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唱戲

陸銀屏靈台清明地看著老爺子翻了個身,這才曉得他是在說夢話。

“嚇死了。”她撫著胸口道,“正經的兩口子搞得像做賊一樣……”

天子有些意猶未盡,想拉著她進內殿偷香竊玉。

然而陸銀屏看著外間秋冬時不時伸頭探腦,便嬌聲道:“不成,臣妾要先去看太後……”

拓跋淵眉頭蹙得緊緊的,又道:“非得去找她?你就是不信朕說的話?”

“我信我信。”陸銀屏提了裙擺向外去,“我先走了呀。”

見她死倔,天子也拿她無法,拽了她的手道:“你直接去嘉福殿,不是明擺著知道她被禁足一事?”

陸銀屏一想

她思索了一下道:“要不……我先讓秋冬她們給明光殿送點兒東西過去?”

明光殿離得近,先命人給太妃送禮,再親自去嘉福殿看望太後,便不會有人說嘴了。

拓跋淵頷首:“孺子可教。”

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不屑,不知道心裏怎麽罵她笨呢。

饒是如此,陸銀屏還是感激他給自己提了個醒兒。

她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宇文馥,又伸頭看看秋冬,見兩處的人都沒往他們這邊看,飛快地踮腳親了下他的臉頰。

“等我回來呀。”

拓跋淵見她花枝招展地飄出去,快到自己抓都來不及。又聽到一旁榻上的外祖父正微微打鼾,想起剛剛他壞了自己好事,頓時有些不舒坦。

宇文馥睡得正香,冷不丁感覺脊背發涼。

他睜眼一瞧,便見外孫坐在一旁,沉著臉看他。

“元烈這麽早回來了哇。”宇文馥悻悻地看向四周,企圖找那位救星,“四四呢?”

拓跋淵手指正轉著杯子玩。

不知為何,在宇文馥看來,外孫的那張玉白麵孔有些陰冷。

“四四剛走。”拓跋淵淡漠道。

宇文馥心道壞了。

果然,外孫的下句話便是“外祖既然閑,恰好今日太傅休沐,便勞您帶著佛奴念一天書罷。”

勸人為師,天打雷劈。

但天子不怕被雷劈。

二楞子一聲哀嚎後,屁滾尿流地奔了出去。

拓跋淵手裏提溜著還未醒的拓跋珣,用眼神趕著宇文馥去了偏殿書房。

這廂陸銀屏讓秋冬送了些秋瓜給明光殿,自己則帶了一些親自去了嘉福殿。

嘉福殿內外守備森嚴,見是她來卻並未阻攔。

陸銀屏暢通無阻地入了主殿。

畢竟是世家女,即便被軟禁,裴太後也沒有丟了門閥的驕傲。

屋角燃了香,有檀香和艾草的氣味。她背靠著那扇巨虯纏枝的畫屏之前,閉著眼睛休憩。

聽到有人來,她才微微一睜眼。

陸銀屏倒真是個美人,這樣花裏胡哨的衣裳在她身上掛著,居然別有一番風華韻致來。

這樣的模樣身段,也隻能納入天子後宮,否則真要攪得普通人家家破人亡了。

“坐。”裴太後道。

陸銀屏坐在她身邊,等著她先開口。

救她簡單,無非是一句話的事兒,關鍵是這個口怎麽開,好不好開。

陸銀屏不是個能憋話的,率先開了口:“徐侍中是您派來傳信兒的?”

裴太後頷首:“是哀家不錯。”

而後便是沉默。

陸銀屏覺得,以裴太後這把年紀,出不出嘉福殿都一個樣子,無非是混吃等死養麵首搞事情,翻不出什麽大浪了。

陸銀屏還覺得,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態度來,就像她諂媚天子一樣,想求他什麽便鉚足勁去討好他。他高興了自己便能得償所願,何樂而不為?

所以,眼下裴太後這個態度在她看來很有問題

與自己對比一下,便成心想要給裴太後添添堵。

於是陸銀屏道:“今日立秋,臣妾凍在天源池冰窖的瓜果今日剛取出來。想著送您些來,也算盡了孝心。”

她命人將秋瓜奉上,又起身道:“原就是來送禮的,既然東西送到,臣妾也不好叨擾,這便告辭了。”

反正被軟禁的又不是她,她急什麽?

“且慢。”裴太後終於出聲。

陸銀屏偷偷笑了一下,轉身時又恢複了往日嬌美無害的模樣。

“不急著走,哀家有事要同你商議。”

陸銀屏有心想要催促她揭下麵具,便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道:“大皇子還在臣妾那兒,他年紀小,離不開人。”

裴太後這才直接了當地點名話題。

“哀家被天子軟禁,如今已然出不得宮門半步。”

“啊這……”陸銀屏假裝驚訝道,“那原因是什麽呢?”

裴太後單手扶額,無奈地道:“不知……或許是他已經不想忍了。”

早年她便與養子爭權鬥得你死我活,最後她棋差一招,輸了個底朝天。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兒就得罪了他

雖說她不常出門,可也不代表她能夠接受這種安排。

原本想去質問,然而天子卻未曾來過一次,質問無門。

恰好那兩日又到了他壽辰,便送了柄禪杖去徽音殿,也算是示好服軟了。

然而天子依舊不肯見她。

裴太後想了許久: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了天子?

思來想去便是追溯到那一日,她著人請了貴妃,並向她稍稍透露了慕容櫻一事。

想來貴妃回去與他鬧得不歡,便直接尋了她的黴頭。

此事她認了,也因此確定天子眼下的確偏寵貴妃

對裴太後而言,可不可以出去,這個問題不大。

她隻想確定兩件事:一、天子是否對貴妃上心;

二、貴妃對天子又是何種看法。

眼下她已經確定了一樁。

這第二樁,隻等貴妃上門親自問一問了。

她知天子重視盂蘭盆節,便遣了徐侍中扮做女尼混入宣慈觀,假借求助之名哄陸貴妃來嘉福殿

若貴妃並不喜天子,或者對她這個姑姥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憐憫,那麽一定會來。

說實話,以她和夏老太君的關係,她不太相信貴妃真的會憐憫她。

不過好在貴妃真的來了。

“貴妃,哀家想問你一句話。”裴太後沉聲道,“眼下你是正得寵的時候,拋開哀家不談,你對陛下是什麽樣的心思?”

這句話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陸銀屏望著她,慘然一笑。

“什麽心思?除了侍奉那暴君,我還能有什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