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鳳怒

刑杖接連落下來, 沒有任何手下留情,但每落幾下,蕊娘才記上一個數。

她數到十的時候, 實際上已經打了三十杖。

猙獰的血色從薛尚宮的衣裳底下透出來,她趴在凳上,已經幾乎昏死過去。

行刑的太監停了手, 蕊娘從屋裏走出, 來到薛尚宮旁邊, 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後從旁邊的水缸裏舀了一瓢涼水,嘩啦一下澆在了薛尚宮頭上。

初春的水, 冰冷刺骨, 一下將薛尚宮激地倒吸一口氣, 醒了過來,嗆咳了兩聲, 抖得越發厲害。

蕊娘蹲下身湊近薛尚宮:“怎麽樣,再這樣給你二十杖, 恐怕你就要上西天了, 想清楚沒有?皇後平時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不管大小, 說出來就留你一命, 她和南茲逆賊有什麽聯絡?和前朝官員又如何聯合起來蠱惑陛下?隨便說一個, 我這就放你走。”

薛尚宮嘴唇動了動, 蕊娘聽不清, 又湊近了些。

沒想到, 薛尚宮突然啐了她一口, 帶血的口水吐在蕊娘的衣襟上, 驚得她向後一退。

“給臉不要臉,接著打!”

慎刑司裏,平時宮人不算少,隻是今天大夥都知道太後要處置人,一個個明哲保身,管事的幹脆稱病躲開了去,一些灑掃的小宮人也不敢露麵,縮在兩側排房裏不露臉。

偌大一個慎刑司庭院,竟隻有三個人作威作福。

薛尚宮已經發不出什麽聲音,像一個沒有痛覺的軀殼。

她恍惚地想著,今日,可能實在是等不到皇後娘娘了……

枝頭雀兒被肅殺之氣驚起,撲動著翅膀逃離了這血腥味彌漫的地方,空氣中隻剩下沉悶的杖刑之聲,和蕊娘計數時尖酸刻薄的聲線。

“十一,離三十杖還遠呢。”

……

行至鳳梧宮門口,雲舟忽然想到什麽,一個轉身,對著鳳梧宮大殿周圍的虛空喊話。

“跟著本宮。”

說完,雲舟轉身上了鳳輦,立即朝慎刑司去。

果不出她所料,慎刑司外,有宮中禁衛把守,禁衛軍前頭,站著個有些佝僂的身影,是內監總管徐良。

徐良麵上恭敬笑著,蒼老如幹樹皮似的臉上擠出橫七豎八的褶皺來。

“皇後娘娘,慎刑司這種地方太血腥,髒了娘娘的繡鞋,可進不得啊。”

春錦和小釵跟在雲舟身後,春錦之前一直在薛尚宮手下,受到頗多照拂,與其情意深厚,她憂心薛尚宮的性命,急道:“徐總管,皇後娘娘的路你也敢攔?”

徐良輕蔑地瞪了春錦一眼,依舊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老奴可沒有那樣的膽子,是太後娘娘的懿旨在慎刑司處置罪奴,不許任何人打擾,老奴也沒有辦法,隻能鬥膽得罪皇後娘娘了,娘娘要是不高興,去寧和宮裏與太後她老人家說道說道,老奴得了太後的準話,立刻帶娘娘進去。”

他還故意拉著長音,語氣陰陽怪氣。

小釵氣得不行:“去寧和宮再回來,人都死透了!”說著,就要往前衝。

然而徐良身後的禁軍忽然拔出了佩刀。

他們雖然不敢對皇後拔刀,刀鋒都衝著小釵,幾排人堵在那,一堵牆似的,拖延著時間。

雲舟從鳳輦上下來,麵色冷冷的,沒和徐良說什麽,隻是一揮手,身後突然從宮牆上跳下兩個黑色的身影。

其中一個正是玄羽。

玄羽站在雲舟身前,緩緩拔出了劍。

徐良本來還頗得意,在見到玄羽的一瞬間臉色忽然黑了下來。

雲舟眼眸微挪,從徐良臉上轉到他身後的禁軍臉上:“本宮倒要瞧瞧,今天誰敢和烏鵲營拔刀。”

禁軍侍衛們不安地麵麵相覷,但太後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違背,真是進退兩難,隻是就算他們遲疑不讓,普通侍衛如何是烏鵲營的對手?

“玄羽,開路。”

“是,娘娘。”

玄羽在瞬間出手,捏住一名侍衛的脖頸,指尖不知如何使力一按,那人便瞬間失去了戰鬥力,癱軟著倒了下去。

他帶著烏鵲營的手下,像破開空氣的利刃,毫無阻礙的向前清出一條道路。

雲舟帶著春錦和小釵,在黑衣人開出的路上暢通無阻的疾行,三片柔美的衣角在春風裏隨著急切的腳步翻飛。

雲舟幾乎跑了起來,鳳冠的垂珠搖曳著,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響。

慎刑司內,薛尚宮又受了十杖,那太監停下來看蕊娘。

若一句也問不出來,怎麽去向太後邀功?

蕊娘又氣又急,欲動手去薅起薛尚宮的頭顱繼續逼問,尖瘦的手指剛抓住她的頭發,她忽然間眼前一花,一影金黃色華麗光芒倏忽之間躍入眼簾。

沒等蕊娘反應過來,隻覺胸口一記悶痛,她已被人踹翻在地。?0?3?3?9?0?2?0?9

蕊娘大驚,而後大怒。

“誰……”

她剛要破口大罵,結果看清了來人,將話硬咽了回去。

將她踹倒的,正是如今鳳梧宮的主人。

雲舟看著倒地的蕊娘,隻覺胸口激**,她從小到大,從不苛待宮人,更沒對宮女動過手,這是她第一次親自教訓下人。

她也顧不上蕊娘,三兩步走到刑凳邊,俯下身在薛尚宮身邊喚了一聲。

“薛尚宮,你聽得見嗎?我來了,沒事了。”

薛尚宮耳朵微微動了動,而後扒在凳沿的手指顫了顫,但沒能睜開眼睛。

“快把薛尚宮扶到屋子裏去,馬上去禦醫院叫人。”

一名黑衣人腳尖一點,領命往禦醫院去了。

春錦心細,帶了一個大氅出來,趕緊裹住薛尚宮,想把她背起來,送到旁邊屋子裏去。

一旁的蕊娘說話了:“娘娘,奴婢奉太後之命杖刑犯事的宮人,皇後娘娘這樣違抗太後的旨意,恐怕不好吧。”

春錦手上一頓,看向雲舟。

雲舟臉色冷得像冰,驟然爆發嗬斥道:

“低頭跪著!你沒資格和本宮說話!”

蕊娘一愣。

小釵幫著春錦將薛尚宮的胳膊繞在自己脖子上,扶著她起來,往屋裏去。

薛尚宮稍有清醒,知道皇後來了,虛弱道:“慎刑司蕊娘……方才直呼皇後名諱……娘娘……”

蕊娘當即反駁道:“你這老貨一派胡言!”

兩個太監也紛紛道:“娘娘,薛采儀不滿太後的恩德,在此血口噴人,奴才們在這,什麽都沒聽見。”

雲舟站在庭院中央,環顧一圈,道:“慎刑司沒有旁人了嗎?”

話音飄落在庭院中,無人回應。

雲舟不緊不慢地對剩下的玄羽吩咐:“給我搜。”

蕊娘聞言一抖,她抬頭看著雲舟,有些驚恐。

這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暮雲舟……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可怕……(/紅/樓/瀆▽//家/)

玄羽踹開了幾間屋子的門,從最邊角的那間搜出幾名灑掃的小童。

那不過是幾個十一二歲的小太監,此刻被拎著後領子扔出來,嚇得渾身亂顫。

春錦這時安頓好了薛尚宮,走到幾個小童麵前道:“這是皇後娘娘,若問你們話,如實回答,不然小心你們的腦袋!”

雲舟將耳畔的垂珠理正,沉聲問道:“薛尚宮所言可屬實?慎刑司蕊娘可曾直呼本宮名諱?”

那幾個小童,平時懼怕跋扈的蕊娘,現在問話的又是直視都不敢直視的皇後娘娘,一時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這……奴才……”

“不用害怕,如實回話。”雲舟對幾個小童並不那樣冷冽。

平靜的語氣有一定的安撫的作用,幾個小童裏終於有個大些的開了口:“回皇後娘娘,奴才聽見了,蕊娘確實直呼娘娘名諱……”

蕊娘嗷地尖叫了一聲,罵道:“下賤貨!栽贓於我,太後饒不了你們!”

雲舟猛然回身,從玄羽手中奪過長劍來,唰的一下搭在蕊娘的頸側。

她並不會使劍,但蕭錚交過她彎弓,她控製著自己的手腕,劍鋒緊緊擦著蕊娘的脖子,在上頭劃出一道血痕,看著蕊娘的臉被嚇得徹底失去了血色。

“對本宮言語不敬,何罪?”雲舟問。

小釵聲音清脆地答:“掌嘴五十。”

雲舟將目光向那兩個太監掃去,命令道:“你們兩個,去給她掌嘴。”

那個與蕊娘有私的太監明顯猶豫了一下,想說點什麽,但看見雲舟身後那高深莫測的黑衣人,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卷起袖子,朝蕊娘走去。

蕊娘往後縮了縮,她搖著頭想躲,但被小釵上去一把從後頭按住脖子,動彈不得。

那兩個太監麵色也很不好看,但皇後此時發了狠,太後也不在跟前,形勢比人強,也顧不得什麽情分了,二人輪流刪了蕊娘兩巴掌。

蕊娘隻覺得左右臉上像被砂紙磨過一般,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罵那太監:

“膽小怕事的沒根的東西!打了我,保得你多活幾天?窩囊廢!”

雲舟懶怠聽她汙言穢語,她對小釵道:“你來計數。”

小釵想起,自己為公主拿銀子,明明是拿的雙鳶閣的東西,蕊娘告發時,為了加重罪責,汙蔑說是她偷了鳳梧宮的東西,要不是雲舟去找當時還是渤陽王的蕭錚,一力承擔下來,恐怕自己不定被打多少板子呢?

這種天生壞心眼的東西,到哪裏都要給人使絆子,如今又來害曾經關照過她的薛尚宮,此等忘恩負義之輩,區區掌嘴,她還覺得輕了。?0?1?3?4?0?5?0?7

雲舟叫她計數,她自然有樣學樣,那兩個太監打了好幾下了,小釵隻給計一個。

五十下打足了,小釵才數了不到一半。?3?7?3?8?0?6?0?9

這時雲舟命人停下,朝蕊娘問道:“我問你,薛尚宮的刑用完了嗎?”

蕊娘的嘴角被打裂了,她惡狠狠地瞪著雲舟,嘴硬道:“不過打到二十下,娘娘要違抗太後的旨意,提前把人帶走?”

雲舟嘴角的弧度越發冷下來,她一揮手,示意繼續。

又打過幾輪,蕊娘的臉全都腫了起來,耳朵嗡鳴,理智漸失,開始不管不顧地發起瘋來。

“出身高貴又怎樣?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那夜造反的人闖進慈航殿,你還不定被誰糟蹋過,兄弟的床榻輪著上,比我們奴婢還下賤!”

作者有話說:

雲舟:老虎不發威,當我是HelloKi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