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們沒淋濕。”程珍秀看著爸爸欲言又止。
程安國卻急於轉移話題, “餓了吧,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們媽媽晚上不回家吃飯, 我們現在就是可以吃飯了。”
程珍秀滿懷心事, 胃口不好,隻吃了一小碗飯,菜吃得也不多。
程安國擔心地問:“珍秀,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程珍秀搖搖頭,“我沒事, 就是中午吃多了,現在不太餓。”
程珍雪一雙眼睛在大姐與小妹身上掃過, 再看看爸爸, 這三個人都不對勁。
傍晚的時候,大姐與小菱子剛出門不過一刻鍾, 爸爸就回家了。
聽說她們去工人文化宮給他送傘,臉色立刻就變得不自然,想要去追她們,還是程珍雪說, 她們這會兒肯定在車上, 等去了文化宮知道爸爸已經走了,她們自己就會回來了。
之後大姐與小妹回家,小妹的表現看不出什麽,這丫頭一向聰明,很能藏得住心思, 但大姐明顯地心事重重。
為什麽?
難道爸爸根本就沒去工人文化宮, 真讓楠楠這個烏鴉嘴給說中了麽?
程珍雪根本就不相信爸爸會出軌,那麽隻可能是別的事情。
大姐藏不住心事, 果然吃完飯,就聽到她問爸爸,“您今天沒去文化宮,那去了哪裏?”
程安國神色自然地說:“哦,我去了圖書館,找點資料,以後上課用得著。”
程珍秀:“可是門衛大爺說您好長時間沒去了,您一直在圖書館嗎?”
程安國咳嗽一聲,“是啊,最近一直去圖書館,可能是我之前一直去文化宮,說順口了。”
程珍秀還想再問,程安國看著她的眼睛,喊了一聲,“珍秀!”
這聲珍秀裏,帶著微微祈求,爸爸應該是希望她別再問下去了吧。
程珍秀不忍在逼迫爸爸,低了頭不再說話。
晚上臨睡前,程珍雪進來兩個妹妹的房間,把程楠往自己的房間趕,“你去我房間跟大姐睡,我跟寶菱睡,我要跟她談談瑜記奶茶生意上的事情。”
程楠:“憑什麽呀?”
“憑這個。”程珍雪使出了“鈔”能力。
程楠看著她手裏的“大團結”,倍感親切,爽快答應:“好!”
她拿了錢就溜走了,順便還給她們貼心地關上門。。
程寶菱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拉被子蓋住臉,甕聲說:“我很困,馬上就要睡著了。”
“那就是還沒睡著,我們說說話。”
程寶菱是真不想跟她說話,“我睡著了,有什麽話明天說。”
程珍雪不依,掀開她的被子,把她的頭給挖出來,“說吧,今天你們去文化宮
遇到什麽事了?”
“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啊,”程寶菱吐槽,“你怎麽不去問大姐?”
程珍雪理所當然地說了大實話,“我不敢問大姐,隻敢問你。”
大姐溫柔,脾氣好,但她是姐妹們的大姐,在一群妹妹中其實挺有威嚴的,至少程珍秀臉板起來時,程珍雪是不敢當著她的麵再嘻嘻哈哈的。
程珍雪逮著小妹問,程寶菱無可奈何,“難得糊塗呀!”
“我就是想知道爸爸是不是真去了圖書館?”
程寶菱道:“就當爸爸真去了吧,不要再追問了。我們去文化宮,門衛大爺隻說爸爸最近一直都沒有來過。既然爸爸說他去圖書館,那麽他就是去圖書館了。難道你也像三姐一樣以為爸爸……”
小妹的神情嚴肅認真,程珍雪也認真起來,“我相信爸爸不會的。”
“既然爸爸不會做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家庭的事情,至於他到底去了哪裏我們就不要管了,他是成年人,有分寸,就是為了我們幾個,也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程珍雪抿抿嘴,“你想得很明白,是我不該多問。”
二姐太聰明了,聰明的人就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中,所以她能很快察覺到爸爸的不妥當之處。
但今天大姐也問了爸爸,爸爸很明顯是不願意說的,再咄咄逼人查下去,隻會傷害爸爸的顏麵。
程寶菱道:“二姐,我們爸爸是好人,更加是個正直的人,就憑他跟媽媽公證了財產,他就永遠是一個值得讓我們尊敬的爸爸。”
財帛動人心。這幾年瑜記奇味鴨發展發展迅速,每年能盈利幾十萬,雲飛苑的房子,夏利的小汽車,這些都是錢。
而這麽多錢放在爸爸眼前,他卻沒有受程老頭、程老太的慫恿,反而跟媽媽做了財產公證,徹底斷絕程老頭、程老太的妄念。
這已經非常非常難得了。
要是爸爸是跟黎建軍一樣的人,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媽媽平分財產,光平分財產還不夠,黎建軍估計還能幹出更加沒下限的事情,比如爭奪孩子的撫養權,以此來威脅媽媽,從而得到更多的財產。
程珍雪感歎一聲,“黎建軍啊,不過你說得對,我們爸爸至少是個不貪圖富貴的男人。”
她不再追問爸爸的事情。
第二天吃過早飯,爸爸像往常一樣出門,這次說是去圖書館。
他出去後沒多久,大姐也出門了,說是跟同事約著逛街。
程珍秀看見爸爸上了五路公交車,連忙召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跟著公交車。
司機見她是個麵相和善的年輕姑娘,便什麽都沒問,不遠不近地跟著公交車。
程安國在中途下車,轉乘另外一輛11路公交車。
程珍秀又讓司機跟著11路,見司機的眼神變得怪異,她紅著臉說:“那是我爸爸。”
明白了,司機心說,人心不古,估計是爸爸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做女兒的替媽媽委屈,捉奸來了。
司機打起精神,跟緊公交車。
程安國在一座老小區附近下站,進了一棟居民樓。
程珍秀不敢跟著太狠,稍微一不注意就跟丟了,正在懊惱之時,就見幾個家長模樣的人牽著孩子過來。
程珍秀心思一動,看著這些人進了一個房間,孩子們進去上課,家長送完孩子在外麵等著。她跟過去,透過窗戶往裏麵看,果然看到了自己的爸爸站在一間被改造成教室模樣的房間裏。
原來爸爸是出來做輔導老師……
她看了一會兒,擔心被程安國發現,連忙推出來。
今天的風依舊很大,程珍秀站在街邊吹了一會兒涼風,直到腦袋都吹得快麻木了,才上了一輛公交車回家。
程楠好奇她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程珍秀說:“跟我約的同事臨時有事,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
程楠今天不用去補習班,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程珍秀推開小書房的門,看到小妹在書桌前複習功課,她走過去,神色複雜地說:“爸爸沒有去圖書館,他在給小學生補習功課。”
程寶菱平靜地“哦”了一聲。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爸爸不去文化宮,也不是去圖書館,再加上他前不久借了一筆不算少的錢給程老頭程老太,現在處在缺錢的時候,去做補習老師再正常不過。
程珍秀道:“可是我們家不缺這個錢啊,爸爸實在沒必要把自己弄的這麽辛苦,我們在家過好日子,爸爸卻……”
她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程寶菱:“爸爸應該是借錢給爺爺奶奶了,他去做輔導老師掙錢大概也是為了填補虧空。”
程珍秀驚訝地睜大眼睛。
“能怎麽辦呢?”程寶菱反問。
瑜記氣味鴨掙了不少錢,瑜記奶茶掙得也不少,程珍秀現在有一份工資收入,名下還有兩套房子,但捫心自問,她做不出那種拿錢給程老頭程老太的事情,更不會白蓮聖母般地拿出一套京市的房子給程老頭程老太住。
這畢竟不是電視上放的苦情劇啊。
婆婆虐待我千百遍,我待婆婆仍然掏心掏肺。
程珍秀突然問道:“爸媽的感情越來越淡,是不是也有爺爺奶奶的關係在裏麵?”
“可能有吧。大姐,你現在能對他們說出原諒的話嗎?”
程珍秀搖頭,“我說不出來,而且他們也從未向我道歉,並且直到現在他們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程老頭程老太永遠是家裏無法解開的一個結,雖然在雲飛苑這個家裏,從來沒人提他們,但他們永遠影響著一家人的關係。
媽媽內心深處會責怪爸爸,為什麽了程老頭程老太都要拿孫女換彩禮給小兒子還債了,爸爸卻依然對他們那麽好。
爸爸呢,則會想他們都年紀這麽大了,為什麽媽媽還放不開往事,畢竟當年也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媽媽不去參加七十壽宴,甚至不去參加侄子的婚禮,爸爸未必是沒有怨言的。
在這種情況下,爸媽的關係能變好才怪。
反正就已經這樣了,就交給時間來決定吧。
程寶菱勸大姐別多想了。
她們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這一世,再怎麽樣也比上一世要過得好。
……
臘月二十三。
程安國開麵包車帶著四個女兒回老家清水鎮參加侄子的婚禮。
作為唯一的親叔叔,禮金肯定不能少。
程安國給了兩百塊的禮金。
程寶菱快速瞟了一眼禮金單。
程誌遠的幾個舅舅也給的是兩百塊。其他人一百、五十,二十,甚至十塊錢的都有不少人。
這種辦酒席,程姓族親一般都會來參加,約定成俗的規矩,一般都是出十塊錢。
二叔唯一兒子的婚禮,自然是要辦得風風光光,比上次程老頭七十壽宴辦得還要熱鬧。
二叔很要麵子,雖然沒有借到程安國家裏的夏利小汽車,但他不甘心,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輛奧拓小汽車,專門用來接新娘子。
程安民
特意把自家大哥帶到奧拓車前麵,敲敲車窗,笑道:“大哥,你看弟弟我還是有幾分本事,搞到一輛車結親,這樣我們誌遠在親家麵前也多了幾分麵子。”
這話不是隱喻程安國沒本事,連自家的車都借不來嗎。
二姐聽到當下就怒了,二叔這人還真是心裏倍明白,麵上卻裝糊塗,臉皮厚到可恥。
她想諷刺二叔幾句,就聽著爸爸說:“有沒有麵子其實不在結親的汽車上,而在於誌遠,誌遠有本事,在老丈人家才有麵子。”
程安國覺得程誌遠這個侄子太過疏懶,“等誌遠結婚後就是大人了,不管是種地,還是跟著你學木匠活,總要找一樣做起來才對,不能總是躺在家裏。”
二叔身上熾熱的氣焰兒頓時熄滅了,奧拓小汽車當然風光,可一想起程誌遠這個沒用的兒子,他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不過他抱著所有父母都有的一種天真想法,沒結婚的孩子不定性,等他結婚了,有了老婆孩子,就真正長大了,也就“好”了。
上午要去接新娘子,男方這邊要跟著去一個姐妹。寶妮洗洗手,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就跟著去了。
清水鎮與新集鎮隔得不算遠,開車去一趟來回頂多一個小時。
但接親的人上午九點鍾左右去接親,直到下午兩一點多鍾才回來,跟車來的有新娘子的兩個兄弟,一個親弟,一個堂哥。
新娘子接回來送進新房待著,寶妮這才有功夫坐下來喝口水,吃口飯。
她跟堂姐妹們小聲吐槽,“我們去了小方姐家,先被她家的親戚們追著要紅包,紅包給了也不讓走,耽誤了好一會兒,小方姐的爸媽才放我們走。車開出去後,小方姐的堂哥非要開小汽車繞著兩個鎮子都轉一圈,我哥那個人什麽都依著他們,所以就弄到這麽晚才回來,我快餓死了。”
新房安置在二樓,二樓的房間格局是兩室一廳,程誌遠的房間裏擺放著新家具,客廳裏則像城裏人一樣很時髦地擺了一組布沙發,電視櫃、茶幾一應俱全。
農村人隱私觀念不強,每間房都沒有上鎖,有那些喝醉了的客人直接推開寶妮的臥室門,躺在她的**睡覺。
程楠上樓去看新娘子時看到了,忙下樓告訴寶妮。
寶妮擺擺手,“隨便吧,反正我也不能把客人趕出去,那間房裏沒什麽重要的東西,我也不經常住,沒關係。”
蓋新房時,寶妮是很高興的,誰不喜歡住好房子呢。
可以新房子蓋起來,她就知道關卡。
二樓的兩室一廳是單獨留個哥嫂以及未來的侄子或者侄女的,而樓下兩間房,一間父母住,另一間機動,爺爺奶奶或者她住都行,或者當雜物房。
寶妮清楚明白,從新房子設計之初,父母就沒把她考慮進去,她頂多就是暫住,爺爺奶奶更可憐,連暫住的資格都沒有,要不是大伯的堅持,他們根本住不進來新房。
“反正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寒暑假也都打工,一年到頭在家裏住的時間都不超過十天,隨便他們去了。”
程楠憐憫地看著她,說:“你以後放假不想回家,就去我們家住吧。”
寶妮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而是道:“你別擔心我,我現在的處境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倍。”
再讀一年半的書,她就可以出來工作實習了,她也看不上家裏這張床,總一天,她會在城裏有自己的家。
……
本地娶媳婦或者嫁女兒,在酒席上有一種“茶錢禮”,家裏的長輩們坐在酒桌上,一對新人輪流敬茶,長輩們會給新人錢,這個錢就叫做“茶錢”。
新娘子接回來的太晚,沒趕上中午這頓酒席,二嬸精明得很,生怕晚飯吃得太晚,有親戚著急先走了,拿不到這筆茶錢,因此晚飯酒席開得非常早,下午四點半就開始喊人入席。
程安國做為長輩肯定是要入席的,程大姑姑父也得入席,再就是寶妮的三個舅舅舅媽,以及其他的一些親戚。
程誌遠與小方兩人過來敬茶,先從舅舅開始,三個舅舅倒也不小氣,一個人給了六十塊,舅媽們看著自己男人給錢,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心裏卻紛紛不以為然,一個外甥結婚,禮金加上彩禮每家兩百六,合起來七百多塊錢了,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娘舅為大,程安國不好越過寶妮的舅舅們,也跟著給了六十,輪到程大姑,她掏了兩張大團結放上去,童娟在一邊看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裏想著,等孫偉結婚,她也隻會出二十塊錢的茶錢。
剩下都是些族親、遠親,十塊、五塊、甚至兩塊的都有,就是意思一下,主要還是看舅舅與姑伯們。
吃過晚飯,客人們漸漸散去,爸爸留下了了幫忙,程寶菱一家人走得晚一些。
她們姐妹陪著新娘子小方在二樓的客廳看電視。
小方姓方,單名一個芳字,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鵝蛋臉,五官端正,今天打扮了,雖然妝容有點像舞台劇那種厚重的妝容,但此刻在燈光下看她,比白天的時候看漂亮多了。
初來乍到,小方對這裏不熟悉,有些拘謹,話很少。
程楠想方設法逗她說話,她被逼急了,臉紅著一片,說話的聲音小的聽不見。
隻有見到程誌遠時,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含羞帶怯地看著他。
程誌遠對新娘子十分滿意,時不時地就要找機會上樓看看小方,一會兒問她餓了嗎,一會兒問她渴了嗎,瓜子水果端了兩盤子上來給小方吃。
擔心小方不好意思去廁所,還專門叮囑寶妮上來問小方。
熱情,貼心,周到,程寶菱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把這三個褒義詞用到程誌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