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懲治

皇後拿鳳冠霞帔鼓勵賑災的事, 傳到了寧和宮中,太後也得到了消息。

荻珠有些不忿:“皇後看著每日裏悠哉悠哉不做什麽,其實慣會收買人心, 慎刑司那邊傳來話說如今宮人們都誇皇後性子賢德寬仁,好像咱們寧和宮多虧待了她們一樣。”

太後幽幽道:“賑災總不是壞事。”

荻珠覺得,自從圍場歸來, 皇帝來和太後說過一番話後, 太後的心氣好像弱了不少, 她歎了口氣:“隻可惜,慶國公大人好不容易使的一計,連夜將半路的災民用馬車運過來, 給陛下瞧, 陛下馬上要斬了那王侍郎, 可以好好挫挫魏臣們的銳氣,可惜了, 叫皇後給攪合了。”

這話倒是戳中了太後的遺憾。

“我哥哥這回做得不錯,聰明多了, 借力打力, 用魏人自己的錯處捅他們一刀, 咱們手上也幹淨。”

荻珠不平道:“本來那王侍郎必是沒活路了, 誰知道皇後又去摻和上一腳, 陛下在鳳梧宮中過了一夜, 難免被她灌迷魂湯, 日後再處置, 王侍郎戴罪立功, 必會從輕發落, 真是浪費了國公爺的一番籌謀。”

太後撥著手裏的念珠子, 垂目道:“她這樣擺弄皇帝,以為能在臣子那裏落得什麽好麽?不過叫人越發生出忌憚之心。”

荻珠道:“那就叫皇後隨心所欲下去?”

話說道此處,外頭通傳徐良來拜見太後,他弓著身子進來,給太後行禮:“太後娘娘不僅賜酒,昨日老奴的生日娘娘居然還記得,叫人賜了一桌席麵,老奴何德何能得此榮寵,慚愧至極呀。”

太後賜他坐,荻珠便搬了秀凳過來,徐良再次謝恩方才坐了,太後道:“你伺候老大君一輩子,伺候的盡心,該當關照你些,尚宮局那邊換了掌事尚宮,你和魏人可還配合得當?”

徐良笑著,臉上神色古怪,眼角擠著幾條笑紋,嘴撇成為難的樣子,似乎在斟酌詞句,最後隻是說道:“薛尚宮得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器重,比起愚鈍的老奴肯定是強十倍百倍,薛尚宮給承天殿和鳳梧宮通消息,省去咱們陛下和皇後娘娘多少誤會?是個能人不假。”

太後本是閉目,此刻睜開眼睛問道:“皇後與朝臣聯絡,是通過誰?”

荻珠答:“還能是誰,就是這個總領尚宮薛采儀,不是奴婢嘴毒,此人實是個魏人餘孽,隻認皇後那魏女當主子,陛下又多有縱容,對她的逾矩視而不見,如今在宮中,咱們北燕人宮人,可是一直被她壓著一頭。”

荻珠作為宮女,論品階也是在薛采儀之下,自有許多不服,加上薛尚宮令她財路受阻,提起皇後她尚不敢太造次,但提起薛采儀,自然要狠踩一番。

太後道:“皇後與皇帝說什麽私房話咱們沒有立場管,但一個奴婢敢涉黨爭,真是膽大包天。”

荻珠和徐良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再說多了不合適,都不再言語了。

王知鈺被關進刑部大牢後,皇帝單獨召見了李相。

許人求情就等於態度軟化,這是個信號,於是朝廷上,敢於為王知鈺求情的人就更多了。

最後,由刑部定了罪責,暫緩王侍郎的刑罰,叫他戴罪行事,將功補過,潰堤之罪,容後發落。

由於王知鈺已經是戴罪之身,已經做不得侍郎,所以在工部與此事無涉的給事中裏提上一人,暫代侍郎之職。

就這樣,一場大風波,化成了一簇小浪花,漸漸地平息下去了。

春江岸的堤壩,還在循序漸進的修建,新法比舊法堅固,後來又下了一場大雨,新修的那一截效果頗佳。

受災輕的村落陸續回歸,開始籌劃春耕,朝廷發了安家銀,還放了一批春耕的種子,鼓勵村民重建。

發水之前差點掉進冰窟窿的男孩一家也拉著板車回了舊房子,淹沒人的水退去,露出早衝掉了茅草的光禿禿的屋頂。

他阿娘插著腰:“他爹,咱是修屋頂還是蓋房子?我看底下梁柱好像還行呢,東西是都沒了。”

男孩的爹抹一把拉車流下的汗:“等村裏旁人家回來一起慢慢商量吧。”

……

期間雲舟與南茲又通了幾封信,知道如今她的大皇兄在兄弟之爭中落敗後,這麽久了還是沒有蹤跡,估計是找不到了,現在的南茲王城中傳言他的二皇兄每日不是喝酒就是發瘋。

雲舟捏著信紙,情緒翻湧,一時找不到出口。

她沉默了一會,將悲哀的情緒撫平,想著接下來要考慮的事情。

雲舟曾經問過母親,如果有機會,趙氏想不想和童氏一起掌握南茲國?

趙念去問過了趙氏的家主,得出了肯定的結論。

以如今南茲的局勢,待混亂平息,勢力分配定要重新洗牌,像趙氏這樣大族世家,若不在亂局裏摘得果實,恐怕會被後起新貴徹底逐出局去,何況他們趙家還掌握著一個可以用來與皇帝交換權柄的秘密,此時不用,難再找到合適的機會。

亂世所迫,母親家族已經難以明哲保身,趙氏是不得不入局了。

雲舟揉著額頭,望著窗外春風吹拂之下即將生發的嫩柳。

雖然初春是發過一場水災,但後來真正春汛時,春江倒是安瀾,春耕也有序的開展起來,前朝議事的重點就轉移到了南茲來。

雖說蕭錚似乎是想讓童氏掌南茲國,不起兵刃,但朝中也有主張幹脆舉兵南渡,一舉將南茲收服到大胤版圖之中的。

兩種主張都有各自的道理,一時也沒有個定論。

靜謐的午後,燕子咁泥歸來,在鳳梧宮軒窗之下築巢,溫煦平和的春風裏,雲舟聞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時,小釵忽然惶急地跑進來。

“娘娘,不好了!薛尚宮被抓起來了!”

“是承天殿那邊的小宮女冒死來傳話的,說是今天早上,寧和宮召了薛尚宮去,後來又召了好幾個人證,說是薛尚宮擅動國庫寶物,最後太後說,也不是大事,念在她盡心盡力服侍皇後,打發去慎刑司打三十大板!”

擅動國庫寶物,想來就是薛尚宮曾給雲舟私自拿出來的那副玉甲,但現在追查起來,定不是為了這點小事,恐怕是別的什麽觸怒了太後,多半和自己有關,太後要斷她一臂,用來敲打她。

小釵擔憂道:“三十大板,也不知道薛尚宮挺不挺得住?”

雲舟不樂觀地搖頭:“太後實際是衝著我來的,就是要她死……”

小釵聽了更加慌起來:“那怎麽辦?娘娘去求陛下吧!”

“不行,太後既然治罪,又開過恩,陛下知道又能說什麽?難道不許太後懲治宮人了嗎?”

雲舟想了想,吩咐小釵:“預備鳳輦,去慎刑司。”

……

薛采儀在宮中幾十年,心知肚明自己這罪是怎麽回事,她也並不慌亂。

她被除去外氅,隻穿單衣,春寒料峭,身子被凍得微微發抖。

通常情況下,總領尚宮受罰,底下人都是手下,常常走個形式,輕輕打完了也就算了。

她目光掃過兩個行刑的太監,這兩人一看就是北燕人,恐怕還是太後的心腹,二人冷漠地看著她,擺明了不會給她放水。

這是太後有意地安排。

這時東邊排房裏一扇小門打開,走出一個人來,倒是個熟人。

蕊娘。

蕊娘當時誣告雲舟偷鳳梧宮的銀子,薛尚宮念她犯得不是大錯,主動說將她調離承天殿,才使得蕭錚沒有處罰她,如今沒想到,蕊娘不但一點好也沒記,還恨上了她。

蕊娘看了眼薛尚宮的狼狽樣子,笑起來:“薛尚宮職位高,好久不見我這小人物了,可還記得我?我被你貶到這處血腥地時也沒想到,有一天要給您查板子數啊。”

她興致勃勃繞著刑凳走了一圈:“我這人吧,心軟,最見不得血腥,所以查板子不用看的,用聽的,我聽到,就作數,聽不到計錯了,薛尚宮可莫怪。”

說完了,走到那行刑的太監身邊,在他手上摸了一把,兩人對視,眼神曖昧,分明是有些見不得人的關係。

薛采儀心下了然,知道她是嫌做慎刑司宮人沒體麵,不想安靜地等待放出宮去,攀高枝的心還沒死,於是跟了北燕的太監,打算從太後那邊謀個出路。

“你就這麽恨我?”薛尚宮有些痛心。

蕊娘道:“本來我和你也沒什麽仇怨,我隻是不服,那暮雲舟都從天上都掉下來了,憑什麽又上去?你抬舉她的樣子,令我惡心。”

薛尚宮冷冷地看著她:“皇後娘娘的名諱也是你叫的?”

蕊娘冷笑一聲,一把將薛尚宮按在刑凳上:

“真是條好狗!不過太後吩咐了,我的耳朵靈不靈,就看你能不能吐點皇後的不是,你自己掂量吧,你自己的命和皇後哪個重要?”

說完,轉身回了房中。

兩個太監握緊了板子,使足了力,毫不留情打下了第一板。

薛尚宮隻覺得腰上一陣劇痛,骨頭都發出哢嚓一聲。

但房裏的蕊娘,沉默無聲,沒有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