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動

蕭錚轉過身沉聲對她道:“近前來。”

雲舟依言近前。

蕭錚彎腰放低身量, 與她近些,說道:“你仔細瞧瞧我的臉,怎麽, 不過一個儀式,竟讓我長變了模樣?你不認得我了,這樣生分?”

蕭錚今日自稱了一日的朕, 此時在她麵前稱我, 覺得心裏鬆快不少。

隻是雲舟糾正道:“陛下登基, 該稱朕才是。”

說是這樣說,蕭錚讓她仔細瞧他,她倒還真細瞧了。

他這一張臉長的堅毅而端正, 麵貌上很有男子氣概, 若與蕭銳比屬於多俊而少秀, 雖如此,比起那些真正粗獷男子, 皮相生的勻淨,眸若燦星, 使得麵目冷利不猙獰, 十分恰到好處。

雲舟看著看著, 竟不自覺抬起手來, 在蕭錚臉上輕觸了一下。

這動作讓她自己嚇了一跳, 手一顫, 忙將手指藏回袖中去, 找補道:“陛下臉上有灰塵。”

蕭錚叫她微涼的手指一觸, 心裏那點不悅也就散了, 且他發現雲舟從外頭來, 身上寒氣還沒散淨, 想著幫她暖一暖,便將她扯近些,摟在懷裏。

本是不做它想的,但是抱著抱著,懷中那嬌軟的身軀從涼變暖,她身上幽甜的香氣也發散開來。

漸漸的,他開始心猿意馬……

雲舟感覺自己腰間的雙臂越摟越緊。

她雖然並無多少與男子近身相處的經驗,也就隻有蕭錚一個人多番對她動手動腳,但再懵懂無知,經過這幾次相處,尤其上一次,她也觀察出一些東西。

她眼看著蕭錚耳廓泛紅,手上使力,迫得自己從上到下與他貼在一起。

上一回他貼住她,緊接著手就開始不老實,這回心裏必也沒想什麽好事。

蕭錚低頭嗅著她脖頸間的氣息,隨口問道:“你做什麽去了,這樣久才來?”

見李相的事,雲舟怕給李相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決定暫時隱瞞,加上眼前這樣的情況,雲舟眼一閉,心一橫,道:

“我遇到岷山王,與他說了會話。”

果然,此言一出,蕭錚的身體當時就僵住,他按住雲舟的雙肩將她推遠一些,皺眉道:

“你和他能有什麽話說?”

蕭銳與雲舟,蕭錚每每把兩個人放到一處想,都會覺得心裏酸痛難言,心火狂燃。

他想起自己十四歲時,在北燕宮學裏和一群貴族子弟一起進學,那時宮學裏有一位年長些的宗親經常夜晚去眠花宿柳,一次夜不歸宿,第二日正好被大君查問,因疏懶不上進被打的屁股開花。

蕭錚因從小出眾,被大妃寄予厚望,看管的嚴格,對煙花之地知之甚少,他還問那宗親兄長明知今日大君可能來查學,為什麽不等幾日再去?被打成這樣多麽不值。

誰知那兄長道,前日是新花魁拍賣**,女子一輩子會難忘自己第一個男人,能在那絕色花魁心上占一方位置,他就是挨頓打也值。

這話要叫那花魁聽見,定要嗤之以鼻,唾一聲男子慣於臆想,自作多情,但蕭錚那時還小,便信了。

這事他本來早忘記,可如今突然想起來,心裏越發難受。

雲舟這輩子大概都不能忘了蕭銳了。

他不在乎她的身體跟過誰,但很在乎她的心裏住著誰。

想到這,蕭錚簡直要氣的將牙咬碎。

與他相處這些時日,雲舟已經能夠拿捏一些恰到好處的分寸。

她隻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並不想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裏激怒他,所以雲舟迅速轉圜道:

“岷山王說祝我們白首齊眉。”

白首齊眉四個字入了蕭錚的耳,果然安撫了一些他的情緒。

蕭錚箍在雲舟肩膀上的手緩緩鬆了些。

他最終隻是用上些威脅的口吻說了一句:“以後不許與他單獨相見。”

雲舟尋著新的話題,她在昊天宮的正殿裏走了一圈,發現這裏重新修過,與之前有許多地方不一樣了。

宮殿由之前的重疊華麗變得簡約厚重了許多。

“如今這殿宇讓我品出些勤政的意思來。”雲舟道。

蕭錚受了誇獎,心情好了不少,問道:“你喜歡嗎?”

雲舟道:“這是你的寢宮,你喜歡就好啊。”

蕭錚道:“可是帝後大婚第一日,是要住在這昊天宮的,第二日皇後才會搬去鳳梧宮,所以你要在這度過很重要的日子。”

雲舟沒答話。

蕭錚這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是在說大婚那天在昊天宮裏有繁瑣的禮儀還是意指什麽別的。

而且他這樣篤定的語氣,讓人以為她成為皇後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其實不然。

雲舟低下頭,有些認真的說道:“陛下,現在皇後人選還未確定呢。”

蕭錚看她有些落寞神情,心中憐惜,以為青茵的出現令她惶恐,於是安慰道:

“我說你是你就是,大不了我最後直接冊封你就是了,難道他們還能反了天不成?”

雲舟望著蕭錚,搖了搖頭:

“逆勢而為的事情,前路上注定會滿布荊棘,北燕貴族的勢力不容小覷,真的不留餘地,讓他們寒了心,雖不能反了天,但幾股勢力若聯合起來,退回北燕去,你的家鄉可能就會成為你最大的禍患,剛剛合並的領土可能會重新分裂,你把一切說得輕描淡寫,易如反掌,但其實,為保我登上後位,你要冒著多大的風險,可能付出什麽代價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

雲舟比蕭錚以為的更加清醒,這讓蕭錚的憐惜之情越發深了,他把雲舟攏進袞服之中,撫了撫她背後的長發,柔聲道:

“沒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有。”雲舟固執道。

蕭錚笑了笑,哄孩子似的:“有也沒關係,沒有什麽是我解決不了的。”

雲舟不說話了,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她也不明白,明明片刻前還在拿捏他的情緒,怎麽說著說著,自己倒傷感起來。

她細弱的手指揪住一點玄色袞服的前襟,她有一些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問話,沒有問出口。

平衡魏燕的方式還有很多,也未必要執著於一個皇後的位置才能達成,蕭錚為什麽一定要她站在他的身邊?

為什麽在如此注重女子清白的世風之下,他無視她做過旁人妾室?

為什麽他其實大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他沒有?

為什麽對她百般容忍,處處特殊?

他真的就這麽愛她嗎?

她不敢問,她有些害怕聽見堅定而溫柔的答案。

因為那樣,她可能會無法自控的交出自己的心。

她的父皇在時,後宮裏最受寵的是瑤貴妃,而瑤貴妃就是一個交出了自己心的女人,然後她死在了冷宮裏。

據說瑤貴妃從小愛慕魏帝。

後來她追隨魏帝進宮,獲得了滔天的盛寵。

她與皇後吵架,魏帝會抱著她離開,她想吃什麽,快馬從邊陲送來,她的畫像被魏帝掛在昊天宮的大殿上,群臣反對瑤妃專寵,魏帝就幫著瑤妃一起斥罵臣子。

來自九五之尊的偏愛,會令所有女子癡狂。

然而,當魏帝有一天厭倦了瑤貴妃,這些寵愛在一瞬間就被收回了。

瑤貴妃受不了這樣的落差,更受不了魏帝的冷情,她哭訴去祈求魏帝的愛情,然後因言行無狀被打入冷宮。

或許冷宮對於一個清醒的女子來說,還未必是死局,她正當韶華,隱忍籌謀,或許還能複寵。

但她偏偏是一個交付了真心的女子,所以在魏帝不再愛她的那一刻,她的心氣便隨風散掉了。

她在冷宮中發了瘋,發瘋就是心死。

然後身死。

而雲舟的阿娘能活下來,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一刻把自己的心交給過魏帝,那顆心一直在她自己手裏,支撐著她去麵臨各種考驗。

所以在被當成棄子時,阿娘也沒有傷心欲絕,而是審時度勢地堅持活下去。

帝王之愛啊,隨心所欲如潮水來去,從不管被淹沒者的死活。

蕭錚現在愛她,她知道。

但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瑤貴妃,那會比成為第二個阿娘還要悲慘。

所以她問不出口,她隻能緊緊揪著蕭錚的衣襟,然後把眼裏的酸意忍回去。

接著把自己那顆躁動的心收好,去思考,如何增加自己的籌碼與蕭錚去互利共贏。

蕭錚不知道,靠在胸前的小腦袋裏在想什麽,心中正翻騰著怎樣複雜的心緒。

他隻是覺得,她可真瘦啊……

像一隻小鳥依偎在他的懷裏,感覺呼吸重些都會把她吹走。

這樣一個人,沒有他可怎麽辦呢?

“你是在擔心我?”蕭錚輕聲問。

雲舟掙紮出來,嘴硬道:“你是皇帝,誰擔心你做什麽?”

蕭錚把手掌蓋在她的頭頂:“不擔心我,愁眉苦臉的幹什麽?你願意做點什麽就去做,做不了就躺著等著鳳梧宮的鳳輦來抬你,就這麽簡單,無需多想。”

雲舟嗤道:“話說得好聽,殿下不是嫌我醜?說不定過兩天就去找漂亮的青茵妹妹去了。”

她知道蕭錚喜歡她這樣小小的無理取鬧,就像當初他要她手裏的杏子,她便堵的他說不出話,他雖嘴上怪她,但眼睛裏會露出縱容寵溺的神情。

蕭錚果然因高興而越發溫柔起來,他問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你醜?”

雲舟斜眼睨他:“我送我阿娘離宮時,馬車裏你不就說我哭得甚醜?”

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他隻記得,他摸了她的臉,早忘記了那句調侃。

蕭錚笑了:“你這心眼也太小了。”

他的手指再次撫摸過她的臉蛋。

雲舟心中悸動得厲害,她不想再和蕭錚多說,隻嗔怪道:“我又醜,心眼又小,自然比不得你的青茵妹妹,她長的一日比一日漂亮,你誇她去吧,我這就退下了。”

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昊天宮。

蕭錚看她那迫不及待逃跑的樣子,知道她是怕他在這對她做點什麽,故意找茬跑掉,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對同一件事

蕭錚的記憶:她的臉蛋好滑。

雲舟的記憶:他說我醜醜醜醜醜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