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坦誠

太極殿後是中宮,中間隔著一道朱華門。

中宮東側是式乾殿,便是陸四開始被擄來時呆的那地兒;西側是徽音殿,是她現在住的宮殿。

式乾殿後頭是含章殿,是她從沒見過的慧夫人的地盤。

天子牽著她的手漫步穿過中宮。

中宮無主,主殿顯陽殿依舊有宮人每日裏細心打理。見了帝妃二人,大老遠地便跪在一旁。

陸銀屏見宮人在收衣裳,那件黑色的不用多說,自然是他的。

隻是旁邊那件粉白宮裝,怎麽看怎麽像是自己之前穿過的那件……

拓跋淵順著她的眼神望去,便知道了她的困惑。

“大漢有七月七日帝後曝衣的規矩。”

陸銀屏這才回過神來,那臉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她攥了攥他的手指,與他靠得更近了些。

“陛下要立臣妾為後嗎?”

這種言論若是從其他嬪禦嘴裏說出來,怕是要被拖下去拔了舌頭。

陸銀屏膽大包天,直接問他是不是要立她為後。

天子搖頭:“不……”

陸銀屏一聽,突然就有點兒生氣。

“兒子都給我了,原來這麽寵我都是假的。”她鬆開了手,不高興地嘟囔。

“冊妃大典還未辦,便要當皇後,你想一口吃成個胖子?”拓跋淵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哄勸,“你有你要做的事,朕又何嚐沒有?隻要朕在一日,便寵你一日,這總是錯不了的。”

陸銀屏隻是假裝生氣,實際上並沒有很生氣。

女人都愛聽好聽的話,她這樣磨他,就為了能聽他多說兩句甜言蜜語罷了。

倆人漫步中宮,兜兜轉轉來了式乾殿。

拓跋淵執了她的手,開口問她:“可還討厭這裏?”

陸銀屏偏過頭去,哼哼唧唧不想搭理他。

“進去吧……”

不給她抵抗的機會,將人打橫抱了進去。

陸銀屏驚呼:“你又要亂來!”

粉拳雨點般地咂在他胸口上。

拓跋淵將人抱入式乾殿,六座鎏金香爐無聲地望著他們。昏黃畫屏之後,仕女們正掩袖嘲弄她如今仍是這般羞澀。

那張寬綽的繡榻上,曾讓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過彼此。

拓跋淵將她輕輕放到榻上。

陸銀屏以為他是想起那日突然就來了興致,想要換個地方親熱。

哪知他卻沒有碰她,反而跪坐在她旁邊,靜靜地望著她。

陸銀屏隱隱覺得他有什麽話想說,於是直起身來,規規矩矩地跪坐好。

二人相對而坐,一個孤鬆獨立,一個綽約多姿。

“陸銀屏。”他望著她,忽然開口喚她名字。

陸銀屏嚇得打了個顫

然而她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拓跋淵……”

話剛說出口,便想咬自己舌頭。雖然他肯定不會懲戒自己,但他有字的情況下直呼他名字,也未免太不禮貌了些。

拓跋淵並不在意,身子挺得筆直。

“今日沒有天子貴妃,隻有你我。”他嗓音淡淡,透著一貫的清冷。

陸銀屏不知他是何意,本來覺得他可能是猜出了些什麽,可細想想,即便他知道什麽,也應該不會傷害自己。

這個時候,隻需要以靜製動。

她便等著他先開口。

拓跋淵定定地望著她,開口道:“七夕這日,織女能聽到女子心中所言。我想問你幾句話,你可以瞞我,卻瞞不住神女,想好了再答。”

陸銀屏心裏「咯噔」一下,看來他真是知道了什麽。

“陛下不是一心向佛,怎麽還信織女了呢?”她嬌嬌地笑著,企圖瞞混過關。

然而拓跋淵卻不吃她這套。

“佛道不分家。”他道,“陸銀屏,你莫想打岔,我要問了。”

陸銀屏暗暗提了口氣:“請……”

拓跋淵神色淡淡,麵容平和。

陸銀屏覺得,這也許是他故意表露出的和藹假象,好讓她能不害怕,能實話實說。

隻是她與外祖母所商議之事,斷然不能被他知道。她寧願被神女懲罰,也不能壞了大事。

“你心中是否還在恨我強占了你?”

陸銀屏一臉驚訝。

她以為他知道,其實她不恨他這件事。沒想到在他心中卻耿耿於懷直至今日。

這個問題意外地好回答。

陸銀屏緩慢卻堅定地搖頭。

“不恨……”

意料之中……

拓跋淵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開口問第二個問題:“你與人商議謀劃之事,是否會傷我大魏根本?”

來了……

陸銀屏直視著他,坦然答道:“不會……”

眼神澄澈,不是騙人。

拓跋淵攥了攥拳頭,又問了一個問題。

“你……現在是否依舊愛慕他人?”他沒有說出崔旃檀的名字。

陸銀屏呆愣了一下,便老實答道:“我是您的人,自然不會去愛慕別人。”

拓跋淵冷哼一聲,顯然是不相信。

“故事便是已故之事。”陸銀屏趕緊再次表態,“我十分識時務,眼下您待我好,自然是要一心侍奉您。”

拓跋淵黑了臉

女人的心在誰身上,她整個人便也是那個人的。他不需要她虛情假意的侍奉,他希望她能將心放在他身上。

他最是了解她的脾性

這女人的嘴很厲害,不僅罵人時不落下風,每日還會變著法兒地說些甜言蜜語哄他。

也不知道她到底藏著什麽目的,會不會有朝一日將他利用完後再次拋棄。

越想越煩躁,眉心也開始刺痛起來。

見天子不再問話,陸銀屏禮尚往來,也開始問話。

“君以士待我,那我亦有三個問題想要請君解惑。”

沒等拓跋淵反應,她便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您是如何稱呼慕容夫人的?或者說「四」在鮮卑話中如何說的?”

原來是這個。

“「你」或「慕容櫻」。「四」在鮮卑話中念做「都恩」。”拓跋淵如實回答。

似乎是覺得不夠嚴謹,他又補了句:“我從未喚過別人「四四」。”

陸銀屏嘴角勾起了弧度。

且相信他這一次。

“第二個問題,咳咳……”陸銀屏清了清嗓子,“倘若有另一位女子出現,模樣比我像慕容夫人,甚至勝我百倍,那麽您是否會像對我一樣對她,甚至說寵她更甚今日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