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好意
蕭錚被雲舟這樣盯著看的時候不多, 他倒有些不習慣,笑問道:“怎麽了,我臉上有花不成?”
雲舟抿唇一笑, 不回答。
蕭錚想起一事,道:“我剛才看見你的姐姐,倒真是與你頗有幾分相似。”
雲舟聽了這話, 問道:“哪裏相似?”
蕭錚想了想回答:“氣質相似。”
雲舟聽了抬袖掩住嘴唇, 忍了好一會沒忍住, 終究還是笑出了聲。
晨霜演得當真是好。
晨霜因是劉妃的女兒,宮中的人見了她,總多敬著幾分, 性格比雲舟要爽朗的多, 劉妃常笑她是辣椒性子, 不收斂些以後嫁不出去。
此番晨霜整個人柔弱無助之態,一方麵因為身份不同了, 強權在上,不得不低伏做小, 再者也是刻意效仿雲舟, 激發蕭銳的惻隱之心。
現在她跟著蕭銳回岷山王府, 蕭銳那樣軟的性格做派, 也不知晨霜能裝上幾天, 若時間長了, 恐怕倒過來將蕭銳捏扁搓圓也未可知。
但若和蕭錚說到自己設計拿捏蕭銳的心思, 少不得提到自己在岷山王府那一段, 她怕蕭錚不悅。
蕭錚親自出麵幫了她, 她不想破壞他難得的好心情, 所以也不解釋, 隻自己笑自己的。
若有個外人在車裏看著,必要覺得奇怪,這車裏是什麽風水寶地?兩個人一個平時不苟言笑,一個時常含愁結怨,現在都中了邪似的,你笑完我又笑,也不見有什麽奇特的樂子。
雲舟雖什麽也沒說,蕭錚也猜到了三分,隻怕是蕭銳那傻瓜今日中了美人計了……
自慶國公府門前,馬車分開行路,蕭銳的車架裏比來時多了一個晨霜。
兩個今日才初見的人安靜的在車廂中對坐,氣氛有些生疏尷尬。
晨霜一時拿不定蕭銳的性子,隻知道他對雲舟有情,所以還不敢表露出真實的性格,依舊還是仿著雲舟的樣子,怯怯的,不說話。
而蕭銳看著對麵那張與雲舟有幾分相似的臉,不免悵然。
他總覺得今日所見的雲舟與之前在岷山王府生活的那個人不太一樣,也說不上哪裏不同,似乎身上多了一種不可侵犯的貴重。
蕭銳之前一直隻看到她的可憐與嬌弱,忘了她曾是大魏的公主,擁有比天下絕大多數人都高貴的身份,就連曾經的皇兄在魏都也隻是世子,是不能與帝女相提並論的。
隻是因為一朝落難,才不得不於人前低頭,想想她其實並不軟弱,也是相當能屈能伸的堅韌女子。
這個想法讓他有點認真地仔細看起晨霜來。
被目光注視著,晨霜有些不自在,小小車廂又避不開,隻好先開口道:
“晨霜知道,殿下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才搭救於我,晨霜對殿下感激不盡。”
蕭銳忙道:“不必如此,是我早答應過旎旎救你,一直遲遲沒有行動,還得叫旎旎親自出手,說來慚愧,乃是我欠她的,晨霜姑娘你放心,到了我府中,萬不讓你做下人的,你是旎旎的姐姐,如今你姐姐侍奉我皇兄,你便是我岷山王府的貴客。”
晨霜低頭:“殿下對我妹妹真是赤忱之心。”
蕭銳麵有慚色:“快別這麽說,今日一看,旎旎還得是跟著皇兄,比跟著我強。”
晨霜以為蕭銳被蕭錚奪美,必然像慶國公一樣心有不忿,以為一恥,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平和豁達,這份心胸也真是個奇人,她忍不住升起幾分好奇心,偷眼打量起他來。
若說皮囊,蕭銳是沒得挑剔,很標準的美男子,隻是氣質有些閑散,不似他哥哥那樣英武,不過這種翩翩公子其實比嚴肅的男子更得姑娘們喜愛……
馬車粼粼,到了王府門前,早有人在等待。
雲舟被接走後,岷山王府中就剩下蕭銳從北燕帶來的侍妾嫣紅。
她原是大妃放在蕭銳身邊的通房丫頭,伺候蕭銳飲食起居,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北燕,那些鶯鶯燕燕每日鬥法,她多數是冷眼看著,並不參與,所以來之前蕭銳一怒之下將妾室們都遣散了,最後隻留下她跟來。
今日蕭銳去了慶國公府,中途就有人傳信回來,說是那邊出了點事,王爺和慶國公家的丫頭私會鬧起來了,還正叫渤陽王撞見,不知會不會遭叱責。
嫣紅心裏發慌,親自去門口等著,好不容易等到蕭銳的馬車出現。
蕭銳下了車,沒進來,而是回身從車廂裏又接下一位女子。
嫣紅著意打量,想瞧瞧什麽樣的丫鬟一見之下就把蕭銳的魂勾了。
馬車旁有人提燈照路,將那車簾裏探身出來的女子麵目照亮。
那女子一露臉,吳婆子的眉先就皺了起來。
她與嫣紅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那前腳剛送走一個魏女,蕭銳後腳又接回一個,由不得人不想到去世的老大君來。
這一門父子,當真一個樣……
……
雲舟因這兩日籌謀,精神頗為緊張徹夜難眠,此刻鬆懈下來,便覺得困意來襲,勉強端正坐著,眼皮要時不時地閉一閉。
馬車何時入了宮,何時停下她都不知道。
待醒過神來,忽然覺得周身一輕,騰空而起,慌亂中能抓住得隻有蕭錚的手臂。
蕭錚抱著雲舟一彎身出了馬車,也沒用馬凳,直接一躍而下。
嚇得雲舟瞬間睡意全無,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你這是幹什麽?我不困了,快放我下來。”
蕭錚不理她,徑直抱著她,走進了雙鳶閣。
身後跟隨的眾人被屏退門外。
雲舟越過蕭錚的肩膀,眼看著小釵憋著意味深長的笑,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雲舟幾天前才信誓旦旦地說蕭錚晚上不會留下,結果才幾日就被打了臉,自己在侍女麵前簡直一點威信也無了。
她氣地雙腳亂蹬,催促道:“快放我下來!”
房中隻剩他們二人,蕭錚終於放下她,還明知故問道:“少走了許多路,不謝謝我就罷了,氣咻咻的幹什麽?”
雲舟氣得鼻子都皺起來:“果然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將女子的意願當回事。”
她瞪了蕭錚一眼:“幫了我一回便覺得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
蕭錚倒也不生氣:“我來這可是為你好。”
雲舟看他是打定主意不打算走了,幹脆也不避著他,自顧自將那沉重外袍一脫,頭上排釵一扯。
這一連串動作頗有些氣勢,她道:
“雙鳶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外頭還有幾間寢屋,但你若不肯出我這屋子,就睡地板吧。”
堂堂渤陽王,睡地板?
蕭錚覺得與她這樣的對話很有趣味。
想來當時他與她在承天殿隔著一扇屏風重遇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穿著裏衣,披頭散發,站在屋子中央向自己頤指氣使地發號施令。
雲舟說完,也不理會她,轉到小屏後去洗臉。
她想著,房間裏隻備了她的用物,蕭錚覺得不方便,也許待一會就要走的。
然而待她收拾妥當轉過來一瞧,大驚失色。
蕭錚剛才去慶國公府,名義是去祭拜,所以穿的比平日裏要隆重些,外頭的玄色禮服也是十分繁重,此刻,他將那外袍脫了,隻穿著輕便的深藍色內袍,再裏頭就是白色裏衣了。
雲舟看他那卸去行頭的閑適樣子,恍惚間還以為這裏是承天殿。
“我這裏缺這少那,十分不便,殿下還是回去吧。”她道。
蕭錚道:“你還是不明白我的好意,我可不是那胡作非為的小人。”
雲舟想起自己本要逃往南茲,結果被他強召回宮,當天晚上,他就強迫吻了她,被她咬了一嘴的血,這才多長時間?這人居然大言不慚說自己不是胡作非為之人,真是好生厚臉皮,雲舟不禁腹誹。
她想,自己若是市井潑婦,聽了這話,肯定要啐他一口才好。
可惜她的教養不允許她如此行事,隻是問道:
“什麽好意,非要住在雙鳶閣才行?”
但蕭錚既然如此給自己的行為貼金,想來還是有些別的理由,於是雲舟坐在梨花凳上,拿著玉梳子一點一點地梳頭發,聽蕭錚要說些什麽。
蕭錚起身,一邊踱步一邊道:“今日一事之後,你還沒有看出來,在這都城中,要成任何事,光靠手段不夠,還要盡力借到最大的勢才行?今天救你姐姐,光靠蕭銳就不夠,要讓慶國公放棄嘴裏的肥肉,須我出麵才行,其實你從小長在宮中,看過許多後宮爭鬥,看著妃子們去借皇帝的勢給自己爭臉麵,你早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求我去拉偏架。”
雲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蕭錚轉身,又補了一句:“現在的你無冊封在身,那別人眼中,盛寵就是你行事的依仗,宮裏人大多拜高踩低,你如果想要指使更多人為你做事,我就必須偶爾留在這,明確叫人知道,討你的歡心就是討我的歡心。”
雲舟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但是這樣一個無力的被動處境總是叫人心裏憋悶,她忍不住蹙眉。
蕭錚看見她悶悶不樂的神態,隻好點破如今最棘手的情況。
“諸事已經準備妥當,登基大典在即,大妃馬上就要回宮了,你猜她是自己回來,還是帶一個專門治你的幫手?若宮裏宮人們還傳你受冷落,給你使絆子,你的處境就越發難了。”
雲舟手上一頓,淡淡道:“倒是會找理由。”
蕭錚笑道:“我說了,我不是胡作非為之人,都是好意罷了。”
雲舟放下梳子,道:“既然如此,那好心的殿下一定很情願睡地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