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活總會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再給你出一道難題。

擺在祁亮麵前的難題是,他還有不到二十四小時破林瓏案,但現在節外生枝了呂國傑尾隨獨行女子的案子。

呂國傑看起來確實在尾隨,但他們去了哪裏?附近這麽多住宅區,挨個排查要查到什麽時候?即便最後找到了,如果他沒有對這個女人做過什麽,那麽電擊器的受害者究竟是誰呢?

呂國傑肯定不會乖乖招供的。

這麽巨大的工作量,絕不是這個三人小組能短期完成的。而且,祁亮現在最急迫的是抓到殺害林瓏的凶手,可他已經快沒時間了。

“找!”祁亮說道。

“啊?”

“最壞的假設。”祁亮說道,“如果呂國傑真的尾隨入室,那個女人現在可能還活著,但肯定是被捆住或鎖住了。如果找不到,她不得活活餓死嗎?”

說完他抬起頭,迎上戴瑤的目光。戴瑤對他點了點頭。

“那林瓏的案子呢?”牛敦問道。

“咱們分開行動。”祁亮想了想說道,“既然現在又兜回來了,咱們就老老實實排查林瓏的社會關係,這個你去做。”

“好!”牛敦點頭道,“怎麽做?”

“先複原她的生活數據。”戴瑤接著說道,“聊天、通話、支付記錄、移動軌跡所有信息,看看哪裏有疑點。”

“好!還有呢?”

“你能在我們回來之前把這些搞定就不錯了。”戴瑤微笑著說道,“咱們比比誰快。你贏了我請你吃聚寶源。”

“真的?”牛敦推開車門下車,“不許反悔啊!”

“快去吧!”戴瑤朝他揮了揮手。

戴瑤看著牛敦大步流星地走進地鐵站,才問道:“你是不是想辦林瓏的案子?”

“對,但是活著的人更重要。”祁亮啟動發動機,“你有什麽辦法?”

戴瑤雙手枕在頭後,目視前方思索了片刻,說道:“辦法倒是有,但是光咱倆肯定不行。”

說完她掏出手機,給謝征撥打過去。

“喂,找我啊?”謝征接了起來。

“我這兒有點急事,你幫我安排個人。”戴瑤開門見山地說道。

“怎麽了?”謝征的語氣一下也變得急切。

“是這樣,我們懷疑有個變態尾隨獨行女子入室,在舊宮附近。我們隻有他們從舊宮站出來的監控。”說到這裏戴瑤停了下來。

“嗯。”謝征表示聽明白了。

“好在他們是步行離開的,所以我打算沿路查監控。”

“嗯。”

“我想找個派出所的民警配合我,我跟他直接視頻連線。他看著我在路上找攝像頭,我看著他調監控,這樣不是快嘛?”

謝征想了想說道:“這個事兒得找分局了吧。”

“是啊。”戴瑤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月牙。

“噢!”謝征恍然大悟,“那你找老胡啊,胡永平。”

“就找你!”戴瑤又板起臉,“我這不是剛來不熟嘛。”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祁亮,“再說走程序太麻煩了,我就得立刻馬上現在!”

“行,行。”謝征忍氣吞聲地說道,“你等我電話。”

“五分鍾。”說完戴瑤掛斷了電話。

“你和我說也行的。”祁亮說道,“我找胡隊,也不麻煩。”

“不!”戴瑤皺起眉頭,“我就找他!誰讓他九年不和我聯係!”

“我看你師父對你挺好的,你為什麽總凶他?”

“我對他不好嗎?”戴瑤挑了下眉毛。

祁亮看到挑起的彎眉,心裏也莫名其妙咯噔一下,所幸這時戴瑤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戴姐好,我是大興分局的左玲。”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領導讓我配合您查看治安監控?”

“喲,這麽快嗎?”

戴瑤給祁亮一個眼色,祁亮立刻掛上前進檔,開車駛上道路。

“今天我們局有交流活動,謝所正好在。”左玲語氣輕快地說道,“您有什麽需求直接和我說吧,剛才謝所也沒太說清楚。”

“需求……”一陣狂風裹著沙土湧進來,戴瑤急忙關上車窗,“那個,咱倆先加個微信。”

風一個勁兒撞向玻璃牆,發出砰砰的聲音。天色肉眼可見地黑下來,烏雲籠罩了天空。

“宋總,要不要把林瓏從工作群裏移出去。”

宋一星正看著窗外走神,被助理的話叫了回來。他看向會議桌,編輯們正在望著他。

“怎麽?你們……”宋一星看著這些年輕的麵孔,他們表情凝重,卻看不到一點難過,所謂的默哀不過是種禮儀。

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想起了岑雪的遺體告別儀式。那天隻有他真心難過,也隻有他被擋在了門外。

“害怕是嗎?”他輕聲問道。

年輕的麵孔們紛紛點頭。

“那就刪掉吧。”他勉強笑了下,“總是睹物思人也不好。”

“總編,這周的議題還有什麽問題嗎?”一直在轉筆的女孩問道。

她對宋一星的態度從來都有些傲慢,她知道宋一星不喜歡別人在開會時搞轉筆這種小動作,也照轉不誤。

“我再想想。”宋一星說道,“我給你發郵件。”

“哦。”她垂下眼皮,好像因為宋一星沒有立即確認而不快。

這時門被開了,一個穿著 polo 衫和休閑夾克的男人站在門口,他戴著白色太陽帽,背著高爾夫球杆包。

“龍總!”大家紛紛起立問好。

“開會呢。”胡龍龍進來,把杆包立在地上,“我找宋總說點事。”

編輯們起身離開,轉筆的女孩接了杯水放在茶幾上,關門出去。

“又不是沒會議室,以後別總在你辦公室開會了。”胡龍龍皺眉道。

原本挺寬敞的辦公室,因為擺了會議桌和椅子顯得有些局促。

“好的龍總。”宋一星搬了把椅子坐到胡龍龍對麵。

“怎麽樣?”胡龍龍仰起頭問道。

“昨天警察已經來過了。”宋一星斟酌著說道,“了解一些情況就走了。”

“情況?有什麽情況?”胡龍龍追問道。

“她在做一個強奸犯母親的報道,講的是這些母親不承認兒子犯罪,對受害者和家人造成的二次傷害。”

“你讓她做的?”

“她自己要做的。”

“她為什麽要做?”

“她母親當年就是個受害者。據我了解,因為凶手母親的誹謗和侮辱,最後跳樓自殺了。”

胡龍龍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因為這個選題比較偏激,而且她在做的過程中也受到了多次威脅,我擔心她的安全就暫時叫停了。”宋一星頓了頓說道,“這兩天我也在看這個稿子,我想給它發出來。”

“這個你把握。”胡龍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在哪兒遇害的知道了嗎?”

宋一星搖了搖頭:“但是警察提起一個地方。”

“哪兒?”

“中湖公園。”

胡龍龍沉默了片刻,望著茶幾上的紙杯,喃喃道:“中湖公園啊……”

“是啊。”宋一星看向窗外,明明是中午,天色卻暗得像傍晚,看來一場暴雨又在所難免了。

“今年是二十周年了吧。”胡龍龍歎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

“也沒那麽快。”宋一星苦笑了一下。

“好在都過去了,你……”胡龍龍停頓了一下,後半句就咽了回去。

“是啊,好在都過去了。”宋一星接口道,“當年沒有你給我作證,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他媽當然得給你作證了!”胡龍龍看著宋一星說道,“你是我見過最忠厚善良的人,你怎麽可能幹出那種事!誰要是汙蔑你,那才是髒心爛肺!”

“可是她到底遭遇了什麽事?”宋一星歎了口氣,“一想到這個,我心裏就堵得慌。”

“這些年咱們也沒聊過這些。”胡龍龍看向別處,“後來我聽老師說,警察好像也沒發現她身上有什麽傷,就是溺水了。所以你也別心太重了,可能真的隻是意外吧。反正說到底,這事兒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謝了!”宋一星低下頭。

胡龍龍皺起眉頭:“你看你……”

“不是。”宋一星打斷了胡龍龍,“二十年前我就該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的人格,謝謝你和同學們說了那番話。沒有你那番話,我可能都撐不到現在。然後你現在又給了我一個事業上的平台……”

“這我不同意啊!”胡龍龍也有點激動,“哥們一起幹點事,不存在誰給誰的問題。你有本事出本事,我有錢拿錢,相互成全,僅此而已。唉,說回林瓏,你聯係到她家裏了嗎?”

“沒有。”宋一星搖了搖頭,“我打給她的緊急聯係人,電話是關機的。但是警察說她父親已經知道了。”

“哦。”胡龍龍點點頭,“警察是不是還要到咱們公司來問話?”

宋一星想了想說道:“這個好像沒說。”

“是前天晚上是吧,咱倆是去酒吧了吧?”

“對,咱們常去那家。”宋一星點點頭,“沒過一會兒你就喝多了,唱歌唱到了後半夜。”

“去酒吧之前,我和娜娜吃飯去了。”胡龍龍說完忽然笑了起來。

宋一星先是一愣,也跟著笑起來,娜娜就是剛才在他麵前轉筆的女孩。

“你真是……你倆什麽時候……”宋一星無奈地豎起大拇指,“那你怎麽和你老婆說的?不會又說和我去吃飯了吧。”

“是啊。”胡龍龍站起身,踱步到宋一星旁邊,小聲說道,“萬一啊,我說萬一。警察來找咱們問話,我就得說咱倆吃飯了。要不然讓她知道了,咱這公司都得讓她給整黃了。”

“娜娜呢?”

“她那邊我已經交代好了。”胡龍龍小聲說道,“就這一次,拜托了兄弟。”

“行。”宋一星看著胡龍龍,“那你跟她說,以後開會別轉筆了。”

祁亮把雨刷器開到最大,才能勉強看到小區紅色圍牆上“幸福家園”四個燙金大字。

呂國傑和那個女人最後出現的地方就在他們現在的位置——這個名叫幸福家園的由十五棟高層住宅樓組成的居民區。

“戴姐,我這邊確認了,周邊幾個治安監控都沒有發現目標。他們應該進了這個小區。”左玲耐心地說道。

“你們能看到小區監控嗎?”戴瑤問道。

“我這邊看不了。應該是沒聯網呢,要到物業去看。”

“好,謝了妹妹!”戴瑤掛斷電話,推開車門,走進暴雨中。

祁亮見狀也趕忙下車,跟著戴瑤冒雨走向大門口的值班室。

保安在窗口看到這兩個人傘也不打就衝過來,進門就亮警察證,感覺他們都是不好惹的,於是二話不說把他們請進監控室。

保安坐在屏幕前,還在眯著眼睛翻攝像頭列表,戴瑤已經在牆上的 24 分屏監控界麵上中找到了小區門口攝像頭的監控畫麵,然後在雲台鍵盤上敲下攝像頭編號,主屏幕立刻切換到了小區門口的畫麵。

保安嚇得往後一仰,轉頭望著戴瑤。

戴瑤又是劈裏啪啦一通敲打,畫麵變成夜晚,畫麵中央有一團路燈照出的光亮,一個女人從畫麵左側進入,走到光亮中。

戴瑤按下暫停鍵,女人的麵部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就是呂國傑尾隨的女人。

她調整到 1.5 倍速 ,按下播放鍵 。

女人很快走出了畫麵,沒過一會兒,呂國傑出現在畫麵中。

戴瑤又按了幾下,畫麵變成了白天,不時有居民急匆匆地走出去。忽然間一個藍色的身影出現在畫麵中,她立刻按下暫停。

電梯門打開,祁亮出來右轉,正對著他的是一扇緊閉的戶門。

電梯裏的監控顯示,女人和呂國傑都是坐到這一層出去的,出去時都往右走。這棟樓是一梯兩戶的布局,呂國傑一定是在樓下看到女人家亮燈猜到她家的房號。

戴瑤、開鎖師傅和物業經理跟著走出電梯。開鎖師傅很快撬開門鎖。

兩人對視一眼,祁亮推開戶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

客廳沒人;廚房門敞開著,沒人;衛生間門敞開著,沒人。兩人走到北側臥室門外,祁亮打開房門,裏麵也沒人。

兩人一起看向緊閉的主臥房門,戴瑤快步走過去,一把推開房門,然後站在原地。

祁亮過去一看,房間裏一片狼藉,女人趴在**,被五花大綁,擺成不堪入目的姿勢。

戴瑤立刻衝過去把她翻過來,解開封嘴布條,把她嘴裏的布料掏出來,女人終於輕輕嘔了一下。

祁亮跟著長出了口氣,轉身來到客廳。

十分鍾後,急救醫生抬走了女人,技術科接管了現場。祁亮和戴瑤默默來到樓下,雨竟然停了,風卻更大了。

“你知道嗎?”戴瑤忽然說道,“他在模仿以前我抓過的一個變態。其實也不是我抓的,是受害者丈夫抓的,半張臉都打沒了。”

祁亮看著戴瑤。

“他們應該是在一起服刑的。”戴瑤繼續說道,“性犯罪就是病毒,你把它們關在一起,它們就會相互傳染,也許還會變異出一個新病毒。而且,它們是永遠殺不死的。”

“為什麽?”

“因為強奸和性欲無關。”戴瑤看著祁亮,“它滿足的是權力欲。我抓的那個變態比呂國傑還弱小,越是這樣的人,他們越會攻擊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或者小動物。”

祁亮看著被風撩動的樹枝,忽然說道:“那個女人一生都有陰影了。就算呂國傑被槍斃,誰能治好她的創傷?”

戴瑤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我和胡隊說了,他另派人查呂國傑。咱們集中精力查林瓏案。以這個速度,估計很快就能破案。”

一想起中湖公園偏偏沒有攝像頭,祁亮不由歎了口氣。

“不知道牛敦那邊有沒有進展。”

“是啊。”戴瑤被提醒,掏出手機給牛敦撥了過去。

牛敦很快接通電話,他的聲音比平時大了點。

“戴姐,我在看林瓏的微信記錄。”牛敦說道,“從上周開始,有個女人一直騷擾她,而且林瓏被害前一晚,這個女人威脅要滅她的口。”

“女人?”

“如果我沒猜錯,她應該是第二個案例的強奸犯母親。”牛敦說道,“上周四她還去了林瓏的公司鬧事,聊天記錄看是這樣的。”

“聊天記錄?”

“她和林瓏還是微信聯係人呢,她每天都要發好多侮辱威脅的話,但是林瓏沒有刪掉她。”

“還有嗎?”戴瑤問道,“通話記錄查到什麽了?”

“林瓏每天要打幾十個電話,我還在查。”

“最後一個是誰?”戴瑤追問道。

“稍等……叫龍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