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鬧劇

這女子雖是北燕打扮, 但方氏從未見過這麵孔,一時不能判斷來者是誰。

然而轉念忽然想到,傳言蕭錚在後宮裏收了一位前朝公主, 據說那妖女很有些手段,將蕭錚哄得迷了心,竟然將大妃都逼的出宮療養去了, 為此, 慶國公還在家中替妹妹憤憤不平。

她上下打量雲舟一番, 冷聲道:“未曾聽說當今的後宮中有冊封的貴人,看姑娘這身打扮,竟然不知如何稱呼呢?”

雲舟早叫人扶起晨霜, 護在身後, 她看一眼薛尚宮, 薛采儀會意,替她上前道:

“雲舟姑娘是奉渤陽王的派遣, 替他來給國公夫人上最後一炷香的,大殿下說了, 在宮中奴婢們誰遇見了, 都暫稱其一聲姑娘, 待以後姑娘擬了封號, 再定敬稱, 方娘子, 聽懂了嗎?”

方氏一蹙眉, 不想這妖女連話也不肯親自回, 好生傲慢, 她皮笑肉不笑道:“尚宮所言是殿下講給宮人聽的, 出了皇宮, 不知算不算數啊?”

話音剛落,就聽雲舟掩口笑了一聲,銀鈴一般清脆,她轉頭與薛尚宮說話:“你聽方娘子說的多有道理,我回去得問問他,整日裏跟我耍威風,結果原來他的吩咐竟是出不去皇宮的。”

薛尚宮聽了,對方氏道:“方娘子如此咬文嚼字,奴婢隻得疑心貴府是對渤陽王的話不以為意了。”

方氏本隻是想驅趕了晨霜,哪知橫生枝節,她尚未成正室夫人,即便是,哪裏敢擔下這種大不敬的帽子,她不敢再言語,趕緊著人去通報慶國公。

雲舟此時才終於正眼看方氏:“我本來替渤陽王殿下上過香,這就要走,沒想到見到有人在毆打婢女,更不成想,挨打的是我的姐姐!方娘子,國公府也是大門庭,何故如此苛待下人?”

像慶國公這樣堅定的北燕派,骨子裏都瞧不起魏人,內眷受了影響自然也如此,劉嬤嬤見自家夫人落了魏女的下風,心生一計,要為她找回上風。

此時晨霜屋裏,還有個混賬公子哥,既然已經塞進去了,為何不用用?

劉嬤嬤當即陪起笑臉來,躬身道:“姑娘莫怪,我們家二夫人隻是尤其看重丫頭的品行,見到晨霜姑娘與岷山王在此處,一時憤怒,難免控製不住脾氣,想來晨霜既是姑娘的姐姐,同氣連枝,品行自然與姑娘一樣的,萬不能是那種與男子私會的不恥之人,想是這裏頭有誤會,我們二夫人平時禦下最是菩薩心腸,渤陽王殿下賜下的人更沒有苛待的道理,吃的住的都是丫頭中最好的,姑娘不信可以去後邊瞧瞧。”

方氏平時很依賴劉嬤嬤,聽她這樣說,便想起她們原本做的準備。

如果眾目睽睽之下從晨霜房裏搜出男人來,姐姐髒,妹妹還能幹淨?看這暮氏姐妹倆丟不丟人。

方氏一笑,順著劉嬤嬤的話道:“姑娘說我苛待下人,我是無論如何也得洗清了嫌疑,還請姑娘跟我去後邊瞧瞧。”

說完,轉身便要引路。

雲舟的袖子這時忽然被晨霜抓住,晨霜顫聲低語:“不能去,有詐。”

方氏她們方才從月洞門過來的時候,晨霜聽見沒頭沒尾兩句話,什麽給誰喝了合歡散,現在想來,八成是給她挖的坑,此時過去,正中圈套,遂忙攔住雲舟。

雲舟頓住腳步,低聲吩咐薛尚宮:“派人先去後頭瞧瞧怎麽回事。”

她們此番前來早知道會有一場鬧劇,怕畢竟不能事事都在預料之中,所以做了萬全的準備,帶來的宮人們頭腦機靈不說,還有兩個扮成內侍的大內侍衛,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方氏見雲舟不動,激將道:“方才姑娘信誓旦旦說我苛待下人,這會要去看竟然不敢了嗎?”

劉嬤嬤附和道:“夫人,姑娘年紀小,一時信口開河也是有的,夫人是長輩,自然該讓著些。”

眼見這對主仆要將黑白顛倒,雲舟見薛尚宮朝她點頭,於是道:“姐姐生活的地方,我自然關心,煩夫人帶路吧。”

如此,一行人便過了月洞門往後宅深處去,沒人注意,宮人隊伍最後有兩個內侍模樣的男子不知不覺脫離了隊伍,翻過院牆消失不見……

劉嬤嬤和方氏本是胸有成竹,服用了合歡散的男子,必然渾身燥熱,恐難衣裝完整,此刻八成正光著膀子躺在晨霜榻上打滾呢。

雲舟被她們引著來到下人排房的門前,看著劉嬤嬤親自拉開了晨霜的房門。

“姑娘,來看看晨霜姑娘房內可缺少什麽……”劉嬤嬤話說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晨霜的房中空無一人,那喝了合歡散的慶國公侄子不翼而飛。

方氏走過來一看,也愣住了,主仆二人對視一眼,眼神中都很驚訝疑慮,方氏低聲質問:“不是說著人看著?人呢!”

劉嬤嬤答不上來,隻得低頭不語。

雲舟這時才慢悠悠晃進屋裏,進門先看一圈四下陳設,這小屋比雲舟之前住的宮女值房還小,可以說是方寸之地。

她走到榻邊,摸了摸晨霜的被子,已經是深秋了,夜裏越來越冷,那舊被子裏竟然連二兩棉花也沒有,單薄的可憐。

雲舟鼻子一酸,又打開地上的衣箱子,就兩件舊衣裳,也是薄的,不能禦寒。

“方娘子,這就是吃住最好的?那府上其他下人過得可還是人日子呀?”

方氏原本以為打開門會看到衣衫不整求歡的男人,到時候大家隻注意醜事誰還看屋裏的陳設?沒想到,屋裏竟然沒人,雲舟當真看起晨霜的住用來。

這下叫人抓住了把柄,方氏立刻訓斥起劉嬤嬤來:

“平日裏,我千叮嚀萬囑咐,咱們府裏的丫頭,旁的不說,起碼要吃飽穿暖,我發的銀子都哪去了?怕不是你這刁奴私自貪沒了去,哄著我做了個耳聾眼瞎的!”

劉嬤嬤哪裏敢回嘴,隻得趕緊抽自己兩個嘴巴認錯:“夫人,是老奴將您的話當了耳旁風,老奴該死。”

方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等大夫人喪事完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這一出周瑜打黃蓋演了好一會,前頭終於來傳,說國公爺在前頭堂屋等著呢。

慶國公與蕭銳一起坐在堂屋喝茶,蕭銳惦記後邊的事,總是探頭向外看,這看著看著,總算瞧見方氏帶著雲舟她們回來了。

眾人進屋來,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方氏栽贓不成反被將軍,麵上無光,而雲舟心疼姐姐,說話更是冷言冷語,諷刺不休。

她們具體說了什麽,蕭銳是一點沒入耳,他隻呆呆地看雲舟,發現她周身氣質的變化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雲舟語畢斂眸,往蕭銳這邊一看,兩人對視,雲舟這才先行一禮:“見過岷山王。”

蕭銳連忙頷首回禮,但也不能與她多說什麽。

慶國公知道替渤陽王來的是暮雲舟,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早不忿大妃因此女離宮之事,這時再聽她言辭犀利,愈發煩躁。

他眯起眼睛打量雲舟一眼,嚴厲道:“你這女子,在宮中興風作浪不算,竟將手伸到我國公府中來了!”

雲舟上前,先行上一禮,道:“我不過撞見貴府娘子毆打婢女,這婢女還是我姐姐,我不過出言阻止罷了,至於我如何在宮中興風作浪,國公爺沒有證據,可不要人雲亦雲,無端汙蔑。”

慶國冷笑一聲,剛要說話,忽聽外頭有人一聲喊:“呦!這麽多美人!快過來陪少爺我快活快活!”

眾人驚訝慶國公在此,誰膽大包天在此汙言穢語,往外一瞧,隻見大夫人的侄子,半**上身,酒意上臉,搖搖晃晃,毫無體麵地朝雲舟帶來的宮人撲了過來。

宮女們驚叫著散開,晨霜躲不及,正被抓住。

那紈絝少爺噘嘴就親上來,晨霜嚇得尖叫。

蕭銳在旁,一把將晨霜攬住,將那紈絝踹到一旁。

那昏頭少爺倒地,一翻身瞧見慶國公,嘿嘿一笑:“姑父,姑父又與我到一個花樓來了!讓侄子給你挑一個漂亮的!”

這話裏的意思,聽得人好生咋舌,慶國公頓覺大大失了麵子,他臉色發綠,眼睛瞪的比牛大,大聲嗬斥:“胡言亂語!還不快來人將這混賬東西清出去!”

下人們這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將那外侄拖走了。

鬧劇一歇,眾人的注意力又都看向了還摟住晨霜的蕭銳。

雲舟趁機將話題拉回:“今日這些事,還是起於岷山王和我姐姐私會,我姐姐現在是國公府上的丫頭,不知國公爺怎麽看?”

慶國公來的一路已經知道了緣由,但他貪圖晨霜美色,不想將事鬧開,趕緊截下話頭:

“想來是場誤會,我與岷山王是舅甥,哪輪得到你個外人來挑撥?既然事情已經平息,不如雲舟姑娘趕緊回宮去吧,不要在旁人的家宅多管閑事。”

晨霜聽了,知道慶國公不許她走,嚇得往後縮了縮。

蕭銳看在眼裏,於心不忍,於是道:“本王與舅舅府上這位婢女確實一見如故呢。”

他這話一出口,竟將慶國公架了起來。

晨霜還尚未為妾,本不是他慶國公的女人,如今岷山王說了這樣的話,按貴族間的默契,便要順勢將婢女贈人才是,但慶國公很是不甘眼看著美嬌娘飛了。

氣氛有些凝滯,正僵持著。

忽聽外頭通報。

渤陽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