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古曼童
“這東西怎麽回事?”單瀮戴著手套, 摸了摸死者脖子上的童子佛牌,忍不住納悶,“現在這玩意兒就這麽火爆嗎?”
他拿拇指輕輕抹過金童子那張詭異的小臉,心中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段夏在一旁齜牙咧嘴:“也不火爆吧, 反正我是沒聽說過。”
“有錢人的迷信罷了, ”葉飛嬉皮笑臉的, “要真那麽靈,小夏一定第一個去買,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求一個男朋友。”
“我呸!誰會碰這種缺德的東西!”
單瀮一雙眼睛瞬間冷了下來, 掃過那兩個吵吵鬧鬧的下屬:“你們是很閑嗎?”
兩人瞬間噤聲。
法醫組就很忙碌了,死者高空墜樓, 腦袋剛好磕在了綠化帶牙子上, 顱骨爆裂,腦漿飛濺到三四米外的地方,再加上過了一整個晚上,都結冰了。
外邊天氣太冷了,屍體已經涼到了環境溫度,不能再用溫差來計算死亡時間, 環境導致的僵硬程度, 也影響了法醫對屍僵的判斷。
警方挨家挨戶問了樓裏的鄰居, 也不知是不是一層在冬日裏陽光不好,7棟一層幾個公寓都不住人。
大部分人都說自己已經睡了, 倒也有人說睡前聽到了“嘭”的一聲巨響,時間在12點左右,不過這麽冷的天, 也沒人出門查看。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 保安巡查時才發現。
因此,警方推測,死亡時間大概就是昨天半夜。
“顱骨碎片、以及血跡盡量收集完整,”林鶴知提醒道,“之前看到一個案子,死者後腦被銳器重擊,凶手高空拋屍,用第二次墜樓的傷害遮蓋了第一次的傷口,混淆了凶器的辨認。”
相機拍照聲此起彼伏。
單瀮問道:“光看這個現場,你能確定死者是生前墜樓,還是死後墜樓嗎?”
“暫時還不能確定,這個要回去解剖,根據骨折與出血情況判定。”林鶴知仔細觀察著死者墜樓處綠化帶的變化,拉線測量了屍體與建築物之間的距離,“但根據死者皮膚在這些小樹枝上的刮擦——我更傾向於是生前墜樓。”
“死後墜樓是不會出現這種生理反應的。”
“不過,哪怕是生前墜樓,也不一定就是自殺。”林鶴知補充道,“也可能是意外失足,或者被人打暈了,藥暈了,再推下來等等,這個要根據骨折方向,以及著受力麵來分析。”
單瀮點點頭:“明白。”
林鶴知仰起頭,看向這幢樓高處:“我想去上麵看看。”
瓊宇蘭庭7棟是一幢“L”形建築,上下樓有一個電梯,以及一個消防通道,分別位於“L”的左右兩端。郝娟的1101就在“L”的尾巴上,邊上就是消防通道,但這種高層建築,除了停電著火,基本不會有人使用消防通道,因此,隻有電梯廳安裝了監控。
林鶴知一推開郝娟家的大門,就感到一陣涼颼颼的穿堂風迎麵而來。房內雖然還開著暖氣,但客廳窗戶開得老大,白色的紗簾被吹得鼓起……這個窗戶的朝向符合郝娟落地的位置,應該就是墜樓的起始點。
痕檢迅速忙碌了起來,開始尋找現場的指紋,血跡,或者是潛在的生物信息。林鶴知穿著鞋套,小心翼翼地走到窗邊,往下看去,視線毫無阻礙,可以直接看到樓下的警戒線。其中,樓下有幾戶人家窗口裝了伸縮晾衣架,但目前都是回縮狀態,跳下去並不容易掛擦。
公寓是一室一廳一衛的設計,裝修很新,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給裝修雜誌拍廣告的那種新,與其說像“家”,倒是更像是套房酒店。
林鶴知注意到,客廳桌子上放著一袋藥品,上麵標的是寧港市第一人民醫院的LOGO,裏麵有氯|硝|西|泮和鹽酸齊拉西酮,都是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都是被拆開過的。
臥室裏一張雙人床,櫃子半開著,裏麵掛著的都是一些情趣內衣,被子看上去被人睡過,不過隻有一個人的睡眠痕跡。衛生間幹淨整潔,有一些還沒有拆封的驗孕棒,整套公寓裏都沒有打鬥過的痕跡。
“單隊,我查到了。”
很快,葉飛在工作群裏分享了一段視頻。
根據住同樓的鄰居說,她昨天下午撞見郝娟出門,女人穿了一身白色水墨紋的羽絨服,一條酒紅色的小短裙,下麵是“光腿神器”。根據這個衣著特點,葉飛找到了樓道視頻中,郝娟最後一次出現。
“昨天晚上10點47分——有一名穿黑色呢大衣、戴棕色毛帽、帶黑框眼鏡與黑色口罩的高個子男性,陪著郝娟從11樓電梯裏走了出來。”
“晚上12點07分,這個男人又獨自坐電梯下樓了。”
顯然,這個男人應該是郝娟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很快,警方就定位到了這個人——顧晨——35歲,是個玩攝影的富二代,平時以“顧導”自居,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作品。口口聲聲自己要拍電影,但實際上,他隻是在網劇劇組裏參與過一些拍攝工作,在一些狗屎劇集上掛過名字。
郝娟是個糊到一百八十線的平麵模特,整了一張網紅臉,也不知這兩人是不是在拍攝的時候認識的,但郝娟也有半年左右沒找到工作了,聽說是被顧大少爺給“包養”了。
顧晨被傳喚來的時候,做賊似的,帽簷壓得極低,全程戴著口罩,還拿圍巾把自己圍成了個冬筍,好像生怕被別人給認出來。直到走進詢問室,他才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張人模狗樣的臉。
單瀮注意到,男人脖子下方有幾道紅痕,像是被人給抓的,他又垂下眼,看向他手上的婚戒,才想起小區裏鄰居的那些碎嘴八卦。
傳聞果然都他娘的是真的。
顧晨坦然承認,自己昨晚一直和郝娟在一起。
“我們先是去了一家粵菜館吃飯,然後晚上一起看了一部電影,看完以後我送她回家……她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我就是想陪陪她,散散心。”
“哄她上床睡覺以後,我就離開了。”顧晨看起來,神情也是很苦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這樣。她怎麽就跳樓了?明明我走的時候,她情緒已經穩定住了……”
“我看到她客廳桌上有精神科開的藥,但好像沒吃幾片。”單瀮又問,“她這個‘精神不太穩定’,是最近才開始的嗎?”
“哎——”顧晨扯了扯嘴角,“最近瘋得厲害些,但她情緒低落,要從幾個月前打胎開始了——”
沉默片刻,男人一臉不太願意承認的樣子:“是這樣,我可以寵著她,但她絕對不能生孩子,但她流產以後,情緒肯定不好嘛。至於精神有問題,是上周吧?她突然和我說家裏來了個小孩,孩子一直和她說話什麽的。”
“我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家裏就她一個人。”
“我還帶她去了醫院,醫生給她的診斷是重度焦慮,疑似精神分裂症。小孩的事應該是出現了幻聽,說先吃點藥看看,有個藥可以治療早期的精神分裂。”
單瀮點點頭:“她生前,有表現出輕生的意圖嗎?”
顧晨想了想,皺起眉頭:“我讓她打胎那會兒,她經常說‘還不如死了算了’,但我覺得她不是真的想死,你知道吧,她就是在發脾氣,說氣話。我知道的,她歇斯底裏起來就是這個樣子,說了這麽多年,和那種真的有自殺傾向的人,我覺得不太一樣。”
“攝像頭拍到你是11點45離開的,根據鄰居反映,郝娟很可能就是在半夜墜樓的。你離開小區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一聲巨響?”
顧晨一愣,搖了搖頭。
“你脖子上的抓痕是怎麽回事?”單瀮目光如炬,“昨天郝娟抓的?你們鬧了矛盾?”
顧晨下意識遮了遮自己脖子,再次否認:“我們沒有鬧矛盾,我說了,警官,我這次是去安撫她情緒的。我離開的時候,她情緒很穩定。”
“這個……誒……這個是我老婆掐的。”
單瀮:“……”
顧晨早就結婚了,原配夫人也是一位富家小姐。雖說是沒什麽感情的商業聯姻,顧晨平時拈花惹草,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據說郝娟懷孕後,有那麽點蹬鼻子上臉,宋佳就坐不住了。
感情稀碎是一回事,但顧宋兩家的關係,又涉及好大一筆生意,而且顧晨爺爺年紀大了,還特別喜歡宋佳,哪怕要離婚,也得等老爺子斷氣了再說。因此,顧晨為了哄宋佳安心,就告訴老婆自己已經和那個狐狸精斷了,結果郝娟又發瘋報警,那天警方又通過郝娟的手機聯係了顧晨,他才被迫過去安撫,陪著郝娟看了醫生,最近幾天也多有關照。
顧晨拿出手機,給單瀮看。
昨天晚上,宋佳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有接。雖然顧晨在陪郝娟看電影,但他在微信裏騙宋佳說,自己在工作室幹活,不方便接電話。
也不知道怎麽就露餡了,宋佳不僅僅知道他在騙人,還直接打車前往瓊宇蘭庭捉奸,最後,她在小區大門口遇到了剛出門的顧晨,對人當場又掐又抓。
那抓痕就是當時留下的。
單瀮:“……”
段夏:“……”我一個記筆錄的,為什麽要聽這麽一出豪門狗血,這是什麽垃圾劇情,在這麽寫都不會有人看吧!
“她直接去了瓊宇蘭庭?”單瀮敏銳地捕捉到重要的細節,“她怎麽知道你在哪裏?”
顧大渣男苦著一張臉:“我也不知道啊……那你得問她。”
在警方找宋佳核對消息的時候,單瀮獲得了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原來,宋佳為了監視自己老公和狐狸精,曾以郝娟寫真集粉絲的身份,給她寄送過一隻非常貴的兔兔玩偶。郝娟糊得沒邊,收到禮物自然興高采烈,把兔子當成了寶貝,可是,那雙可愛的眼睛裏,其實藏了一個針眼攝像頭。
宋佳原本以為,可愛娃娃會被女孩子放在臥室,或者**,但郝娟沒有,隻是把娃娃放在了客廳裏。
不過,客廳也足夠了——
昨天晚上,宋佳正是通過實時監控,拍到郝娟與顧大渣男在客廳裏你儂我儂,卻在微信裏謊稱自己在加班,氣不過才跑來捉奸。
單瀮急切地問道:“你後來有沒有拍到什麽?”
宋佳說她沒有再看,當時直接出門了,但視頻會保持五天,可以線上回溯。
與此同時,林鶴知也終於完成了解剖工作,打印好屍檢報告敲開了單瀮辦公室的門。
“屍體多處骨折,骨折方向力線統一,內髒破裂,出血處生命反應明顯——說明死者是生前高墜,而非死後拋屍。”
“死者身上沒有發現任何高墜無法解釋的傷痕,”林鶴知把文件夾遞了過去,言簡意賅地挑重點說,“根據現場發現的藥品,我們第一時間檢測了血液裏的氯|硝|西|泮,藥品陽性,但不是中毒劑量,隻是臨床應用劑量。其它毒物檢測要再等一等。”
“嗯。”單瀮直接把電腦屏幕一轉,“你看,剛好有攝像頭記錄下來了——這個是郝娟家客廳,她的確是一個人自己跳下去的。”
副支隊長心情挺好:“這案子可以直接走高速了。”
林鶴知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突然叫停,把郝娟墜樓那段又放了一遍,眉心猛地一皺。
“不……”林鶴知反複看了兩遍,眼神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不對。她這個跳樓的方式,和她墜樓的水平移行距離不符。”
單瀮一愣:“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