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看
眾人隨著這一聲通報全部一齊住口了, 一眾人哪還敢繼續在屋內吵鬧,全部烏泱泱出到屋外去迎接。
那方氏更是趁機一下隱到慶國公身後,裝成事不關己的樣子。
隻見蕭錚攜了幾個隨從, 慢慢從遠處走過來,步子不緊不慢的,仿佛正在逛園子偶遇了這群人一樣。
慶國公連忙上前行禮, 蕭錚對長輩十分客氣, 虛扶他起來, 讓舅舅免禮。
餘下眾人全部跪伏在地,聽叫起才能起來。
蕭錚既來,慶國公便將這外甥引入堂中, 其餘人包括蕭銳都在身後跟隨。
雲舟攜著晨霜走在後頭, 她暗暗囑咐晨霜:“姐姐跟住我, 誰叫也別走。”
晨霜點頭。
果然不出雲舟所料,慶國公走至堂前, 似是隨口吩咐道:“府中下人粗鄙,勿要擾了錚兒與我說話, 趕緊退下吧。”
方氏聽了, 知道今日的事之後一定要被老爺怪罪, 想著不得已還是將晨霜獻上去討好, 於是立刻來拉住晨霜的袖子, 暗自瞪眼低聲威脅道:
“還不跟我走, 這裏也是你待的?”
然後轉而對雲舟道:“晨霜雖是姑娘姐姐, 但如今是我府中下人, 還請姑娘莫要不講道理, 拉著我們府中的下人不放。”
雲舟沒有鬆手, 在袖中握了握晨霜的指尖以示安撫, 然後朝著前方,用柔婉的聲線喚了一聲:
“殿下。”
這聲殿下,倒把蕭銳喚的心中一**,他本能回頭,忽然意識到這一聲是喚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兄長,於是又轉而去看蕭錚。
蕭錚正背著手一麵上台階一麵與慶國公說話,聽這一聲喚,他站在高處回頭。
身後的隨從宮人皆垂首退往兩側,分開一條道路,將雲舟的身影讓了出來。
蕭錚目光所及,一目了然。
那方氏一見渤陽王投來目光,嚇了一跳,慌忙往旁邊退,再不敢拉扯晨霜了。
雲舟喊這一聲,其實不過借借老虎的威風,也無甚可說的,她隻是盈盈下拜,道了聲:
“雲舟參見殿下。”
蕭錚看了看雲舟和她身邊的女子,知道那必是她的姐姐,她說要他拉偏架,恐怕剛才把戲都唱的差不多了,這時候要他來收尾。
他朝雲舟伸出手道:“你過來。”
雲舟遵命上前,走到蕭錚身邊,將手放到他手心裏。
蕭錚對她道:“前朝事忙,我今日本不能來,但一則念及舅母的大喪也該有頭有尾,再一則想到你不熟北燕禮節胡亂行事,再闖了禍,所以來看看。”
他目光掃了一遍在場各色人物,又看回雲舟,問道:“看這樣子,到底是闖禍了?”
話雖是這樣說,蕭錚語氣裏並無責怪之意,反而格外溫和,手也沒鬆開。
慶國公作為舅舅,自蕭錚成年後甚少見到他這樣說話,不免心中駭然,心中憂慮更深。
蕭錚看慶國公蹙眉的樣子,道:“雲舟對咱們北燕的規矩有許多地方不懂,要是冒犯了舅舅,還得舅舅多多擔待才是。”
慶國公隻得道:“那是自然。”
蕭錚說完,暫時鬆開了雲舟的手,轉身進到堂屋去:
“你們聚在這裏,是為一樁什麽公案?說來聽聽吧,我既然剛巧來了,就給你們斷一斷。”
蕭錚既然開口,那必然是已經隱瞞不過去。
蕭銳幹脆搶在慶國公前頭先開口:“皇兄,此事都是臣弟的錯,是我與舅舅府上一位侍女晨霜一見如故,在樹下談話,心生憐愛之情,剛好被人看見,但既然已經被攤上了明麵,那我也鬥膽請舅舅不如成全小甥如何?”
蕭錚聽了,問道:“一見鍾情?”
蕭銳俯身道:“一見鍾情。”
蕭錚點頭,對慶國公道:“公子佳人,這聽起來倒也算一段佳話,舅舅不如……”
慶國公看當下這情況,晨霜這美妾看來是必要讓出去了,但既然蕭錚親自出麵,也必要維護他這舅舅的臉麵,所以一些心下疑慮和不忿,不如趁著此刻問明了。
於是他冷著臉撚一下胡子,不提蕭銳與晨霜的事,轉而道:
“今日之事,比起銳兒,我倒對這雲舟姑娘印象深刻,不知她一個前魏遺女如何有這樣大的排場,我倒想問問錚兒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前幾日在朝堂上,咱們北燕的幾位宗親王爺力薦改國號為燕,錚兒你不同意,這又是何意啊?”
侍者奉了茶上來,蕭錚先品了品,落杯後才道:
“我隻是想著,當年燕這個國號也是我們祖輩與暮氏分天下時,妥協被賜下的國號,既然如今天下已經歸我蕭氏,何必還繼續用別人給的,不如新擬定一個才好。”
說完,他輕輕一笑:“舅舅不會以為,我不用燕字,還會繼續沿用魏的名號吧?”
慶國公忙道:“這是哪的話,隻不過朝堂裏如今魏臣太多,想踩過我們北燕人去,尤其,又怕後宮裏有人吹枕頭風,左右了朝堂大事。”
慶國公目光不善地盯住雲舟。
蕭錚嘴角還微笑著,將茶杯遞到嘴邊停下,淡淡地說了一句:
“舅舅這是覺得,我耳目不暢,意誌不堅,被吹吹枕頭風就要胡亂為政,以後會做個昏君。”
昏君二字語意已十分重,慶國公心下大駭,連忙起身行禮否認:“臣絕無這個意思!”
蕭錚神色又緩和回來,虛扶一把,道:“舅舅這是做什麽?我難道不懂您是為我著想嗎?隻是治這天下與單治北燕不同,舅舅不能隻想其一不想其二,治理這片土地,我們還得仰仗魏臣幫忙,哪能做事太偏頗一味壓製踐踏呢?”
話已經說了這麽多,蕭錚也起身,又指了指蕭銳:“你既然願意負責,便將此女帶回你府中去,但我看你行事孟浪,罰你在府中靜思己過,以後不許再如此行事。”
蕭銳忙應下來。
一場風波,至此落定,蕭錚率眾人回宮。
雲舟不放心,非親眼看見晨霜隨蕭銳上馬車離府。
她與薛尚宮一起來,有自己的馬車,送走晨霜,踏上馬凳,剛要上車,聽薛尚宮提醒:
“公主,殿下的車架在前頭候著您呢。”
雲舟朝前看,蕭錚的座駕果然沒有動,所有人都在原地待命。
雲舟與薛尚宮對視一眼,薛尚宮忽而含笑說道:“公主今日甚美。”
“薛姑姑怎麽也學壞了,打扮成這樣,還不是為了救晨霜姐姐。”
雲舟說完,不大好意思再看薛尚宮的眼神,轉身往前邊去了。
雲舟來到蕭錚的馬車之下,小內監剛要放凳,忽然馬車錦簾一挑,蕭錚從車裏出來了。
內監退到一邊,蕭錚親自執了雲舟的手,扶她上車去。
蕭錚的車廂,比雲舟的寬敞太多,車內置了方桌,燃著熏香與燈燭。
雲舟雪白的麵目映在燈火下,更多了柔暖之意,她今日裏頭穿的魏式內衫,外頭罩了一件北燕樣式的錦袍。
北燕穿衣崇尚華麗繁複,袍子上大麵積織金刺繡,衣裳滾邊鑲滿米粒大的細珠,這原本是北燕進貢給魏帝後妃的貢品,被薛尚宮找出來與雲舟穿著撐場麵。
雲舟穿著這樣繁重的外袍還不大習慣,略有些拘謹,她坐得筆直,一動不動,隻有頭上紫金釵的流蘇隨著馬車的顛簸輕微搖晃。
因其靜美,在朦朧的燈光下,整個人似一幅宮廷仕女圖。
蕭錚發現,雲舟雖瘦弱,但穿在這樣華麗的錦衣裏竟也相得益彰。
他落在膝上的手動了動,往她頭上伸去,嘴裏問道:
“你怎麽穿我們北燕的衣裳?”
雲舟望他一眼,想來今日攪的慶國公府一團亂,明日不知有怎樣的傳言傳出,自己是給蕭錚添了麻煩,慶國公畢竟是他親舅舅,不知他心裏會不會責怪於她。
雲舟先低頭認錯:“今日為救姐姐顧不得許多,對慶國公多有得罪,還胡亂穿了北燕後妃的製式,望殿下莫怪。”
然而蕭錚隻是伸手,輕輕為她調動了兩下發間的金釵,手指從流蘇間撫過,然後道:
“很好看。”
雲舟緩緩抬頭,看到蕭錚臉色十分溫柔,她有些不好意思,挪開了目光。
蕭錚收回手道:“北燕後妃喜戴紫金釵,但釵的樣式也有許多,你戴這一排還不夠華麗,算是比較樸素的,有一種釵式叫五鳳含珠,五隻鳳鳥展翅,陽光下金光璀璨,襯的女子華貴非常。”
雲舟聽著,不知不覺放鬆了許多,她微微向後靠去,調皮道:“聽上去就知道必然十分沉重,戴上一會兒定然壓得人脖子發酸的。”
蕭錚一挑眉:“這就嫌重?那還有一種百鳳冠,你聽聽又有多重?”
雲舟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頭發,道:“我不明白,女子頭上幹嘛要放那麽多鳥?豈不是成了鳥窩了,到底哪裏華貴啊?”
她說這話時,嘴唇微微嘟起來,眼睛裏自有一種天真氣。
蕭錚聽了,忍不住笑了。
他笑的十分爽朗,牙齒露了兩排,眼睛都眯了起來。
雲舟從未見過堂堂渤陽王這樣笑,像個少年似的。
雲舟不由得看的呆了。
忽然間,她的心中一角莫名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