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戴罪

她這瘋話, 把那兩個太監嚇得不輕,沒想到這個蕊娘平時慣會爭強賣快,是這麽個蠢貨色, 薦她給太後辦事,真是大大的失策。

小釵聽不下去了:“娘娘,堵了她的臭嘴吧!”

雲舟聽了那些詆毀汙蔑, 臉上倒沒什麽憤怒之色, 她指到一位小童, 吩咐道:

“打盆水給她照照。”

那小童不敢怠慢,用個木盆從大缸裏打了水,端在蕊娘臉前。

蕊娘以為要浸死她, 先還掙紮, 後來瞥見水麵上那張臉, 瞪大了眼睛,待確認了那腫臉血麵的惡鬼是自己, 當即崩潰地哀嚎了一聲。

“啊——!”她挨打的時候都沒有這一刻萬分之一恐懼,連怒火, 也被恐懼衝滅了。

她忽然伏在地上大哭道:“娘娘開恩, 別打了, 奴婢的臉要毀了, 薛……薛尚宮打滿了三十杖了, 奴婢查著呢!娘娘開恩!”

蕊娘原是有些容貌的, 大魏沒亡的時候, 她是瑤貴妃宮中的人, 眼瞧著貴妃如何受寵, 嫉妒地紅眼, 但貴妃防備她, 不叫她在前頭伺候,她沒有機會攀上高枝。

後來瑤貴妃失了寵,她心中大快,做第一個落井下石的人,巴巴地跑去冷宮告訴她魏帝又寵幸了誰,把瑤貴妃說得心灰意冷,沒了生機。

再後來大魏亡了國,她本要逃出宮,但被一個內侍坑了沒跑出去,後來她受薛尚宮照拂,讓她在承天殿伺候。

年輕英俊的新主自然比那衰老的魏帝強百倍,她動了心思,想著時間長了,可以引誘蕭錚,飛上枝頭,錦衣玉食,作威作福,結果又來了個處處特殊的暮雲舟。

高高在上的公主好不容易掉下雲端陷入泥潭,憑什麽不被踩死?憑什麽還能被渤陽王看上?蕊娘心裏一萬個不平。

後來她栽贓雲舟不成,薛尚宮雖沒有處置她,但把調去了慎刑司,慎刑司這地方,整天隻能見到犯事的宮女太監,蕊娘後宮夢斷,因此恨上了薛尚宮,之後雲舟封後,她更加嫉妒地咬牙切齒,每日在夢裏詛咒這些斷她前路的人。

前段日子,她知道太後與皇後不和睦,於是又起了心思,主動和北燕太監苟且,投靠了太後,想著把薛尚宮拉下來,太後會恩賜她重回承天殿。

可是如果沒有一張美麗的臉,她就徹底沒機會了,這成了執念。

以至於在她神情恍惚的時候,死都不怕,隻怕毀容,嘴裏念著:“太後會讓我回承天殿……”

春錦在一旁瞧著,恨道:“你就是神仙模樣,陛下也看不上你那顆醜陋的心。”

慎刑司一場喧囂在蕊娘的崩潰中塵埃落定,門外一直偷偷觀察的慎刑司主事見事情完了,才終於馬後炮地出現,跪下大吼道:

“奴才失職,管教出這等刁奴,衝撞皇後鳳儀,罪該萬死!”

雲舟不想與他多計較,隻交待道:“那兩個太監包庇蕊娘汙言穢語,一並杖刑。還有……”

她回頭看了一眼蕊娘:“把她看好,她方才口中念太後二字,本宮明天再來審她,看她敢攀扯太後什麽?”

那主事一愣,隨後應道:“是。”

禦醫抬了擔架,將薛尚宮接去醫治,春錦跟在擔架後頭一起走。

雲舟目送著薛尚宮出去,這才往外行去。

小釵跟在後頭,不忿道:“那蕊娘罵娘娘的話,都夠砍頭了,娘娘就這麽輕易把她處置了?”

雲舟邁過門檻,發出微微一聲低歎,語氣頗有些憐憫,但話語叫人心裏發涼,她說:“我不動手,她也活不過今晚……”

雲舟回到鳳梧宮,步上門前的階梯時,雲舟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緊緊提著玄羽的佩劍沒有鬆開,那薄而鋒利的劍刃上,還凝固著一絲猩紅,那是蕊娘的血。

雲舟有些恍惚,她愣愣地看著那絲血跡,感覺那紅色化成了一條猙獰吐信的小蛇,朝著她的手腕遊了過來,想要盤上她的手臂,緊緊地辜住她。

雲舟忽然覺得很害怕,下意識將劍柄鬆開。

那劍沒有落地,而是被玄羽接回了手裏,他低聲道:“娘娘?”

雲舟一個晃神,清醒過來,她回身往承天殿的方向望去,又低頭看向自己微顫的手。

生殺之權……

當她以皇後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將劍抵在別人脖子上的時候,她是真的想讓那個人死,仿佛對方的生命隻是一個隨時可以奪取的不值一提的物件。

而且她也真的將對方推入了死地,雖然不是用那把手中的劍。

雲舟低頭看自己的手心,她的手在越發厲害的發顫。

人是會被權力侵蝕的,她真切感受到了那種感覺……

越是處於權力頂峰的人,越需要有一個聲音在身旁提醒他,提醒他保持清醒……

雲舟緩了緩神,問玄羽道:“怎麽是你在這?”

玄羽回答:“守衛娘娘的人是輪換的,我也在其中。”

自從雲舟封後,蕭錚就派了烏鵲營暗中保護鳳梧宮,以免她被前朝黨爭牽連,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雲舟之前也從沒在鳳梧宮外見到過他們,今天是第一次喚他們出來。

她對玄羽點了點頭:“叫人守好宮門,誰來也不見,陛下也不見。”

玄羽道:“如果陛下一定要進來呢?”

雲舟道:“你們自然不能攔他,隻需要傳我的話給他就是。”

說完,她一路回到寢殿,將鳳冠一摘,忽然覺得疲憊到脫力。

小釵跟在後頭問道:“娘娘要做什麽?”

雲舟躺回榻上去:“我得睡個飽覺,明日還有得折騰呢。”

……

薛尚宮被抬回住處,禦醫來診治過,開了煎服的藥劑和塗抹的傷藥。

春錦一路跟著薛尚宮回來,指揮著薛尚宮的小丫鬟把藥煎上,自己挽了袖子處理薛尚宮的外傷。

她動作細致,傷藥塗上傷口很快發麻,薛尚宮多少喘上一口氣來,有了說話的力氣。

“你是伺候皇後娘娘的,現在來伺候我,我怎麽生受?”

春錦眼睛微濕,她壓了壓嗓子裏的哽咽,說道:“娘娘重視薛姑姑才派我來照顧你的,姑姑這是說的什麽話?”

薛尚宮吃力一笑,蒼白的嘴角微挑:“你好好跟著皇後娘娘,她是個好主子。”

春錦上完藥將被子極輕地蓋在薛尚宮身上:“薛姑姑還有空操心別人呢,沒聽禦醫說嗎?你這傷外傷還在其次,若是損了腰上的經脈和骨頭,恐怕以後走路都困難。”

她把禦醫的藥方拿來瞧,朝屋外煎藥的小丫頭喊:“你可瞧著點火候,火太大傷藥性的。”

小丫頭在窗欞下答應一聲,聲音聽上去也是拐彎的,春錦便道:“你的小丫頭在外頭偷著哭呢。”

“她是個機靈的,再大些也送去承天殿曆練曆練。”薛尚宮流露出一些慈母式的表情。

春錦看見薛尚宮的枕頭邊有一對繡了一半的護膝,瞧著是給她自己繡的,她順手拿起來接著做,有些感慨。

“薛姑姑,你不後悔沒有嫁人生個自己的孩子嗎?二十幾歲離宮的時候出宮去尋個合適人家成親,如今該在享天倫之樂,就不必在這遭這份皮肉之苦。”

薛采儀趴在枕上,似乎想起了年輕的時候:“要說皮肉之苦,挨板子可能比生孩子還輕些呢。”

春錦拿針的手一頓,倒沒想到薛尚宮會把生孩子和上刑放在一處比較,生育子女從來是大喜事,誰會把這事和受刑罰相提並論呢?

但一細想好像也沒什麽不對,自來死在生養上的女人比被打死的女人要多的多,可不都是皮肉之苦麽。

薛采儀閉目養神,說話的聲音小而平和:“我從小就自認比別人聰明些,但出身低,又是女兒身,也沒機會正經幹點什麽,被爹娘送進宮做奴婢就算改了命了,二十五歲放出宮的時候我要是回去嫁人了,就是接著過我娘的日子,我總覺得不甘心,魏帝那樣難纏的皇帝我都能在身邊服侍的沒有錯處,我多有能耐啊,回去嫁給我們村裏的誰值得我去伺候?不如這輩子就留在宮裏一直伺候皇帝,我命好,又趕上大胤陛下這個好皇帝,我私下說一句我也於社稷有功,覺得心裏一點也不虧,我這一生見過的人,參與的事,我娘這輩子做夢也夢不著,我們老家最有地位的鄉紳也連邊都摸不見,這還不值嗎?”

春錦若有所思,她將繡活放下:“薛姑姑是有見識的,我們要學的還多著呢,而且您雖沒有孩子,但我們這些被您關照的小宮女啊,心裏有您,我娘死的早,您就把我當女兒看就是了,說句僭越的話,就是皇後娘娘也是拿您當個長輩看呢,不然不會那麽直接衝過去救您,我可沒見過她提劍要殺人的模樣,可見是氣極了。”說著握一握薛尚宮的手。

薛尚宮聽她提到雲舟,露出些擔憂的神色:“娘娘為我衝動了一回,接下來又得往後退了。”

……

果然,次日,荻珠就出現在了鳳梧宮外。

昨日太後知道皇後大鬧慎刑司的事,就遣她來,她在門口吃了個閉門羹,連鳳梧宮通傳的人都沒見到,玄羽不在,門口兩個黑衣人鐵塔似的一言不發。

他們不是尋常宮人,除了皇帝的命令別人都吩咐不動,就算太後也一樣,荻珠無法,隻好今晨又來。

這回,門口的黑衣人倒是不見了,隻是沒等進去,就見雲舟穿著鬥篷從裏頭出來,她素衣素麵,脂粉未施,是要出門的樣子。

雲舟見了荻珠倒客氣:

“荻珠姑姑,本宮有重要的事去承天殿,姑姑先回吧。”

荻珠還沒等說話,雲舟的鳳輦已經走出去了……

“這皇後是要狂妄到底了。”

荻珠難以置信地喃喃,但又覺得不對,皇後這一身過於素淨了,也不知去承天殿幹什麽?想了想還是回去回稟太後再說。

承天殿裏,蕭錚才下朝,他坐在案後,禦筆剛拿起來,就聽外頭通報。

“陛下,皇後娘娘在外頭脫簪待罪呢!”

作者有話說:

薛尚宮語錄:“隻要心裏有你,苦肉計多少回都有用。”

雲舟:“懂了。”

評論發紅包慶祝雲舟HelloKitty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