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阿奴
陸銀屏「嗷」了一聲,尖叫著躲到拓跋淵身後。
拓跋淵覺得無奈又好笑,捉住了宇文馥的手道:“外祖,您不要嚇到她。”
宇文馥瞧見是他,「嘿嘿」一笑,手一鬆,手心裏的蟬掉到地上。
一旁的拓跋珣見了,趕緊捏了蟬遠遠地丟去外麵。
陸銀屏確認蟬已經被丟得遠遠的後,額頭抵著天子的背,手抱著他的腰哭起來。
除了他倆第一次在式乾殿那天,還沒見她這麽哭過。
拓跋淵輕拍著她的手,低聲哄著:“丟出去了……沒事兒了……”
宇文馥看著他倆,正吧唧著嘴,不知道想什麽好吃的。
“阿奴。”他突然出聲,“你哄哄你媳婦兒,讓她給我冰碗吃好不好?”
陸銀屏嚶嚶地哭著,突然止了聲。
阿奴?誰?
難道是……
她抬起頭,然而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烏黑長發下瑩白的耳根紅了一片。
“咳。”拓跋淵輕咳了下,有些不自然地道,“您嚇唬她,又要同她要吃的,哪有這樣的理?”
宇文馥想了想,露出一副委屈難過的表情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著腿哭道:“元烈有了媳婦兒就不要我了。”
陸銀屏沒見過這陣仗,也愣在原地。
見他又犯傻,拓跋淵開始頭痛。
不過,頭痛歸頭痛,他還是向理的。
“您這招對朕沒有用。”他淡漠道,“貴妃一向孝順,也好說話。您若是客客氣氣地跟她說,她定然不會這樣。您到底是怎麽惹她了?”
宇文馥轉過身子繼續哭。
陸銀屏抓著拓跋淵的腰帶憤憤道:“老爺子好不講道理,摘了我的杏不說,還拿杏砸我!又拿那麽大的飛蟬嚇唬我……那麽大的蟬嚇死個人……”
拓跋淵搞清楚事情原委,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這就是您的不對。”拓跋淵對仍在地上耍賴的宇文馥道,“您同四四道個歉,保證以後不欺負她,再問她要吃的。”
宇文馥掙紮了不過一瞬,便又轉過身來。
他望著趴在自己外孫肩頭的陸銀屏,吊兒郎當地道歉:“四四,是外祖不好,外祖以後不欺負你了,冰碗和荔枝凍奶能不能給外祖嚐嚐?”
話說到這份上,哪怕他態度不端正,陸銀屏也不能跟他一個癡癡傻傻的老頭計較。
“好吧。”她噘著嘴,不情不願地喚來秋冬,命她給拓跋珣和宇文馥各來一份冰碗和荔枝凍奶。
這事兒算是擱下,隻有陸銀屏覺得委屈
拓跋珣想起這幾日裏她日日顯擺著去鹿苑的事兒,狠狠剜了一大勺荔枝凍奶在她跟前繞了繞,然後一口吃下肚。
“冰爽可口!”拓跋珣一臉陶醉,“好吃!”
宇文馥學著他的動作,也剜了一勺,在陸銀屏麵前繞了繞後吞下肚。
“好吃!”
陸銀屏見他倆合起夥來饞自己,鼻子一酸又掉下淚來。
她將氣撒在拓跋淵身上,狠狠錘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是你!不讓我吃!”
拓跋淵執起她的手來吹了又吹,溫聲道:“手痛不痛?”
陸銀屏舔了舔嘴唇,指著那曾孫倆道:“我要吃!”
“你想吃什麽都可以,涼的不行。”拓跋淵握著她的手道,“聽話,涼的傷身。”
商量不成,陸銀屏的口水一直往下咽。
宇文馥和拓跋珣有意饞她,又剜了一口塞進嘴裏。
老爺子尤其可恨,還伸出舌頭來給她看看。
這可給陸銀屏氣壞了。
她一把推開拓跋淵,提著裙擺進了內殿。
“砰!”
內殿的門被狠狠關上。
宇文馥笑嘻嘻地看著拓跋淵道:“元烈的媳婦兒真凶,不好哄。”
拓跋淵「哼」了一聲。
“若不是您跟佛奴合起夥來氣她,也不用朕去哄。”
宇文馥吃了一口西瓜冰碗,又對他道:“元烈那麽多媳婦兒,四四的脾氣最差。”
拓跋淵站起身,腳底一頓。
“可隻有她是四四。”
拓跋淵說完便去內殿,奈何門根本打不開。
他敲了幾聲門都無人回應。
宇文馥和拓跋珣吃飽喝足,坐在一旁看他的笑話。
想起自己如今連內殿都進不去,拓跋淵自然而然地將過錯推到那曾孫倆身上。
他喚來秋冬,吩咐她道:“今日起,沒有貴妃允許,不準給他倆冰碗和旁的甜食零嘴吃。”
秋冬應下,曾孫倆頓時如喪考妣。
拓跋淵繞到陸銀屏的寢殿前,隔著窗欞喚道:“四四,你開門。”
床榻上的美人背對著他,曲線玲瓏姣好,卻一句話都不肯給他。
拓跋淵又道:“他們在外麵看著,你開門讓朕進去,不然朕可要丟大人了。”
陸銀屏仍是不回答他,手臂卻一動一動,不知道在幹什麽。
拓跋淵覺得她不太對勁。
恰好有一扇窗戶沒有插好,他推開後翻身而入。
陸銀屏慌忙活動起來。
然而拓跋淵動作更快,三兩步便走到她榻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細白的手腕被捉住,手上居然拿了隻勺子,比宇文馥和拓跋珣的還要大上一倍。
陸銀屏示威性地看著他,兩腮鼓鼓,邊嚼邊道:“我就吃了,你打我呀。”
拓跋淵一聲冷笑,將人推到榻上。
等陸銀屏咽下最後一口,他已經欺身而上,手掌探入她衣襟內。
“你又幹嘛!”她小聲驚叫,“窗戶沒關!那爺倆兒還在外殿!”
然而他手掌卻貼在她胃部,不再移動了。
天子的掌心寬大溫熱,漸漸地,陸銀屏感覺一股熱流慢慢從胃部傳到四肢百骸。
“寒涼之物少吃,對身子不好。”他溫聲道。
陸銀屏對他的怨氣瞬間跑了個沒影兒。
他的掌心貼在她肚子上,舒服得她簡直想要哼歌兒。
“外祖為何喚你「阿奴」?”陸銀屏想起這事兒來,“你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兒?”
天子耳尖又開始泛紅。
他默了一瞬後才道:“小時候我母親便是這麽喚我。”
這是陸銀屏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的母親,便是先太後宇文氏。
她曾聽說,天子剛出世時,先太後不願受母子分離之苦,便對外說生了一名公主,瞞了先皇三年之久。
隻是三年後先太後又誕下端王拓跋澈,這一胎瞞不住,端王出生後先太後便被賜死,兩個孩子一同交由裴太後撫養。
過了十幾載,先皇想要立儲,朝臣在靖王拓跋流和端王拓跋澈之間猜了許久。
最後不知怎麽回事,先皇突然立了本該是位「公主」的拓跋淵為太子,朝中人這才得知,原來一向深居簡出的公主殿下竟然是男兒身。
先皇死後,太子拓跋淵登極,裴太後攝政。這對沒有血緣的母子二人鬥了兩年後,裴太後完敗。
政權完璧歸趙後,天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生母為太後。
諸臣發現這位曾經以公主之名韜光養晦十餘載的年輕的天子手段駭人,竟借濟水水患之名除去數名對他不利的官員。
非是斬首,而是活埋。心思陰鬱,可見一斑。
這些都是陸銀屏道聽途說來的,具體什麽情況,知道的人怕都已經不在了吧。
她小心地覆上他的手背,歎息道:“長輩都說,起個賤名好養活。婆婆喚你「阿奴」,是想親手將你撫養成人呐……”
他的手仍是貼在她肚子上,卻沒有講話。
許是今天太累,他睡著了。陸銀屏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