚未流的忍痛模樣。

那便是宋恬希足尖流血,依然完美完成舞蹈動作時,那個痛苦到被迫含淚的瞬間。

他是堅強的。

同時,蘇宴想,也是執拗到極其容易破碎的。

如今已經徹底被他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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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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