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認罪

雲舟返回承天殿時,值夜的宮女蓮繡正在殿外,見到她突然出現,十分錯愕:“已經交值了,你不趕緊回去,還在這裏亂跑什麽?薛尚宮教你的規矩呢?”

“蓮繡姐姐,我有事要求見渤陽王殿下。”

說完雲舟徑直往殿內走。

蓮繡一把拉住雲舟,阻止道:“殿下剛出去了,現在不在屋裏,你不要在這裏亂找了。”

雲舟退出來,向蓮繡福了一禮,道:“我不給姐姐添麻煩,但求姐姐告訴我殿下在何處?我立刻就走。”

蓮繡猶豫片刻,道:“殿下去了洗劍亭,你直接過那邊去,衝撞了殿下要責要罰你自己擔著,不要在這殿前亂晃,被人瞧見了,連我一起受叱責。”

“謝謝蓮繡姐姐。”雲舟又福了一禮,然後匆匆離開了殿前,往洗劍亭跑去。

洗劍亭建在湖邊,周圍有花樹圍繞。

雲舟提著裙擺,跑的氣喘籲籲,到了亭子附近時才放緩了腳步,平複呼吸。

蕭錚正在練劍,雲舟畏於那淩空中呼嘯的劍氣不敢近前,隻得立在樹後等待,然而她不聲不響,蕭錚還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誰?”

蕭錚驟然回身,清喝一聲,隻見那雪亮的劍身帶著淩厲氣息破空而來,直逼雲舟麵門。

雲舟本能向後退上一步,但那劍尖已經直逼咽喉。

雲舟哪裏見過如此淩厲的劍勢,一時像被釘住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劍的主人在看清來人的瞬間驟然收住了力道,那柄劍的劍身止在了雲舟喉前不到半寸的位置。

隻差一點,她便要血濺當場。

雲舟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蕭錚手腕一振,收劍回鞘,風吹起蕭錚的袍角,絲綢的波光麟麟躍動,他皺眉看著她:“你為什麽在這裏?”

說完他看往虛空某處,玄羽明明在暗處,放任了暮雲舟過來。

雲舟怔怔看了他半晌,才驚魂稍定,連忙從狼狽的坐姿調整成端莊的跪姿,低頭道:“雲舟來向殿下認罪。”

“認罪?”

蕭錚的目光從她低垂的頭往下打量到她的手,發現她雙手緊緊抱著一個小包袱,包袱沉甸甸的樣子。

他默了一瞬,忽然伸手提住雲舟的後領子,提小雞似地將她提溜著讓她站起來,然後又鬆開手,提劍轉身向一個方向走去:“跟我來。”

雲舟堪堪站穩,亦步亦趨跟在蕭錚後頭,心裏驚詫不已。

好歹自己也是成年女子,縱然瘦些,他何至於就那樣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她提了起來?比自己拿這小包袱還輕鬆些似的……

蕭錚似有所感,忽然回過頭來,將手中的劍遞給她:“拿著。”

雲舟本來就拎著一包銀子,此刻又加一柄劍,這劍沉的要命,也不知蕭錚是怎麽舞起來的?

蕭錚帶著她從湖心的洗劍亭離去,沿著湖裏的九曲連環橋到達了岸上。

雲舟累得胳膊酸痛,見他停步,抬頭一看,發現自己來到了湖對麵的臨風閣。

這裏是原先魏帝最喜愛的消暑之處,四麵軒窗皆可推開,湖麵吹來的風涼爽宜人,湖麵月影融融,周邊蟬聲陣陣,閣中衣食寢具一應俱全。

如今不是酷暑天,窗隻開了臨湖一麵,月華潑進來,比燈火還照人些。

蕭錚坐在那雕秀龍紋的榻上,冷眼看著她:“說吧,犯了什麽罪?”

現下隻有他們二人,雲舟趨身近前,將小釵給她的包袱拆開,把裏頭的東西一股腦地都倒在地上。

南茲流通的銀子和中原形狀不同,更像一種圓餅,所以也叫銀餅子。

銀子在月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在地上堆成一堆。

但讓雲舟沒想到的是,那堆銀子裏還有一塊翠色玉佩。

雲舟略微一怔,心道不妙,她以為包袱裏隻有銀子的,為何摻了旁的東西進來,還偏偏是這一塊。

雲舟斂住表情,不動聲色道:“殿下,不出意外,明日就會有宮女告發我偷竊錢財。”

因為緊張,雲舟的麵色很鄭重,她一雙烏黑的眸子迅速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

蕭錚看她那謹慎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隨口道:“所以這些是你偷來的?”

雲舟聽了,大膽抬頭直視蕭錚:“這是雙鳶閣裏我阿娘的私產,但是如今,這整個皇宮都是殿下的,我們這些人也無私產可言,所以我是不是偷,都是在殿下一念之間。”

蕭錚看著那堆銀子,一片銀色之中,那一抹翠色就格外顯眼,想忽略也難,看成色,是個值錢玩意,隻見他的指頭在銀子上頭敲了敲,道:“還不快收起來,攤在這礙眼。”

這一句,便是承認了這些東西的歸屬,這筆錢財就算過了明路了。

雲舟剛要動手收拾,見蕭錚忽然凝眸細看,然後挑起那枚翡翠玉佩的絲線,將其拿起端詳。

雲舟心中一沉,她沒想到,小釵會此物一起拿過來。

這塊翡翠是她與劉氏公子訂婚後,劉娘娘贈給她的,上頭刻有劉氏氏族的族徽,玉佩本是一對,一塊給了雲舟,另一塊自然在那劉家三郎的手裏,劉妃賜玉佩給他們,算作二人之間締結姻緣的信物。

原本,男女婚嫁之前是不提倡私相授受的,但若是長輩所贈意義就不一樣,何況劉妃貴為四妃之一,趙婕妤感激劉妃的看中,將那玉佩很慎重的提雲舟收好的。

北燕攻下皇城之前,劉家舉家南逃,而雲舟曾和小釵說過,想要離開皇宮南去,小釵大約是覺得,訂婚是女子人生大事,雲舟現在無依無靠,想要去投靠未婚夫婿,也許此時會想要這東西做個念想,然而萬萬沒想到,這玉佩會叫蕭錚給看到。

但願他隻當這玉佩是個普通物件。

然而蕭錚將那翡翠把玩在手裏,一眼便看出那上頭不是普通的吉祥花紋,而是宗族徽記,隻不知是哪一個氏族。

他看著雲舟:“這是你母親家族的徽記嗎?”

雲舟幾乎立刻識破這問題是蕭錚設下的陷阱。

南茲國與大魏的風物文化很不同,蕭錚就算了解不多,也不可能將這東西認成南茲國的。

他不過在試她是不是對他說謊罷了。

雲舟不上鉤,語氣自然道:“我本是要拿一件我母親的東西做念想,沒成想,慌亂之中拿錯了,這一件是劉妃送我的小玩意罷了。”

“那這是劉氏家族的徽記嘍?”蕭錚道。

雲舟淡淡應了一聲。

蕭錚忽然站起來,走到雲舟麵前,像入主皇宮後第一次見麵那樣,伸手捏住她的下頜,聲音微涼:“你說一半藏一半,以為我是傻子?哪位長輩會無緣無故送小輩有自己家族紋章的東西?”

雲舟僵著脖子垂眸躲避蕭錚的目光,但是心裏知道,他大約猜出來了,隻好坦誠道:“因為……我與劉家三郎訂過親,所以劉妃才送我此物。”

蕭錚手上一鬆,高高在上的冷哼一聲:“恐怕是那劉家三郎親自送你的吧?你收的玉佩倒是多。”

蕭錚一動,腰間佩環輕響,那枚剛回歸不久的雙魚白玉佩輕輕搖晃,此時看在雲舟眼中尤為刺眼。

雲舟知道這是在諷刺她與各種男子牽三掛四,但有求於他,不能反駁,隻得撇清道:“婚約是父母之命,我從未見過這位劉家三郎,此物更非私相授受。”

“是真拿錯了,還是心裏放不下你的未婚夫,放不下那段婚約?”

“殿下何必這麽問?你明知道,我父皇將我們送給你的時候,這婚約就已經不做數了。”雲舟語帶悲戚。

蕭錚想起那日她承天殿伏地痛哭的樣子,臉色有所緩和:“知道不做數就好。”

他將那玉佩擲在桌上:“你親自去拿的這些東西?”

雲舟篤定:“都是我一人所為。”

蕭錚看她神情,冷笑:“果然有同夥。”

雲舟急了,複又跪下,道:“請殿下不要牽連他人。”

“起來說話。”蕭錚命令道。

雲舟執拗著不肯,怕蕭錚一時氣不順,非要把小釵查出來,雪白麵色在月光下清冷倔強。

蕭錚與她對峙半晌,最後隻得道:“趕緊把東西收了,再叫本王心煩,便揪出你的同夥來。”

聽他話語鬆動,雲舟從善如流,當即收了東西,起身行禮:“多謝殿下,雲舟告退。”

然而不等她走,蕭錚忽然在身後提醒道:“各個大殿的門都已經鎖了,你又回不去外頭值房,離開這要去哪?”

各殿宮女值房都建在宮殿外頭,離得很近,但畢竟隔著一層殿門,現在下了鑰,就是眼看著隻差一個門檻,也是出不去的。

若想開鎖,除非宮裏走水,或者身居高位的人給予特別的允準。

雲舟轉回身,小聲試探:“若殿下特許,也可開……”

蕭錚似是忍無可忍,蹙眉道:“憑什麽?”

“你一介小小宮女,憑什麽覺得我會允準你打破規矩?就為了讓你回去睡覺?”

雲舟又立刻跪下:“殿下息怒。”

“本王要說多少遍,讓你起來說話!你是耳朵不好還是膝蓋有疾?”蕭錚似乎越來越生氣了。

他的脾氣實在有些不好琢磨,一會對她十分包容,但一會又對她處處看不順眼,雲舟再次起身,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她手足無措了,蕭錚似乎又消了氣,他吩咐道:“你過來。”

作者有話說:

雲舟:“我要拿著小錢錢回去睡覺覺!”

蕭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