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古曼童

“就您一個人?”

謝軍自嘲似的笑笑:“是啊, 就我一個人。”

單瀮回以一個禮貌的笑容,遞過一張五十:“辛苦。”

謝軍揚了揚下巴,又挪回去專心修電腦了。

兩人出門後,林鶴知若有所思:“就因為他是瘸子?”

“嗯。瘸子基本不可能一個人完成這一係列掉包, 如果謝軍有問題, 那他得有同夥。”單瀮轉身又走進了隔壁打印店, 打聽了一下謝軍的事。

謝軍這家店的確在這裏開了十幾年了,住附近的人,都知道這裏有一個技術好、價格實惠、又少一條腿的師傅。謝軍口碑非常不錯, 再加上腿腳不便,鄰裏很是照顧, 經常送他一些可以回收的小電器。

“老謝是個可憐人呐!”隔壁老板說起這個, 頗為唏噓,“以前也是個讀過書的,那時候的大學生,多稀罕呀,還是一個電氣工程師,但在工廠出了意外, 一條腿沒啦!”

“他就一個人住五金店裏邊?”單瀮問道, “平時進進出出, 有人幫他一塊兒打理嗎?”

“是啊,他就住店裏, 腿腳不方便嘛。”打印店老板說道,“嗐,我倒是一直勸他, 找個徒弟什麽的,也好幫襯著, 但他一直一個人,性格挺獨。”

“偶爾喏,要去市民中心辦理一些補助什麽的,還是我開車送他去的啦!”

單瀮點點頭:“那也沒有家人,親戚什麽的?”

“我知道他結過婚,還有過一個女兒。”打印店老板搖了搖頭,“但我們這兩家店肩並肩地開了十幾年,我從來沒見過他家人。謝軍平時不把這些事掛在嘴邊,但我多少知道些。他脖子上那金鏈子你見過沒有?裏麵打開,存著他女兒的照片,挺可愛的,當時還很小。”

單瀮沿著這條街走,問了好幾家店主,對謝軍的評價都很高——手巧,性子獨,但人很老實。

兩人回到車裏,單瀮把自己花了五十塊買的貼膜撕了下來,仔細地從上麵提取了謝軍的指紋,而林鶴知坐在副駕,使勁地往掌心裏嗬氣:“配鑰匙是個良心活,但凡這人動點歪心思,這生意都做不下去。”

“謝軍鄰裏關係都處得挺好,要說能有什麽深仇大恨,也隻能是他那條腿的事——或者說,是他的家人?”林鶴知思考片刻,“可是,這和張子楓、汪語涵又能有什麽關係?謝軍出事的時候,這兩小孩估計一個小學,一個初中。”

“我也沒特別懷疑他。”單瀮留下指紋,又一個電話給朱琳琳撥了過去,“總之,備個案而已。”

單瀮不知道朱琳琳為什麽找自己,但之前他給對方名片的時候,例行說了一句——如果再想起什麽可能與案情有關的線索,歡迎隨時聯係。

朱女士接通電話,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單警官?”

“是我,抱歉,剛電話沒接到。”

朱琳琳的聲音聽著有點緊張,又有點神神叨叨的:“單警官,我最近仔細想了想,覺得張子楓的死絕非偶然。”

單瀮眉心微蹙,對林鶴知做了一個“別說話”的手勢,把電話切成了免提。

“警官,我知道你不信這個,但我真的信。”

“一般來說呢,古曼是沒有那麽深的怨氣的,但我很懷疑,在展覽的那些古曼裏,可能混進了一些髒東西。”朱琳琳用她特有的,很像神婆的語氣強調說,“我這幾日總是想起這件事,又重新看了看他的直播,現在很確定,有一個古曼生小楓的氣了。”

單瀮:“……”

林鶴知:“……”

兩人的視線在車內交匯,林鶴知直接一翻白眼。

單瀮也挺無語,但警察這工作,天天都能遇到讓人無語的家夥,他倒是耐著性子:“你是怎麽確定的呢?”

“如果您重新回去看他的直播——在時間——啊,那天晚上11點44分的時候,”朱琳琳慢吞吞地開口,“小楓剛好介紹到這個古曼童,說‘這個娃娃長得和其它人不一樣,怎麽長這麽醜,年紀輕輕長得和個老頭子似的,鼻梁還被打歪了’……”

“他當時吐槽的那個古曼,就是最後打碎的那個。警官,您還記得嗎,碎張子楓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叫做瓦曼。從相貌上,您可能也已經看出來了,他和其它幾尊古曼都不一樣。這是一尊被渡化過的陰古曼,是被大師‘收服’的,所以脾氣可能有些古怪……”

單瀮斟酌著,努力讓話不要講得太難聽:“朱女士,根據科學來說,那個古曼碎他身邊,應該是因為張子楓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如果你認為這什麽——陰古曼——會有問題,或許你應該去問那個‘收服’他的大師。”

“單警官!”朱琳琳的語氣急切起來,“我知道讓你們相信這個可能很難,但我真的——這個小孩來和我說話了——他很憤怒,他的怨氣好重,他很可能再次行凶!”

林鶴知:“……”

“什麽小孩?”單瀮聽得一腦門官司,“什麽叫小孩來找你說話了?”

“之前和您說過,我每天晚上會做瑜伽,昨晚瑜伽呢我都會冥想修行一段時間——就今天,在冥想修行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小男孩和我說話——他說的是泰語,他非常憤怒地在說——‘血’,‘死亡’,‘複仇’什麽的。”

“我給您打電話,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古曼可能還會繼續殺人!”

林鶴知:“……”

單瀮眉心皺得更深了:“朱女士,麻煩你具體解釋一下,你到底是在什麽環境下,聽到這個‘小孩’說話的?”

“就我一個人在家,盤腿做冥想的時候。”朱琳琳強調了一下“一個人”,“我跟泰國的大師修行過,雖說我天賦平平,但我自認為,還是有點通靈能力的。我聽得清清楚楚,那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講得是泰語。我還試圖和他對話……但……可能是我修行不夠?他在重複了幾遍‘複仇’之後,就不理我了!”

單瀮清了清嗓子:“朱女士,如果你身邊沒人,你還會聽到有人在和你說話,或許可以去醫院檢查一下哈。”

“警官!”朱琳琳嗓音尖銳起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謝謝你的提醒,朱女士你的擔心我們記下來了。”單瀮懶得再理她,一腳踩下油門,“請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朱琳琳不太高興地掛了電話。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信這個。”林鶴知咂舌,“真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假瘋。”

“小孩兒還說泰語,”單瀮冷笑一聲,“講得好像和真的一樣。”

林鶴知嗤笑一聲:“沒準還會講英語。”

單瀮回去查了查,謝軍的腿傷溯源到十五年前一起工廠事故,與汪語涵、張子楓或是其家人,以及李氏幾位掌權人毫無關聯。汪語涵說不上來自己與謝軍有任何矛盾,她還說謝軍人很好,自己一說手頭緊,定製娃娃還給他打了個折。

沒有任何線索指向汪語涵是被冤枉的,張子楓一案,還是這樣交了上去,汪語涵始終否認那天晚上去過清蓮藏館。

接下來的一周,刑偵支隊倒是風平浪靜,隨著年關將至,大家都在忙著做著年度總結。

某日淩晨2點15分,寧港市110接警中心接到了一個奇怪的求救電話。

“我家有個小孩,救命,我家有個小孩,但我找不到他——”女人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我好害怕,他總是晚上來和我說話——救命——幫幫我——”

大半夜的,接警員一下子就精神了,連忙應道:“女士,請您先保持鎮定。您是否能描述一下,那是一個什麽小孩?您的孩子在家裏裏不見了?您需要我們提供什麽樣的幫助呢?”

“瓊宇蘭庭二期7棟1101——我一個人在家,但是我聽到有個小孩在我們家裏說話,我找不到他,”女人的聲音逐漸歇斯底裏起來,“啊——他又來了!又來了!你們聽到了嗎!!!”

接警員除了一陣“簾子被拉開的聲音”以外,什麽都沒有聽到,她隻好重複了一遍地址,迅速聯係上了最近的派出所:“好的女士,請您保持通話暢通,離您最近的公安人員已經在路上了。”

當然,警方抵達現場的時候,自然是什麽小孩都沒發現,什麽聲音也都沒有聽到,隻有一個驚恐的女人,不停地說家裏有個小男孩和他說話。警方聯係上了女子的男朋友,千叮萬囑他務必帶女子去醫院看看,這事也就這麽結了。

當然,這個故事成了接警中心的飯後談資。

而當單瀮聽說這個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後了。當時撥出這個求救電話的女人,披頭散發,赤著腳,從瓊宇蘭庭二期7棟一躍而下,摔死在了雪地裏,一地殷紅。

警戒線外,小區居民圍成一排扇形,一個個鴨子似的探頭探腦,嘴裏竊竊私語。

“哎呀,這不是郝娟嗎?住7-1101的那個女的,是不啦?”

“哎喲,才28歲啊,怎麽這麽想不開……”

“前段時間在發瘋呢,那天警察都上門了,估計精神有問題吧!”

“她男人是不是很有錢啊?咱們這裏寸土寸金,我聽說她男人一千萬給她全款買了這套公寓?”

“什麽男人,我呸,人家早結婚了,這種知三當三的女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女人穿著淺藍色的睡裙,脖子上掛著一條紅繩,下麵墜著一枚小小的,金色的佛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