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古曼童
“行, 中介那邊我們自然會去問。”單瀮冷冷地掃了朱琳琳一眼,“但你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你與這件事毫無關係。”
朱琳琳無辜地眨了眨眼,突然又“咯咯”掩嘴笑了起來, 說警官, 您生氣起來還蠻帥的, 別整天板著一張冰山臉,這瞪起人來才有氣勢。
很快,租房中介證實了朱琳琳的說法。
那套公寓的確是中介在打理, 朱琳琳總共有三套這樣的小公寓,兩套長租, 而這套市中心的小公寓是作為民宿做短租的。
目前的租客名叫李庭玉, 男,26歲,是一名剛從海外歸國的青年創業者。他在寧港沒有住處,通過一款海外的民宿APP租到了朱琳琳這套房子。
警察聯係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參加一個為期七天的寧港青年創業大會。
“前天?”李庭玉想都沒想,“我下午參加了創業大會的開幕式, 晚上去了其中一位投資人私人舉辦的酒會。那天喝得比較晚, 當晚就在別墅客房裏留宿了, 第二天我又繼續參加創業大會,昨天晚上才回去。”
單瀮點點頭, 記下了李庭玉參加過的活動,以及那個投資人的名字。如果年輕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郝娟出事那天, 從下午到第二天一早,很多人都可以給他做不在場證明。
“是的, 我聽說樓上的住戶跳樓自殺了,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我確實很震驚。”
單瀮問:“那你回家以後,有沒有注意到房間裏有什麽變化?”
“我沒太注意。我租這套房子,也就隻是想找個離市中心近,能讓我暫時落腳的地方。”李庭玉解釋道,“也就偶爾回來睡一覺,大部分時候,人都不在這裏。”
“你們想去房間裏看看?”李庭玉有些詫異,“沒問題啊,我現在不在家,我有一個group project暫時不能離開——哦對了,那個,鑰匙你們可以自己取。”
單瀮一愣:“什麽?”
原來,民宿的鑰匙就藏在房門邊的密碼鎖裏。民宿短租的客人,大部分都是遊客,飛機經常半夜抵達,中介自然不可能每次都跑過去給人開門,於是裝了這麽一個密碼盒。
在旅客抵達當天,中介會通過APP把入住方式發給租客。李庭玉告訴單瀮,密碼盒裏有兩把鑰匙,他拿了一把,還有一把,密碼是4689。
“取鑰匙的密碼你告訴過任何人嗎?”單瀮問。
李庭玉立刻否認:“誰都沒有說過,先生。”
按道理,這個密碼是應該一戶一換的。可是,寧港的治安一直非常好,願意花四位數租一晚上的客人,也不會貪這麽點小便宜。中介有些羞愧地承認:這密碼4689已經有大半年都沒有換過了。幸運的是,從來也沒出過事故。
單瀮心裏一沉。李庭玉當晚不在家,這代表著,嫌疑人的範圍一下子變大了,除了朱琳琳以外,任何知道這個密碼的人,都可以出入這個房間。
很快,警方再次回到瓊玉蘭庭,並在1001門口的密碼盒上提到了幾個指紋。密碼盒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強製破取的痕跡。
林鶴知走進房間,發現這個房間的戶型與郝娟家一樣,但裝修風格,又是朱琳琳別墅那個調調——有很多浮誇的藝術品,但彼此之間很不協調,比如,電視機下放了兩尊頭頂水盆的少女石像,脖子上掛著雞蛋花,明顯的東南亞風格,而電視機前,撲著一張中東風格的地毯,至於茶幾上,則擺了一盤國際象棋,閃亮的金屬感,每一枚棋子都是精美的人形雕刻,國王王後的皇冠上還有鑽石。
林鶴知愛棋,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他在小公寓裏轉了一圈,拉開衣櫃,裏麵赫然是一套全新未拆封的洗漱用具,以及兩套幹淨的浴袍,拖鞋。顯然,李庭玉對民宿主人準備的日用品都不感興趣,除了一行李箱衣物以外,並沒有留下什麽生活的痕跡。
“過來看這個!”他突然眼前一亮,貓腰蹲了下去,從底層的櫃子裏拉出一卷紅色充氣床。當然,它現在處於沒充氣的狀態。
單瀮湊了過去,發現充氣床鋪開來大概有60cm*180cm長,充氣以後,上麵再放個睡袋就可以舒舒服服過夜。大約是給租客準備的,畢竟,房間裏隻有一張大床。
1001客廳的那個窗戶外,有一個可伸縮的晾衣架。林鶴知把晾衣杆推開,往上麵橫著擺上充氣床墊,心情頓時大好,像是找到了下一片拚圖的小孩。他探出腦袋,往樓頂看了看:“從樓上跳下來,應該可以接住吧?”
“我知道了——所以,視頻裏那個‘跳樓’的女生那麽哆哆嗦嗦!她是小心翼翼地,幾乎是貼著牆麵滑下來的,因為她害怕真的掉下去!”林鶴知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這麽回事,“而她多此一舉,隻是來了偽造郝娟跳樓的背影,所以,她需要知道那個攝像頭的存在。”
“而郝娟在服用安眠藥之後——是被人從這個窗口拋出去的。”林鶴知站在窗前,雙手做出“懷裏抱著人”的姿勢,前後搖擺兩下,“扔出去之前,水平方向有一個鍾擺狀運動的力,因此,屍體才能落出2.36米之外。”
“我之前懷疑過,屍體是從樓頂天台拋下來的。”林鶴知解釋道,“畢竟,從天台墜落,水平移行距離會比窗台更遠,而且,從1101到天台,走消防樓梯的話,那是一段監控盲區。”
“但我剛走了一遍消防通道——天台隻有那麽一個門,還上著著鎖,大約是許久都沒人上去過了,鎖上有灰,完全沒有被人碰過。因此,我認為人是從這個房間被拋下去的。”
“我還有一個疑點,”單瀮點點頭,“你之前說,郝娟的安眠藥隻是臨床用量,她如果被人抱到這個地方,難道不會醒來?”
“這個我說不準。的確有人服用氯|硝|西|泮後,怎麽叫都叫不醒,但同樣,有人吃了這個藥,還是睡都睡不著——每個人身上的藥效都不太一樣,也和濃度有關。”
林鶴知想了想,覺得單瀮也算是言之有理:“倒是提醒我了,她血液裏安眠藥濃度……的確不算太高。”
“或許,她當時吃了藥,被弄醒也是迷迷糊糊的,但她沒有掙紮,因為她很信任抱著她的這個人?”林鶴知提議。
單瀮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沒錯,那也就隻能是顧晨,或者說,一個男性。郝娟是個模特,體重再輕也有45kg,但宋佳、朱琳琳,兩個女孩子都和她身材相仿,不太可能有力氣把人拋出窗外。”
林鶴知點點頭:“合夥作案。”
與此同時,“哢嚓”一聲,有人開鎖走進1001。林鶴知瞬間閉嘴,幾名警員同時回頭,隻見一個個子高挑,身穿西裝,戴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脖子上還掛著一塊吊牌,藍白相間的卡片上赫然寫著李庭玉。
“抱歉,剛才在參加活動,沒能第一時間趕來給各位開門。”年輕人向客廳走來,非常主動地與所有人都握了握手,“我沒有耽誤各位工作吧?”
在與林鶴知握手的時候,李庭玉神情突然有些異樣,他下意識低下頭,注意到對方手上的傷疤。年輕人大約意識到自己失態,迅速鬆開了手,抬頭對人笑了笑。
李庭玉的五官普通,算不上出眾,但放在一起,卻讓人看著很舒服。林鶴知注意到對方右眼眼角有一顆淚痣,笑起來時,一雙眼會微微眯起來,又顯得有些狡黠。
“不耽誤,剛好你來了。”
單瀮分別拿出顧晨、宋佳、以及朱琳琳的照片,遞給李庭玉:“李先生,我知道你剛來寧港不久,但還是想確認一下,這三人裏是否有你認識的人?”
誰知李庭玉完全沒有猶豫,就指著一張照片說道:“我認識宋佳姐!”
聽李庭玉介紹,單瀮才意識到,這個“李”,就是“李氏”集團的李——那個從珠寶起家,做到整個鹽省最富裕的家族企業。不過,李庭玉也不是什麽集團公子,而是不知道多少旁支的親戚,雖說姓李,但在集團掌權人麵前,和陌生人估計也沒什麽差別。
不過,這些年中國發展迅猛,他家裏人也希望他回國發展。既然回了寧港,那少不了得去抱一抱李家的大腿。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李庭玉父親早些年與家族不和,早早地就出了國,因此不受李家待見,李庭玉這次回來,也算是熱臉貼上冷屁股。
“我之前在國外念書,在國內完全沒有積累,您也知道,投資這種事,人脈是最重要的。我剛回來那會兒吧,有一個表叔帶我參加了一個晚會,目的就是認識點圈裏的年輕人。他開車送我回來的時候,順路也送了宋佳姐,我們在路上聊了挺長時間。”
城裏做投資的圈子就那麽小,幾個有錢的家族之間多少都認識。
單瀮頓時反應過來:“她知道你住這裏。”
“對,她知道。我這個公寓就是表叔幫我找的。”
李庭玉點了點頭:“大概是叔叔開車送她的緣故,她也順水推舟還了一個人情——前天晚上李總的那個私人酒會,我原本是沒被邀請的,多虧了她,幫我弄了一張入場券。”
單瀮神色瞬間變了。
他剛才還在想,如果凶手的作案方式正如林鶴知所推測,那她們又是如何準確地預判——那天晚上——這位臨時的戶主會不在家呢?
沒想到,李庭玉出門參加活動,還是宋佳引的線。
一個念頭在單瀮腦中漸漸成型:顧晨夫妻倆為了解決這個“麻煩小三”,在人服用安眠藥後,將郝娟從10樓拋下。而宋佳提前支開了戶主李庭玉,在郝娟房內安裝攝像頭,又利用10樓窗口的設計,拍下自己“跳樓”的視頻,將凶殺案偽裝成自殺。
警方正式傳喚了顧晨與宋佳。
也不知這兩人是否對過供詞,警方把他倆分兩個小房間單獨詢問,並沒有發現口供上的差異。
“我剛走,本來急著回家呢,結果宋佳就在小區門口堵我——她當時直接就撲過來掐我,哇塞特別凶。”顧晨說道,“什麽時候我不記得了,但你們可以去問保安,瓊玉蘭庭東門的保安——他看到了,還從傳達室裏走出來問我們怎麽了。”
“我嫌丟人啊,我說老婆鬧脾氣呢,拽著她走了,一路上她又罵又抓。我當時就直接打了輛車,和她一起回家了。”
“警官,你們去查我手機,我有那天晚上的打車記錄,你們還可以去問司機的,那女的一路上都在罵我打我,司機還勸來著,”顧晨有些迫切地說道,“從瓊宇蘭庭到我們家可要開車半小時呢,這大半夜的我們都在車上,怎麽可能去殺人啊!”
警方迅速展開了核查工作。
東門保安的確記得半夜在小區門口打架的男女,監控也拍到了,當時是晚上11:53PM,隨後,兩人就上了一輛網約車。剛好,網約車司機曾經遇到過客人碰瓷,特意在車裏裝了攝像頭,根據監控畫麵,警方可以確定,12:05AM,顧晨帶著宋佳上了車,直到12:41AM,兩人才抵達自己在寧港市的家中。
單瀮黑著臉整理完材料,卻不得不承認——
之前的猜想並不正確。
在視頻中女子“跳樓”的時候,顧晨與宋佳的不在場證明成立。不管這兩人與郝娟的死是否有關,那個從11樓“跳下去”的女孩,不可能是宋佳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