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蘇宴很容易學聰明, 先掏出手機查了一下傣寨的忌諱,尤其是看到這一條。

傣族最忌諱外人進入主人臥室,否則要做主人家的上門女婿或是做三年苦工。

過去的傣族竹樓幾代人都住在一起, 中間用蚊帳隔開, 對於隱私生活的保密性很高。

宋一鳴與妻子玉波鶼鰈情深,唯獨這件事情上沒有遵循傣家的習俗, 客房主臥側臥都是分別隔開的。

蘇宴來的時機不對, 大半夜裏開上悍馬往有旅店的地方走,起碼要往臨晨說了。

顧博對他嘲諷一笑, 八成自帶著先到先得的得意,直接轉身關了房, 連門都頂住。

蘇宴隻好輕敲了一下宋恬希的屋門, 與對方說,“我不會離開太遠的,恬恬,明天見。”

屋子裏毫無動靜。

蘇宴沒討到任何好處, 摸摸鼻梁, 灰溜溜地下了竹樓。

棲息在竹樓底的孔雀撲騰著飛出來幾隻,有公有母,仿佛是嫌棄好夢被打擾, 朝蘇宴發出不怎麽友善的聲響。

傣寨的空氣清新甜潤,但因為林叢太密集, 以至於頭頂的星光並不清晰可辨,反倒在夜深人靜裏有種莫名的驚悚感。

蘇宴站在院落中央, 能嗅見香蕉樹與芒果樹混合著草葉的複雜氣息, 隱藏在叢林之間的聲響如泣如訴,桀桀低吼又如狼似狗, 螢火蟲散漫地亂飛,偶爾靠近蘇宴的身邊擦起一點光亮。

蘇少爺快被蚊子吃掉了,不停地拍打露出的肌膚部分,卻始終依依不舍,反複凝視宋恬希的房門。

三樓的門再次被打開,走出麵色不虞的宋一鳴,僅僅一周之內,屬於藝術家終身追求的靜謐生活已經被徹底攪亂。

宋一鳴並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畫家,尤其被打斷與妻子溫存的時刻也會變得暴躁,“怎麽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裏?打算一直喂蚊子?”

蘇宴仰頭露笑說,“馬上走,宋叔,打擾你們的休息了,抱歉。”

宋一鳴隱著對宋恬希的怒意,“走什麽走?天黑成這樣,剛下過雨的,即使你那輛車再適合泥濘的路途,畢竟還是個孩子呢,萬一出點什麽事情,你父母該怎麽想我們家?”

蘇宴想說,他不會走遠,更不會危險。

他隻是回商務悍馬上睡個覺而已。

宋一鳴已經催他快上來,轉身給新客人取來被子涼席,直接推開宋恬希的屋門叮囑,“哪有你這樣對待同學的家夥?快起來讓個地方,再這樣沒規沒矩的,自己睡樓底下喂蚊子去!”

最終,蘇宴還是如願在宋恬希的床旁占有一席之地。

宋恬希氣他一定是故意裝可憐,硬是站在院子裏弄得孔雀飛狗亂叫的,才讓唔蘇發現後扔進自己屋來。

屋內的蚊香嫋嫋升煙,即使如此也未必能趕走全部的雨林蚊蟲,頂多是稍微減少一點罷了。

聽見蘇宴不斷摳動胳膊皮膚的聲音,搞得宋恬希被蚊子咬得地方也不舒服起來。

直接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瓶風油精丟過去。

“謝謝。”

蘇宴大概除了道謝還有其他話要講,所以躺進蚊帳以後十分規矩,逆天長腿並得筆直,腳丫幾乎能從床欄板上捅兩個洞出去。

宋恬希手裏的蒲扇搖了搖,蘇宴窸窸窣窣地動彈,風油精鮮明刺鼻的味道在鼻腔縈繞,之前看見蘇宴的慌張感又重新壓製下去,變成全新的不耐煩。

蘇宴問,“你的手機是壞掉了嗎?或者掉進水裏?我今天看你們家四周全是溪流的痕跡。”

宋恬希原本盤算避開這個問題的,裝睡不到一分鍾,覺得遲早要麵對蘇宴,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你的比賽成績怎麽樣?”

就是同洲最終進入四強的那一場。

蘇宴的心髒其實一直都吊著,不高不低得晃**了很久,主要是臨放暑假前,恬恬的態度突然間轉變得厲害。

即使蘇宴是個貨真價實的肌肉笨蛋,也該能冥冥中感覺出點什麽差異。

蘇宴可不笨。

他一直認定是自己哪件事做得不夠好,或者哪句話有問題,畢竟宋恬希對他的躲避態度已經快轉變成排斥了。

聽見宋恬希仍舊關心他的比賽結果。

蘇宴稍微放心,用滾燙的手去拉住宋恬希的,拇指不停地揉摁著對方潮濕的掌心,頗具討好。

“挺不錯的,隻要省隊領導的推薦信到位了,下學期進國家隊應該不成問題。”

蘇宴對於這次的比賽結果相當滿意,但他的措辭也十分謙遜,從不像是個得意便趾高氣揚的人。

“那挺好的。”宋恬希由衷地說。

心底的一塊石頭終於能順利落地了。

這下我可以放心搬宿舍了。

宋恬希原本打算在蘇宴進入國家隊的節骨眼上,不要鬧出任何讓對方分心的事情。

當然。

蘇宴應該不會在乎他一個gay的不痛快,蘇宴在乎的是他們家的生意......

宋恬希驀得從涼席間坐起,劇烈的動作掙開了蘇宴緊纏的手指,以至於蘇宴也跟隨一並起身。

宋恬希隔著黑暗,以探究的眼神打量對麵的輪廓,混亂的思緒令他頭疼。

蘇宴今晚之前已經正式見過他唔蘇了,或者連咩蘇也見了。

蘇宴即使再遲鈍,也會發現宋一鳴和玉波夫妻根本不是對蘇家生意有幫助的人。

蘇宴也會發現他一直以來的悉心照料,皆是一場錯位的付出,屬於無法討得一點好處的壞債。

可是......

宋恬希再三從隱藏於黑暗的人影中,試圖瞧出些什麽端倪?

蘇宴是什麽意思?

他究竟是有什麽打算?

對我?!

或者蘇宴真的隻是拿我當一個不起眼的舍友,在得知自己的錯誤之後,還願意繼續假意親近我?

再或者......

蘇宴早已經發現了自己隱藏得並不有技術的感情,故意裝作不知道,混淆視聽,讓自己自慚形穢,知難而退?

宋恬希忽然覺得自己對蘇宴的了解太過淺薄,最開始他確實很迷戀對方的俊美外形,後來則是蘇宴貼心溫柔的照料。

讓他錯以為是依靠。

而現在,他愈發覺得蘇宴其實是一個未知的變量,一個隱藏頗深的炸.彈。

蘇宴為了他家的生意,願意對一個同性好到無微不至。

人都說詭計多端的直男比得上十個諸葛亮。

宋恬希也不願再揣測蘇宴的真實意圖,他累了。

既然早已經決定遠離危險的直男,遠離那些突如其來的喜歡。

他就應該斷得更幹脆瀟灑一些。

至少,他得保證自己在被傷害之前,全身而退。

宋恬希說,“恭喜你終於如願以償,進入國家隊之後,我們可能不會再像這樣頻繁見麵了。”

我會搬了宿舍。

我們再也不要見了。

蘇宴的心又放下來一些,摸摸對方柔軟的短發,“國家隊的訓練是更嚴苛一些,而且大學這邊的學習時間會大幅度縮減,我會轉移到天城綜合性國家運動員基地訓練。”

他的音色低沉,字音卻始終咬得穩定,“不過這些完全沒有關係,隻要......”

隻要有時間,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你好好跳舞,好好讀書。

蘇宴非要在暑假最後的時間不顧阻撓,隻身跑到遙遠的邊境雨林。

不過是想親自與宋恬希說一句話。

恬恬,你稍微等等我好嗎?

宋恬希幾乎是沒給他多少機會,轉過身重新躺平。

“蘇宴,你的聲音太大了,我家的竹樓隔音有問題,萬一再吵醒唔蘇咩蘇就不好了。”

算是盡量維護兩人之間最後的一點友誼。

“睡吧,蘇宴,剩下的話明天再說吧。”

其實不說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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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宴一整晚睡的不太安穩,即使半夜伸手就能摸到宋恬希的身體,宋恬希從始至終背對著他,隻能撫摸到纖瘦的背脊線。

仿佛冷冰冰的銅錢鐵壁。

宋恬希也睡得不好。

顧博算是三個人裏最不好的,因為他聽見宋一鳴招呼蘇宴進了宋恬希的房間。

三個人無形中都打了哈欠。

玉波坐在飯桌上,親手給每人捏了一團糯米飯,搭配酸辣可口的涼拌芒果,炒豬肉絲和傣味包燒筍絲。

傣菜的擺盤粗狂,味道以酸為主,吃慣豆漿油條小籠包的人,猛然間比較難接受一起床吃如此森猛的重口味。

顧博與蘇宴連連誇讚宋一鳴的手藝好,實際上被正宗傣味酸得直衝顱腦,胃液狂掀巨浪。

顧博甚至還暗自向蘇宴豎起了大拇指。

咱倆也先別忙著拈酸吃醋了,誰能挑戰多吃一口酸扒菜再論高下吧。

宋恬希悶不吭聲咬著芭蕉葉芯裏的糯米,突然說,“唔蘇,我同學既然這樣誇你,你今天務必還是露一手絕活唄。”

宋一鳴瞧出兒子眼底閃爍的不厚道,搖頭說,“你肯定想推薦我做青蛙肉剁生和黃螞蟻蛋,但你又不肯到樹上幫忙摘黃螞蟻巢,講那麽多有什麽用?”

兩個被酸得舌頭失靈的小夥子一聽這還了得?不約而同起身解釋,“宋叔,我先去溪邊衝個涼。”

“宋叔,咱們這邊寨子裏還怪熱的,我先洗個澡。”

兩人對視一眼,平靜地目光交流後,突然往竹樓外跑得飛快。

宋一鳴大約是看出來點問題了,趁著妻子也在身邊,朝兒子教育,“你在學校究竟有沒有好好參與到人際交往裏?”

宋恬希回嘴,“當然了,我可招人稀罕的。”

宋一鳴笑了,用手捏了一把兒子的鼻梁骨,“這兩個孩子遠道而來,你作為東道主人,起碼也不能這樣耍人家吧?”

宋恬希被擰疼了,捂住鼻梁齜牙咧嘴,“我哪裏耍人了,咩蘇你看,唔蘇家暴我!”

玉波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兒子疼得眼淚汪汪,才朝丈夫討麵子說,“希希崽確實淘氣了些,你下手也輕一點。”

溫柔地教育兒子,“你為什麽不跟你同學講清楚,咱們家竹樓後院有專門的熱水器淋浴間?”

“外麵的溪水裏可能有水蛭,也不怎麽衛生,你同學們都是大城市來的孩子,不要不習慣用溪水洗澡,結果害了病才好。”

蘇宴拿著塑料小盆,蹲在溪邊,傣家的溪水清涼且清澈,宋恬希說自己最喜歡用這裏的水衝涼,幹淨又消暑。

在蘇宴不知道的情況下,顧博已經連續五天在小溪邊洗澡了。

俗話說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不過倆人此刻並不曉情敵為何物,隻是依照雄性本能和領地意識,看對方尤其不順眼而已。

沒有宋恬希在場的情況下,蘇宴與顧博的關係更像是來溪邊飲水的牛羊,各自為陣,各自安好。

互不打擾。

最終是顧博受不了天天蹲在水邊舀水,真tm的腰酸背痛死了,追人追到這種伏低做小甘做塵埃的地步,顧博快被自己日月可鑒的真心感動壞了。

直接丟下手裏的盆,脫掉半袖短褲,露出精赤的胸脯長腿與三角褲。

“蘇宴是吧?”顧博簡單地活動了一下筋骨,“要不要下水來比劃兩下?”

顧博做出個邀請的姿勢,利索脫掉拖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無數道溪水中央匯聚成的荷花池塘內。

蘇宴知道對方屬於一種無形挑釁,也脫掉了半袖短褲,露出運動員特有的精壯肌肉,被晨曦餘暉映在水麵的光,鍍上一層性感的金邊。

二十出頭的男生正是熱血忘我的年齡,但講白話一些,全都是毛剛長齊的稚嫩小夥子,穿上衣服比名牌,比學曆比家世。

脫光衣服,能比的隻有那不可詳細描述的部分。

顧博也算自以為大了,直麵步步入水的蘇宴,上下打量性感力爆發的修長四肢,竟有種亞洲原始野象轟隆隆入水的視覺衝擊,噗嗤嗤笑說,“比一比,看咱們倆誰先遊完三個來回。”

結果顧博很光榮的輸掉了荷花池年度冠軍。

像他每天跳舞運動量再大,也完全比不上蘇宴腰上栓車軲轆每天跑五公裏的優秀體能。

顧博半夜還發起了燒,涕淚橫流。

宋恬希聽說兩人在附近的池塘裏輸死較量了一番,直接衝人喊道,“那可是野水池,裏麵淤泥太深差點淹死過人的,你們倆個膽子也忒大了!”

蘇宴摸了一把顧博的額頭,再用溫度計檢測了一下,“也不是很高的溫度......38.5而已,可能他今天失誤鑽進王蓮葉片下麵差點沒浮上來,喝了點淤泥水壞肚子了。”

顧博朝他露出個“你小子敢糗我”的報複表情。

宋恬希拿起手電筒,使勁推開擋路的蘇宴,以單薄的肩膀攙扶起發燙的顧博,冷不丁說,“這位遊泳冠軍同學,我現在是否可以送他先去最近寨裏的醫院看個急診?”

蘇宴瞧宋恬希居然因為另外一個男人跟自己急赤白臉的,心裏突然產生了一些不曾有過的滋味。

比早晨的傣族酸扒菜還帶勁百倍。

快一步攬住顧博的腰部,將昏昏沉沉的病號扯進自己的掌控之內,沉聲道,“恬恬你別生氣,我開車送他,路上危險,你騎電動車很不安全。”

就差說。

你這樣關心別的男生,早知道我能發燒到39攝氏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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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顧博下線,他也該走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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