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求情

春江決堤, 沿岸許多村落被毀,百姓流離失所,但這些事情對於胤都的豪門閨秀們來說, 緊緊隻是一場不合時宜的雨罷了。

皇後自登青雲樓露過麵後,高官貴族的女眷們都紛紛效仿她的裝扮,城中幾個著名的衣裳鋪子, 裁縫的剪刀都忙到起了火星子, 隻為給貴女們趕製新衣。

鳳梧宮裏, 因為蕭錚交代過宮人,不要提起前朝的事叫雲舟煩心,所以無論是春錦還是小釵都隻挑好事和她說。

春錦和小釵與雲舟說起這事哄她開心, 春錦道:“任旁人如何效仿, 咱們娘娘的美是獨一份的, 誰也學不去。”

雲舟被歡聲笑語包圍著,這心裏總是發慌, 不是為著自己,她其實大概知道春江潰堤的事, 蕭錚正處理的焦頭爛額, 他是真心的憂國憂民, 為著這水患也不知這幾日睡得好不好。

晚上, 雲舟獨自入眠, 睡夢中感覺身邊一擠, 她知道是蕭錚回來了。

她往裏頭讓了讓, 嘀咕道:“別擠我呀。”

“還為那天的事生氣呢?”蕭錚點了點她的鼻尖。

雲舟感覺蕭錚的手很涼, 終於睜開眼睛, 帳子外頭, 隱約能看見窗紙外極其朦朧的微弱天光, 夜都快過去了。

“外頭又冷起來了,可不能讓我睡地上了,你想凍死你的夫君。”蕭錚控訴道。

上元幾天異常的回暖之後,溫度又再次降下來,雨又變成了雪,到了早晨,天氣格外冷。

之前有一次惹了她之後,她就把他趕下地去睡地板,第二天一早,蕭錚重新爬上床訴苦,她把小腦袋縮在被子裏,一雙大眼睛眨了眨,還是嘴硬道:“昊天宮有暖榻,你怎麽不回去?”

蕭錚聽了,冷哼一聲,把手伸到被子裏去:“給我暖暖。”

雲舟最怕癢了,何況是冰涼一雙手,慌忙往裏躲,但蕭錚專往她怕癢的肋下襲擊,雲舟躲也躲不開。

她控製不住地發笑,最後沒有辦法,隻好攏住蕭錚的胳膊,把他的手揣在懷裏,氣喘籲籲道:

“我給你捂捂還不行嗎?快別嗬癢了,笑得我肚子疼。”

門外候著的內監聽見了裏頭嬉笑之聲,知道皇帝醒了,試探著說道:“陛下,是晨起的時候了。”

裏頭默了一會,才喚人進去。

宮人們目不斜視地伺候,發現榻下扔著一床棉被。

沒人覺得皇帝會睡在地上,還以為是前夜鬧的什麽花樣,幾個宮女互相使著曖昧的眼神。

今次蕭錚以為雲舟還在生自己的氣,畢竟他還沒來得及哄,自己半夜就匆匆離開了,又一連幾日不見,這可是個記仇的小東西。

然而這隻是蕭錚度君子之腹,雲舟可沒有他想的那樣鐵石心腸,此刻碰到她冰涼的指尖,隻覺得心疼。

她拉住他的大手,將被子蓋在他身上:“我給你暖暖。”

蕭錚鑽在溫暖的被窩裏,看著雲舟還有些惺忪的睡眼,心中比喝過一碗熱湯還熨帖。

他腦袋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閉上眼睛睡著了。

也沒有睡多久,蕭錚就又起床去早朝。

雲舟白日在鳳梧宮中,想寫幾筆字靜靜心,於是叫小釵研墨,筆剛拿起來,還未落下,忽然殿外宣薛尚宮求見。

薛采儀麵帶急色,進殿便跪道:

“娘娘,陛下盛怒,要將工部負責修建堤壩的王侍郎,和幾個主事處死,李相叫奴婢來傳話,說這萬萬使不得,讓娘娘想想辦法,哪怕暫壓一壓陛下的怒火,叫他們能覲見求情也好!”

雲舟撂下筆,讓薛尚宮起,叫人上了茶,這才坐下,問道:

“修建堤壩乃是關乎民生的大事,王侍郎偷工減料,敷衍陛下,還信誓旦旦說今年再加固後,必保數年無逾,如今看來,竟是瞎話,這是欺君之罪,何況又害了多少百姓?處死了也不算冤。”

薛尚宮回道:“李相說,此事工部無人敢喊冤,但也確實事出有因,王侍郎也有苦衷,絕不是貪沒銀兩,中飽私囊之輩。”

雲舟蹙眉:“什麽苦衷,說來聽聽。”

“娘娘,春江之水患自前朝起就沒有斷過,堤壩本來也建了,後來不過是修補,但王侍郎初接此務時,天下南方未定,國庫必須留足軍費,所以當時工部能得款項並不多,王侍郎想著,他們水利一科也研究出一修建堤壩的新法,比舊法更堅固,不如將款項多留在後期使用新法,若二次修補完成,可保幾年無逾是真話,並非欺君。”

雲舟聞言道:“所以他就簡單的補了補舊堤壩,以為能挺到二次修補的時候,但沒想到今年春天,回暖的太快,大水提前衝下來了。”?3?5?0?4?0?4γ

薛尚宮道:“李相的原話正是如此,陛下前日查抄了王侍郎家,並沒抄出什麽東西來,可見他不是那蠹祿之輩。”

雲舟喝了一口茶:“心倒是不算壞,隻是結果不好。”

薛尚宮點頭:“這是王侍郎心存僥幸,考慮不周,如今搞的百姓流離失所,砍幾個腦袋也不冤,但是娘娘,如今北燕人削尖了腦袋想往六部塞人,旁的也罷了,北燕自古旱的多澇的少,水利一塊,他們是門外漢啊,水利科幾顆腦袋不值錢,但若讓不懂行的人來指揮,結果豈不是更糟糕?不如叫王侍郎帶著幾個主事,戴罪立功,將堤壩以新法修完了吧,或殺或剮,再行處置不急。”

雲舟想了想,問道:“李相想讓我做什麽?”

薛尚宮道:“李相說,陛下不過是心疼百姓,一時震怒,若能容得些時間晚些發落,自然想得到其中利害,隻是盛怒之下能安撫君心的隻有皇後娘娘一人,遂托奴婢來求娘娘。”

“如今陛下正要處置人?”雲舟問。

薛尚宮回道:“陛下昨日親眼瞧見的城外流民慘狀,今日朝上慶國公又奏報具體的傷亡,陛下怒火難平,此刻承天殿可謂烏雲蓋頂。”

雲舟點點頭,吩咐小釵:“你去一趟承天殿……”

承天殿裏,桌上的折子此刻撒了一地,可見君王之怒,王侍郎被從刑部大牢帶出來,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他一句也不敢辯駁,生怕皇帝覺得他狡辯,越發決意處死了他。

正在此時,外頭傳話進來,說鳳梧宮來人求見。

蕭錚揮手道:“叫他們等等,待我先發落了這幾個逆臣!”

門外響起個清脆的聲音:“陛下,鳳梧宮小釵求見,皇後娘娘讓奴婢送了件東西給陛下過目。”

蕭錚頓了頓,道:“進來。”

小釵進來,將托盤裏的荷包奉上。

蕭錚認得那紅色荷包,他見雲舟在昊天宮裏從頭開始做的。

“你們娘娘有什麽話?”

小釵回道:“娘娘說,這荷包繡完了,東西也裝進去了,還沒給陛下看過,娘娘問問,陛下喜不喜歡穗子的花樣。”

蕭錚也不甚懂這些東西,看著那花結倒是眼熟,隨口問道:“這是什麽結?”

小釵道:“回陛下,如意同心結。”

他曾隨口說過,沒想到她一直記著呢。

蕭錚冰冷的麵色終於緩和下來,渾身的殺氣也淡了。

小釵按著吩咐,又道:“娘娘說,鳳梧宮裏今天燙熱鍋子,她等著陛下回去吃,吃完手就不冷了。”

蕭錚聞言,忽然想起什麽來,唇邊漾起一絲笑容。

他起身道:“那就先吃飯吧,晚些再處置這幫東西。”

他一回鳳梧宮,鼻端就嗅到有凝神靜氣功效的花草熏香,雲舟親自迎上來:“政事再忙也得吃飯呀,快洗手。”

春錦端著銅盆在一旁,雲舟親自伺候他洗手,這份溫柔殷勤叫蕭錚忍不住說道:“皇後要為魏臣求情?”

雲舟放下帕子道:“王知鈺該死幾回的,我為他求什麽情?隻是他死之前,總得好好謝罪,那堤壩新法研究出來難道丟在那?總得叫他教出兩個接班的再死。”

蕭錚道:“這還不是求情?皇後如今還有空管魏臣,你既然知道王知鈺的事,自然也知道有人要給你潑髒水,你還不緊著遠離是非?”

雲舟執箸,邊說邊給蕭錚布菜,聲音不疾不徐:“天災都能扣在我頭上,髒水豈是我做縮頭烏龜就能躲的開的?我的名聲我自己賺,隻是王侍郎的命,不用我說,陛下冷靜下來也知道他死不得,春江附近的百姓都是魏人,魏人安土重遷,這回成了流民但心裏都還想著回去,總得把衝毀的地方重修回來才好,殺一個王知鈺容易,眼下再找一個可難呢,到底哪樣才是真的對百姓好,陛下心裏清楚的很。”

蕭錚細瞧了瞧她,忽然道:“你在這後宮裏是屈才了,應該直接到前朝管事。”

這話說的不知是誇是貶,雲舟反應倒平淡:“反正我不會因為怕你怪我妄議朝政就不與你說心裏話,你要是不愛聽,我以後不說了。”

三言兩語的,把後宮幹政說成夫妻之間的心裏話,蕭錚簡直想貼著她的心房瞧瞧,他的皇後長了幾個心眼。

最後他隻是道:“行了,你的話我聽進去了,動不動又要生氣,我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有六個時辰要想怎麽哄你這氣性大的小東西。”

雲舟小口吃菜,嬌甜一笑:“誰叫陛下可以挑的時候不好好挑,挑了個小脾氣最多的當皇後。”

這話說得俏皮,使蕭錚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臉蛋上揉了一把。

蕭錚飯後又回了承天殿,雲舟叫來春錦:“你派人去岷山王府,給晨霜帶句話。”

作者有話說:

皇帝:睡地板可以,但別人看見不行,朕是要麵子的人。感謝在2023-01-12 21:00:00~2023-01-13 23:5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