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嚐花
燕山以北, 冕圖部王府。
南部的都城漸入深秋,此時的北燕已經能看到一點冬日的影子。
王府裏的居室都換了厚門簾,一有人來去便帶入一陣涼風。
冕圖青茵案頭的燭火此時便被那一股涼風攪動得明滅不定, 她停筆抬眸,見是自己的丫鬟換了新手爐來。
“奴婢覺著書房的碳火不如寢室裏暖,小姐要不回去寫吧, 又不是沒有桌子, 您風寒才好, 別再受了涼。”丫鬟思玉將手爐放下勸道。
但她知道,勸了也不過是白廢嘴皮子,自家這個郡主, 自小是個有主意的, 她若不想動, 誰也勸不得。
果然,冕圖青茵像沒聽見似的, 繼續寫著字。
思玉隻好往爐裏添碳,心想著這北風吹的緊, 專從窗縫往裏灌, 書房的門窗定是沒有寢室裏修的好。
若說房屋, 冕圖部的王府在北燕可以說數一數二了, 但若與大魏的皇宮比, 肯定是遠遠比不上, 自家郡主也不知怎麽想的, 大妃叫她去做皇後都不見她高興。
思玉添了炭, 百無聊賴, 偷偷瞧自家小姐。
冕圖青茵生的極美, 一張臉若盛夏草原百花盛開那樣豔, 因為太豔美,叫人第一眼看著,總是先覺得心驚。
“郡主,大妃那頭催了兩回了,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南下?”
思玉實在是看不懂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幹脆直接問個明白。
冕圖青茵終於寫完了一封信,正在封蠟,抬眸瞥她一眼:“就這幾日吧,父親也在催我了。”
思玉一聽,高興起來,她對新都很好奇,天天盼著去瞧瞧,小姐一直不大愛去的樣子,她心裏可急壞了。
“小姐呀,奴婢怎麽瞧著您不大高興呢?大妃說了,讓您去是準備讓您做皇後啊,那可比北燕大妃還要風光呢!”
冕圖青茵神色淡淡的:“誰說我去了就能做皇後?我怎麽聽說錚哥哥身邊有個魏女受寵的很,大妃要不是沒把握,何必急著催我去?”
思玉不以為然:“渤陽王殿下坐擁江山,身邊有寵愛的女子還不正常?老大君的魏妃那麽受寵還不是隻能做貴妃?咱們北燕什麽時候讓魏人做過皇後?”
冕圖青茵一笑:“魏人?你這傻子是不是忘了蕭氏的祖宗和暮氏是親戚,論血統,他也有一半是魏人,咱們這些部落被蕭家人管著,年頭多了,還真以為就是一體的?”
思玉嚇了一跳,忙道:“小姐可別胡說,咱們北燕人就是北燕人,如何還分那麽清?”
冕圖青茵瞧她那膽小的樣子,不再搭理她。
過了一會,思玉試探問道:“小姐,你不願意去,是不是因為心裏喜歡的不是渤陽王,是岷山王呀?”
“蕭銳?”冕圖青茵秀眉微斂,沒人提她都快把那富貴閑人忘了。
不過,蕭錚在大魏那幾年,她確實和蕭銳走得近,也不怪人這麽覺得。
思玉見小姐又不言語了,知道是嫌她煩,從她手中接了給大妃的回信,便出去了。
……
雲舟和小釵一起住在雙鳶閣裏,飲食起居都讓雲舟恍然覺得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小時候。
隻是阿娘不在,也沒有了晨霜的陪伴,終是物是人非。
雲舟躺在榻上,用袖上的輕紗蓋住臉,陷入思考。
要想將晨霜救出,無非是先打亂慶國公納妾的計劃,無論製造個什麽波折也好,要叫慶國公產生強納晨霜不值得的想法,如果能讓他自己願意放棄是最好的。
隻是無論何種計劃,還得和晨霜通了氣,有她親自配合才行。
第二天一早,雲舟就叫了薛尚宮來見,她懇切拜托:“薛姑姑,無論如何,我得先見到晨霜一麵才行。”
薛尚宮沉吟思索,回道:“公主如今是自由身,要出宮,朝殿下索要令牌即可,倒也容易,隻是慶國公府那邊若打探個消息還可,要帶人出來私見還需要安排。”
雲舟知道,大戶家族管理必然嚴謹,就算蕭銳那樣疏漏的府邸,她都尚且籌謀許久才有機會逃出去,何況慶國公府還有主母管家。
她想了想,道:“薛姑姑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成為您的依仗,過去我不能下定決心,如今已決意試一試,此次救我晨霜姐姐也算是給殿下看看,若我連救自己姐姐的都不能,何談與殿下並肩?所以此次必要救成才行,還望姑姑盡力,且以姑姑之能,隻當承天殿的尚宮是屈就了,若尚宮局的總領尚宮有缺,我看姑姑就是第一人選。”
薛尚宮聽了,福下一禮,恭敬道:“多謝公主抬舉,奴婢定當竭力,還望公主靜候消息。”
薛尚宮退出,想是去安排打通慶國公府的人,而雲舟也沒有閑著。
她沒叫小釵跟著,在快要退朝的時候,自己打了一柄油紙傘,伴著細細的秋雨,等候在蕭錚出門就能看到的地方。
散朝的鍾聲撞響,眾臣出得殿來,三三兩兩邊下大殿的台階,邊就今日朝上所議之事竊竊私語,臉色凝重者有,春風得意者亦有。
偶有魏臣看見雲舟,猜測出她的身份,還遠遠向她行一禮,雲舟微微頷首回應。
蕭錚出得殿來,便看見欄杆外有一朵與眾臣黑色大傘不同的小小傘花,一望既知是女子的傘。
那傘下之人似有所覺,將傘麵一抬,露出花朵似一張臉,朝他的方向看過來,溫柔一笑。
蕭錚與她相望,也不自覺笑了一笑。
他不讓徐勿近侍,自己大步走過去,接過了雲舟的傘。
這傘做的十分精巧,傘麵上是前魏名士所繪秋菊圖,隻是做的甚小,但好在當下隻是細雨,勉強遮得住兩人。
“你怎麽在這?”蕭錚問道,聲音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雲舟伸手到傘外:“你知道我喜歡雨的,下雨了,特意來和你一起看看。”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這話蕭錚很受用:“受寵若驚。”
雲舟回眸看了看他們身後以徐勿為首亦步亦趨又不敢近前的兩排宮人,道:“現在恐怕天上飛的鳥都要聽你的號令,說什麽受寵若驚這種話,倒也好意思。”
蕭錚對雲舟還是有些了解,她說好聽話,不見得是真心,多半有所圖,但若說難聽話,基本是真心的。
蕭錚無奈。
“你說這話就不虧心?你抬頭看看,咱們二人,到底是誰在給誰打傘呢?”
雲舟看了看頭頂上方穩穩的傘麵,忍俊不禁,掩口輕笑。
這一笑,似鶯啼婉轉,玉珠落盤,聽得蕭錚心中鼓點亂敲,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伸手抬起她的下頜,欣賞她尚存笑意的眼眸。
雲舟忙側臉躲開:“殿下幹什麽如此輕佻,後頭那麽多宮人看著呢。”
蕭錚回頭看看,宮人們都低頭不敢直視,遂收回手繼續往前走。
過了七曲橋,再過鳳梧宮,便是雙鳶閣在望。
雲舟說道:“我嚐過北燕菜色,殿下可嚐過南茲菜色嗎?小時候我阿娘親自吩咐小廚房做給我和晨霜吃,現在我阿娘回南茲了,想來也不缺南茲的風味,隻是我那可憐的姐姐,不知道在吃些什麽苦呢……”
兩人步入閣中,蕭錚將傘一收,後頭宮人立刻上前來接過,之後匆匆退了出去。
雲舟瞧見蕭錚的袍子一側肩頭都濕了,欲差人去承天殿取件新的,被蕭錚攔下:“不必麻煩。”
雲舟便親自拿了幹帕子擦著他肩膀的濕意,擦完了才給蕭錚看自己的準備。
雙鳶閣裏備好了幾色點心,都是精巧的南茲口味,閣中氤氳著點心特有的甜糯香氣。
“知道殿下不喜甜食,所以點心的糖料都減半,主要嚐個新鮮。”雲舟說。
蕭錚看了桌子一眼,心中十分了然,道:“說吧,這是要從我這討些什麽?”
雲舟不接話,隻拿象牙箸夾了一塊小巧的玫瑰芋頭糕,遞到蕭錚嘴邊:“你先吃一口。”
門外的徐勿有些站不住,鬥膽插言道:“殿下……食物還未驗過呢……”
蕭錚一抬手製止了內侍的話。
雲舟手上一頓,筷子轉了方向,檀口一張,自己先將那點心咬了一口。
“我先試過了,殿下放心。”
說著欲將那半塊點心放下,再取一塊新的。
哪知,蕭錚手上一動,扣住了她的手腕,趁她動彈不得,就著她的手,將那象牙箸夾著的半塊點心都吃進了口中。
玫瑰香甜的氣息在嘴裏蔓延開來,再看眼前人更格外多一分香糯。
他原是不愛甜食,這會又愛了。
蕭錚趁著雲舟微微發怔之際,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口中亦是玫瑰的香氣。
雲舟的眼睛驚慌中連眨了幾下,睫毛撲簌簌如驚起的蝶翼,顫了一會,最後還是閉上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吻她,隻是上次一吻帶著深重的憤恨和猙獰的血色。
而這一次雖然還是蕭錚趁虛而入在先,但雲舟並沒有上次那樣激烈抵抗的情緒,唇齒間那玫瑰的甘美掩蓋了原始侵略的氣息,很具有迷惑性,以致於雲舟步步退縮,很快潰不成軍。
到最後她幾乎難以順暢呼吸。
不知多久,蕭錚才離開她,看著雲舟迷亂通紅的麵頰,問道:
“美人計使的不錯,還不說要討些什麽?”
雲舟臉上紅雲更盛,轉過身去,偷拿指尖摸一摸臉。
她的指尖還帶著秋雨繚繞後的一點涼意,一摸之下臉頰果然滾燙,她轉身嗔道:
“不過想請你吃些點心,誰要使美人計?明明是你先……”
蕭錚哦了一聲:“既然如此,點心吃過,我這便走了。”
說著轉身邁步,被雲舟一下扯住了袖子:
“別呀,為我姐姐的事,我要借殿下令牌一用,出宮一趟。”
蕭錚眉毛微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雖是這樣嗔怪,但手裏已經將令牌從腰間解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今日教學:口嫌體正直
課代表:蕭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