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次元
看時章一個人拿著空杯子出來了,醫生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怎麽?”
“我們還是想分開采樣。”時章說,“麻煩醫生了。”
醫生說“不麻煩”,笑著說:“抱歉啊,一般小年輕比較害羞。我看你們年齡擺在那兒,就直接給安排一起了。”
“沒事。”時章搖搖頭,手指一直輕輕搭在戒指上。
時章等醫生收拾幹淨隔壁那間房,通風排氣,直接進去關上了門。
其實時教授遠沒有看上去那麽清心寡欲,但大多都通過別的途徑抵消了。比如學術研究,比如cosplay。
他盡量讓自己遠離原始的衝動,因為他知道那是自己最難控製的部分。
時章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滿,不去想這些。
但現在,他稍一低頭,就能看到無名指上的金色戒指。
這一瞬,就像巨浪滔天遮天蔽日——
宋拂之真的要和他結婚了。
像夢一樣。
不,連夢都不敢這麽做的。
時章閉眼許久,走到洗手池邊,脊背仍然挺拔,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他低垂著眸,動作輕柔,慢慢把戒指洗幹淨。
他出去的時候宋拂之那間房還是緊閉著的,醫生接過時章的杯子,做樣子掂了掂,挑挑眉:“很健康。”
時章柔和地笑笑。
隔壁房間裏,在時章離開之後,空氣變得很安靜,宋拂之也放鬆了很多。
耽誤了挺長時間,該完成的任務還是要完成,宋拂之拿著杯子坐到**,看了眼電腦屏幕上眼花繚亂的圖標。
算了,完全不想打開。
宋拂之幹脆直接靠上床,打開了章魚老師的微博。
宋拂之握著那個盛著戰利品的小杯子,去外麵找醫生。
沒想到時章已經出來了,神色淡然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他。
拿著杯子的手突然一緊,宋拂之又覺得害臊,讓未婚夫看見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還好時章隻是輕輕撩他一眼就淡然地轉開了視線,把空間留給了宋拂之和醫生。
“出來了啊。”醫生笑著接過宋拂之的杯子,語氣平淡得像聊天,“二位覺得裏麵的多媒體資料質量怎麽樣啊?有什麽改進意見嗎,挺久沒更新了,最近準備更新一下。”
宋拂之壓根兒沒點開那些視頻,但他總不能跟醫生說“我看的是一個coser的照片”吧?
於是宋拂之模糊地說了句:“還行。”
時章看了他一眼,也說了句:“還行。”
宋拂之突然有點兒好奇,時教授會選什麽類型的看,因為他看起來沒什麽需求。
他甚至有點懷疑時章到底有沒有完成醫生給的任務,畢竟時教授現在看起來太平常了,還是那麽一副溫和平靜的樣子。
還沒等他猜清楚,醫生就跟他們說謝謝,要他們回家等結果。
最近宋拂之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脫鞋,第二件事就是把戒指取下來,放到門口的架子上。
宋拂之始終不習慣手指上多了個東西的感覺,所以到家就脫下來,跟換衣服一樣。
換上舒適寬鬆的家居服,宋拂之姿勢隨意地往沙發裏一臥,打開軟件開始刷視頻。
首頁推薦了很多動畫二創,宋拂之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樂出個聲兒。
然而他笑完之後又嘴角又放下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樣隨心所欲的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多久。
等婚檢結果出來,如果他們倆都健康,那他們就要結婚了。
雖說這是宋拂之自己選的路,自己選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其中確實摻雜著妥協。
時教授也是位相當得體有禮的人,下午給他戴戒指的時候,也不見時章有什麽情緒變化,不僅沒什麽變化,還主動去了隔壁房間。
這種人在婚後應該也是淡淡的吧。
很多人或許會覺得這種性格沒勁,但宋拂之甚至隱隱希望婚後他們能繼續保持這種狀態,互不幹涉私人生活,這樣他也能繼續享受自己的愛好。
愛好之一的章魚老師正在此時發了條微博,彈窗倏地一下占據了宋拂之的視線,把他的思緒扯了回來。
宋拂之心裏感到一股愉悅,結婚什麽的立刻就被拋到了腦後。
他打開微博,看到章魚老師宣布自己會參加今年暑假在深市舉辦的漫展。
章魚老師的詞一如既往地簡潔:“大家好,夏天見。”
底下還轉發了漫展的官方宣傳片。
宋拂之安靜地把視頻看完,宣傳片陣勢很大,請了很多大佬級的coser,舞見,配音演員出鏡,可謂是群星璀璨。
宣傳片裏有很多其他coser,大家都很好看。但宋拂之覺得“客觀”來說,還是章魚老師的最驚豔。
大將軍一襲鄔金戰甲,斜眉入鬢,長麾獵獵,苦戰許久後終於勝歌凱旋。
別的coser妝容都是精致的,章魚老師這個造型卻是很粗糲的感覺,眼神尤其深,鏡頭拉遠,更添上幾分大漠孤煙的厚重感。
小粉絲們的彈幕密密麻麻,都說不愧是你圈元老,這種霸氣粗獷的男人還得看章魚老大,有歲月,有氣場。
宋拂之還在沉默地細品宣傳片,微信就收到了洛琉璃的消息。
- 喂,看到了嗎?
- 你的章魚老師要去暑假漫展誒。
- 心動了吧
- 這次再不去就沒道理了!
宋拂之就知道洛琉璃會來找他,每次章魚老師出席什麽線下活動她都會攛掇宋拂之去,但宋拂之一次都沒去過。
大部分是因為漫展總在別的城市,宋拂之懶得跑,要麽就是時間對不上。但即使條件都正好,他也不太想去見章魚老師的真人。
對宋拂之來說,他還是想就讓章魚留在他的二次元世界裏。
而且年紀上來了,他已經很久沒去過漫展了,會和身邊的年輕人格格不入。
所以這次他也回複了洛琉璃:“不去了,懶。”
洛琉璃發來幾個巨大的問號:“你馬上就要跨進婚姻的墳墓了,還不趕緊找點樂子啊!你以後能拉著老教授一起看肌肉男嗎?”
宋拂之看笑了,說:“我自己看就行。”
洛琉璃回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包。
她是前些日子被宋拂之告知他要結婚了的消息的。
洛琉璃發了大概半個小時的瘋,然後悲欣交加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方是位正正經經的大學教授,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宋拂之不會把自己的愛好和他分享。
洛琉璃真怕宋拂之結婚之後把自己憋死,所以現在特想要他多享受一會兒二次元宅男的最後時光。
“結婚後你可能真沒機會親眼看到章魚老師了。”洛琉璃苦口婆心。
宋拂之搖搖頭:“我本來也不是一定要親眼見到。”
“而且我們估計下周就去領證了。”宋拂之道,“暑假那會兒……早進墳墓了。”
洛琉璃服了:“那不是還沒買房嗎?沒同居之前你都有機會。”
宋拂之還是挺理智的:“反正章魚老師不會停止產出,我看更新就行,餓不死我。”
洛琉璃:“一輩子看不到章魚老師本人,你真不會遺憾嗎?”
宋拂之頓了一會兒:“……讓我考慮一下。”
過了幾天,婚檢結果出了。
兩人的身體都很健康,沒有性方麵的疾病,各項指標也都正常。
財產公證做了,婚檢一切正常,他們似乎就剩下最後一步。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兩人來到了領證的地方。
廳裏還有其他的幾對新人,有異性情侶也有同性情侶,大多都甜蜜地手挽著手,不少人手裏還捧著花。
宋拂之和時章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叫號,連座位間都隔著一點距離。
很快輪到他們,兩人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拍照,填表,審核。
工作人員讓他們笑他們就笑,讓他們在表上簽名他們就簽名。
宋拂之本來就覺得婚姻本身與浪漫毫無關係,這些流程加強了這一認知。
辦結婚證和辦個身份證也沒什麽兩樣,都是走流程,走程序,像芸芸眾生標準化的人生。
最後敲定鋼印的兩本結婚證被交到了他們手中,兩個紅色的小本子,照片中的兩個男人都坐得很端正,微微笑著。
宋拂之準備往外走的時候,時章突然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腕,隨即又很快放開了。
“怎麽了?”宋拂之回頭看他。
時章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語氣很認真地提議:“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戒指換一個手指戴。”
宋拂之稍愣,點了點頭。
他們的戒指現在戴在訂婚的中指上,如今領了證,應該換到無名指上了。
確實該換,但宋拂之沒想到剛領完證時章就提出來了。
時教授果然思維縝密。
於是他們倆就在□□的大廳坐下,互相為對方重新戴了一次戒指。
動作很簡單,時章取下了宋拂之中指的戒指,戴到他的無名指上,宋拂之也取下了時章的戒指,戴到了他的無名指上。
“好了。”宋拂之說。
時章起身:“走吧。”
他們或許是今天這裏最不像來結婚的一對兒,因為他們開了兩輛車,甚至停在了停車場的兩個不同區域。
在停車場分別的時候,時章突然說:“宋老師,下周我們去看房子的時候,我開車去你家接你?”
宋拂之愣了一下,時章這個建議提得有點突然。
時教授這是因為結了婚,所以想履行丈夫的職責嗎?
好像在一本正經地經營婚姻。
不知道為什麽,但宋拂之突然有點心動。
見宋拂之不答話,時章笑了下道:“我們好幾次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卻總是開兩輛車,有點不環保。”
他接著解釋說:“汽車尾氣會對人造成危害,也會傷害植物,可能導致葉片枯黃,也可能幹擾光合細胞器的功能。植物生病了,受汙染了,最後影響的還是人類自己。”
時教授科普了一大段,宋拂之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這太有專業精神了,甚至上升到了全人類的層麵,不愧是植物學教授。
宋拂之差點笑出來。他還以為時章是在經營婚姻,原來是為了保護環境。
他想太多了。
“抱歉。”時章輕咳了一聲,“一不小心講太多了,不是故意賣弄的,隻是覺得我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改變。”
“當然。”宋拂之笑著點點頭,“可是我們住的地方不在一起。等以後住一起了,我們就可以少排放一些尾氣。”
時章問:“我們是下周去看房子嗎?”
“是的。”宋拂之答,他記得他們之前約過時間。
“那我開車去你家接你?”時章問。
時教授的語氣和理由都太正直了,宋拂之沒理由拒絕,反而有點自慚形穢,便點頭說了好。
“老公——”
一個溫柔年輕的男聲讓兩人同時一僵。
從身後走來一對剛領完證的年輕男生,清瘦白淨的男孩挽著另一個男生的手臂,聲音又甜又輕:“我們去海南度蜜月好不好呀?”
兩人手裏捧著好大一束花,手牽得很緊,姿態親密。
男生摟著他說:“寶寶想去哪都行。”
新婚的甜蜜情侶大概與旁人有壁,身邊的空氣都是粉色的,他們目不斜視地從宋拂之和時章身邊經過,大概是壓根沒看見他們。
宋拂之看著他們打開車門,白淨的男生先坐了進去,高個子男生準備去駕駛座的時候卻被拉住了,小男生沒讓他走。
兩人大概就對視了一秒,高個子男生突然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手摁著對方的手腦勺,邊親邊往下壓,然後兩人一起倒進了車裏,接著就隻能聽見幾聲呢喃的“老公”。
這兩個年輕人,在秀一種不管老年人死活的恩愛。
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宋拂之深吸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真是什麽,他沒說下去。
時教授對此沒發表評論,甚至連一眼都沒往那邊看,大概是覺得非禮勿視。
小年輕大膽放肆,時教授克己複禮。
對比明顯。
“那,下周見?”宋拂之問。
“好。”時章說了再見,卻並沒有立刻上車。
兩人就這麽並排站著。
宋拂之帶著點疑問望向他,以為時章還有什麽想說。
“我隻是在想,現在不能叫你未婚夫了。”
宋拂之“啊”了一聲,笑著明知故問:“那該叫什麽。”
“丈夫、先生、愛人。”時教授進行舉例說明。
全是正正經經的詞。
宋拂之好像被剛剛的小年輕感染了,此刻忽地生出一股逗弄人的心思。
“時教授沒聽見剛才別人怎麽叫的嗎?”
時章坦然道:“沒注意。”
宋拂之想了想,還是準備讓這位老古董和時代接一下軌,於是用一種教學般的語氣說:“老公。”
時章凝視宋拂之幾秒,有點似笑非笑的意思,低沉地回了個單字:“嗯。”
……
宋拂之突然覺得是他被逗弄了,但看著時教授四平八穩的神態,他又拿不出證據。
“當眾這樣稱呼恐怕有失禮數。”時教授說,“會引起旁人不適。”
時章突然靠近了半步,微微低下頭,嘴唇便若即若離地蹭在宋拂之耳廓。
宋拂之從不知道自己的耳朵這樣敏銳,溫熱吐息令他迅速麻掉半邊身子,然而還沒等他下意識地躲開,低沉穩重的嗓音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鑽進耳朵。
時章幾乎貼著他的耳朵,用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嗓音說:“下周見,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