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貔貅

單瀮抬起眼, 冷冷掃了林鶴知一眼,眼神裏三分無語,七分無所謂。民警們也看出了些端倪,這兩人可能是真的認識, 頓時有些汗顏, 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單隊, 人還真是您派出去的啊?”

林鶴知站在民警身後,使勁給單某人使眼色。

單瀮看到了,但他轉頭, 對民警們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不,他撒謊, 我對此毫不知情。”

林鶴知:“……”

單瀮本來就在詢問室, 剛好抓著林鶴知,就把人往房裏一按:“這事交給我處理吧,辛苦你們了,接警報告就說誤會。”

幾個民警連忙點頭:“哎哎,好嘞!”

“放開,放開, ”林鶴知一坐下, 就把被銬住的雙手伸到單瀮麵前, “那女的說有結果聯係我,可留我號碼又沒用, 真有消息不還得找你?這群人真是小題大做。”

單瀮冷笑一聲,突然掰開林鶴知握拳的右手,裏麵赫然是一枚回形針, 是他路過辦公室時,不知道從誰的工位上順走的。

“不是早有準備?來, 給我表演一個開鎖。”

林鶴知“嘖”了一聲:“你啥時候發現的?”

單瀮不理他,坐回自己位置上,重新打開自己手機,下載起了劉洋傳來的照片。林鶴知見他既不打算給自己解開,也不打算真的追究責任,於是明目張膽地拿回形針,搗鼓起了自己的手銬。

“你們法醫組工作是太閑了還怎麽的?”單瀮眼皮都不抬,“不過去都去了——說說吧,都幫我問了些什麽?”

“徐子珊背後的資助人,以及采萍兒是否也和這個基金會有關,”林鶴知突然發現這個開鎖小遊戲還挺好玩,越搗鼓越上頭。

單瀮拇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夜皇冠開業照片:“結果呢?”

“資助人是誰暫時還不知道,”林鶴知沒滋沒味地一撇嘴,“但采萍兒的事,正如你所推斷,不是平安會資助過的學生。”

“就為了問這?”單瀮嗤笑一聲,“去都去了,有沒有觀察到什麽新發現?”

“哢嚓”一聲,林鶴知終於把自己的手銬解開了,頓時心情大好,他抬起頭:“別的發現?你老婆長挺辣。”

單瀮終於抬起頭,差點破功:“Linda不是我老婆。”

說起這個,單瀮就有些煩躁。本來家裏逼著他相親就夠煩人了,好不容易兩人都不怎麽聯係了,被林鶴知這麽一攪和,不請吃頓飯有些說不過去。

誰知林鶴知“哦”了一聲,又問:“她是不是二胡很厲害?”

“不清楚,”單瀮漠然,“為什麽問這個?”

林鶴知聳了聳肩:“她左手食指中指上有繭,應該是揉弦揉的,右手食指根部有點凹進去,拉弓拉的。我當時看到,就使勁地在想啊——要是我在屍體上發現這個特征,如何推斷死者生前做過的事——想了半天,除了二胡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單瀮聽了,一張臉頓時更黑了:“你看她看這麽仔細幹嘛?!”

林鶴知莫名其妙:“不是你在問我,還觀察到了什麽?”

單瀮:“……”對不起,是我不應該問。

他不想和人繼續這個話題,把手機翻轉一麵,給林鶴知看屏幕裏的照片。

“我是以為,你能給我帶來點有用的消息,”單瀮說道,“現在我開始覺得,采萍兒和蔣遇說的那些,可能也不完全是吹牛。”

夜皇冠的開幕儀式上,龐雲帥做了致辭,還邀請了不少社會名流,包括秦家人——秦山嶽是平安會出資最多的那位,他沒有給龐雲帥這個麵子,但在開業party的照片裏,單瀮發現了一張采萍兒給秦家二兒子敬香檳的同框。當然,這照片原本拍攝的目標不是她,兩人隻是碰巧出現在了背景裏。

現在龐雲帥被關起來了,接手夜皇冠酒店的人,正是秦家二子,秦遠洲。

*

與此同時,段夏嚐試了幾次,才聯係上艾米麗。

原來,差不多在采萍兒金盆洗手、和蔣遇一起離開寧港的時候,她的閨蜜艾米麗也決定不幹了。之前的工作讓艾米麗攢下一筆小積蓄,在家人的安排下,與老家來寧港打工的老實人結了婚,從此徹底淡出了這個圈子。

如今,艾米麗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一個兩歲多,一個才剛出生,丈夫並不知道她的過去,兩人十分恩愛。艾米麗非常珍惜當前的家庭生活,與過去徹底切割,因此不願意來警局做筆錄。

“警官,希望您能理解,我現在遵紀守法,家庭和睦幸福,我不想再與過去那些事有什麽聯係了。”

最後,段夏主動提出,對方可以不來警局,她可以前往艾米麗方便出現的地方與人見麵,就當成朋友聊聊。最後,艾米麗還是答應了,她選擇了一個家附近的茶館,單獨開了個隔間。

開車前往寧港市近郊的路上,段夏有些恍惚——

三年前的那個秋天,爸爸是不是也因為采萍兒不願意在警局露麵,所以親自去了那個地下室?采萍兒在9月6日和段重明聯絡完後,就離開了,卻遭遇了不測?

蔣遇換了微信,不再有與采萍兒的聊天記錄,而幸運的是,艾米麗的新號加了采萍兒的新號,手機裏還保存著兩人最後的通訊信息。

艾米麗聽說了采萍兒的遭遇,也是有些唏噓:“當時的事,細想起來,的確有些奇怪……”

艾米麗之前流產過兩次,刮宮對身體造成了一定傷害,導致第一胎懷得異常艱難。恰好,采萍兒來寧港的時候,艾米麗懷到七月份,已經見了紅,全靠保胎藥吊著,不方便走動。根據兩人的聊天記錄,采萍兒在八月就說好了,9月4日去看艾米麗,艾米麗也給了她地址與公共交通方式。

可是,到了3號的時候,采萍兒爽約了,說自己突然有點事,來不了了。

艾米麗說沒關係,你在寧港一周呢,改天再來。

“所以,”段夏再次與人確認,“最後你壓根就沒有見到人?”

“是的,沒錯,那年九月我沒有見到她。”

采萍兒一拖再拖,最後直接把這件事給取消了,但也沒解釋自己到底是在忙什麽。

當時,艾米麗身體很不舒服,自顧不暇,生了孩子以後又忙於照顧新生兒,就把采萍兒的事給忘了。後來逢年過節,她照常給采萍兒發送祝福,見對方不回,以為關係淡了,也就不再聯係。畢竟,她很珍視眼下來之不易的生活,不想再與過去的人有任何糾葛。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段夏問道,“你認為她來寧港,還有可能見了誰?”

“她之前的確有和我說過……”艾米麗往前麵翻了翻聊天記錄,“她是來見一個人。”

“哦,找到了,”艾米麗把手機給段夏看,“她隻說了一個人,但我不清楚是誰,她原本是定在5號或者6號。”

想到6號,段夏心裏又是一揪。

聊天記錄裏,采萍兒對自己在寧港的計劃十分期待,本來約了艾米麗一起去吃她最喜歡的餐廳,但因為艾米麗身體問題,她決定3號去吃,4號見閨蜜,5、6號有安排,7號要去新開的地標商業大廈逛店,挑選訂婚戒指等等。

“不知道她3號突然遇到了什麽事。以前她出去吃好吃的,都喜歡曬圖饞我,這次也沒有。”艾米麗想了想,又搖頭,“可是我想不出她和誰還有聯係了,當時走的時候,她說新號就告訴了我一個人。”

兩人又聊了聊采萍兒的過往,艾米麗說她們一般都很少說自己以前的事,但她記憶裏的采萍兒,是一個特別古道熱腸的人,至於為什麽淪落成這行當,她自己也很後悔,經常怪自己“不學好”,“不好好讀書”,“陷入燈紅酒綠的消費陷阱”等等。

段夏把兩人的聊天記錄做了一個備份,傳回了局裏。這是警方目前為止,離采萍兒案發最近的文字線索。

通過艾米麗的聊天記錄,警方第一次確認,采萍兒與徐子珊一案,可能真的存在關聯。

徐子珊跳樓的時候,采萍兒就把這則熱搜轉給了艾米麗,艾米麗回了一個懷孕真是看不得這個,但采萍兒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激烈,一直在說什麽“這麽優秀的姑娘就這樣毀了”,後來徐子珊母親要告公司,但手裏沒錢的時候,采萍兒還轉發了對方的募捐通道,說自己也盡了一些綿薄之力。

采萍兒的微信頭像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古裝女子,最後的簽名永久地停留在——“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個女俠”。

會議室裏,大家圍繞采萍兒的聊天記錄爭論不休。

“采萍兒在出發前,和艾米麗約好了時間——她2號到寧港,3號突然改期,也就是說,當時她遇到了一件突發的事情,”單瀮分析道,“這件事是計劃之外的。”

“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單瀮單獨截下兩段不同時間的聊天記錄,“八月份的時候,采萍兒對見艾米麗這件事,態度非常熱情,畢竟好閨蜜兩年沒見了,對方還有了身孕,可在3號改期後,她好像就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一直在敷衍。”

“她之前的熱情,應該也不是裝出來的?”

“為什麽?她這房子都是臨時租的,剛到寧港,能遇到什麽樣的突發事件?”

林鶴知拿食指敲了敲桌子:“可能我們都想錯了。”

“我們之前一直在糾結,采萍兒是六號晚上遇害的,還是離開地下室後遇害又被埋回來的——因為早餐鋪子的阿姨明確說過,領著粉色行李箱離開的姑娘,和每天來買早餐的姑娘,是同一個人。”

“可是,我有幾點疑問——”

“第一點,單隊已經說了,她放了艾米麗的鴿子。”

“第二點,我一直覺得奇怪——采萍兒租房選擇了□□與現金交易,發短信也用虛擬號,可以說是非常小心謹慎,不想暴露身份。那麽,她每天買早點,為什麽要用與自己身份信息直接關聯的電子賬號?”

“順著這個邏輯想,怎麽都想不順。”

“可是,倒過來呢?”林鶴知說道,“如果從3號開始,當這個女孩第一次出現在早餐鋪的時候,采萍兒就已經死了呢?凶手控製了采萍兒的手機,留下她的身份信息來偽造一個人還活著的假象。”

“同樣,這也是為什麽,采萍兒4號失約,且再沒有出現。手機短信可以代發,但凶手並不能代替采萍兒去見艾米麗。同樣,3號到6號這段時間,她有足夠的時間挖開地下室,處理好屍體再離開。”

段夏一愣:“那6號我爸見到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見沒見到采萍兒,如果見到的話,看到的也是——”

林鶴知微微蹙眉,回頭看了單瀮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