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古曼童
林鶴知沿著張子楓的腳步, 重新走了一遍,他注意到走廊左側是監控室,而右側有一個多功能展廳以及衛生間。展廳內有攝像頭,但所處角度並拍不到走廊上的情況, 因此, 這裏屬於一個監控盲區。
“張子楓沒及時下樓, 可能是去了總控室,但他也可能是去衛生間化妝了,他直播的時候明顯是帶妝的, 而這裏是最近的鏡子。”
單瀮點點頭:“如果不是張子楓切的電路,那我隻能懷疑博物館裏一直還有一個人。畢竟, 博物館所有入口都沒有被強行進入的痕跡, 這個人隻能是白天就潛伏在館內了,晚上才開始行動——我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巧合,所以,這個人,大概率是知道張子楓直播計劃的。”
老張說自己每天閉館前都會檢查每個展廳和廁所,確定沒有人了再離開, 張子楓出事的那天, 也不例外。
林鶴知進衛生間裏走了一圈, 發現馬桶隔間是全封閉的,除非有人一扇門一扇門地檢查, 有人想故意藏在館裏,老張大概率發現不了。畢竟,幾年來同一套流程每天重複, 不免讓人麻木,老張能在每個房門口瞄一眼, 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故意關閉監控,這人一定有目的。”林鶴知分析道,“一種可能性是,這個人與張子楓的死亡有關,不想留下在場證明,而另一種,可能是獨立於張子楓這個案子的。”
“比如張子楓關閉攝像頭,是為了讓其他人進門;又或者,有人知道了張子楓今晚要來,趁機渾水摸魚,來做一些自己的事。”
私人藏館裏,不少東西都價值連城。
林鶴知微微眯起眼:“你們有丟什麽東西嗎?”
老張這才一拍腦瓜——
放在平時,館裏的監控斷了,自然而然第一件事是去檢查有沒有丟東西;可張子楓一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這件事上,他壓根就沒有仔細點過藏品。
“剛好,”林鶴知看向管理員,“之前忙著屍檢,也的確沒有好好看過,要不,麻煩你帶我們參觀一圈吧。”
老張連忙應下:“好說,好說。”
一樓主要是一些畫作,以及現代風格的空間藝術,基本沒什麽變化。藏館裏最值錢的東西都在B1——那裏有一間玉石藏室,以及兩間鑽石藏室,整個房間都閃著光。
藏館主人,也就是老張的老東家李氏,上一代人就下海做鑽石生意,家裏藏品多到放不下,才想到開一個私人藏館。李總經常會邀請圈內好友、以及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來參觀清蓮,如果遇到合眼緣的,可以私人訂製,也可以直接買走。
“這種相對有價值一點的藏品啊,我們是有雙保險的。”老張伸手拍了拍那些被玻璃罩罩住的鑽石,“第一重保險,當然是我們的監控與警報係統。第二重保險呢,就是這個櫃子本身,這些都是指紋鎖,隻有在這裏錄入正確的指紋,玻璃門才會打開。”
“如果有人強行銷毀玻璃,它會直接向110報警,如果三次指紋錯誤,它會自動鎖定15分鍾並且提示管理員。這個第二層保險是獨立的,且不受斷電影響。”老張掏出手機給林鶴知看自己的安保app,“張子楓出事的那個晚上,它也沒什麽異樣。”
“咱們老板還是很看重安保的,這些防盜係統啊,包括二氧化碳滅火係統啊,用的都是最新的高科技產品,嘿嘿。”
林鶴知沉默地點了點頭。
轉去隔壁展廳時,林鶴知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久久地留在一個玻璃櫃上。單瀮覺察到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個玻璃櫃裏放著一尊精貴的俄羅斯套娃。
顯然,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套娃。
套娃身體是主要是銀子做的,雕著精致的花紋,一雙眼睛是兩顆水藍色的寶石,眼睛邊上的眼影是一片細小的水鑽,在展示燈下,宛若眼波流轉。套娃的腮紅、以及身體的裝飾花紋,都是由各種不同顏色的寶石拚貼而成的,奢華,精致,而美麗。
毫無由來的,林逍背後那個紋身在林鶴知眼前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不是那鑽石的反光太亮了,那炫目的一瞬,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
單瀮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林鶴知回過神,淡淡說道,“就是覺得這個娃娃很漂亮。”
“這位是個眼神毒辣的,”老張樂嗬嗬地做起了解說,“別看這個套娃不大,但裏麵有足足有十一層可拆卸的娃娃,總共鑲嵌1886顆寶石,分別來自五個大洲,十二個不同的寶石品種。這是我們家老爺祖上去國外做生意的時候帶回來的。”
說起這藏品的來曆,老張也頗為感慨:“那時候出一趟國可不容易啊,這個展品是傳家的,意思是‘李氏’這個牌子要把珠寶生意國際化。雖說這不是館裏最最值錢的藏品,但從意義上來講,一定是最珍貴的一件了。”
林鶴知冷著臉,沒有搭腔,單瀮隻好幫忙捧場:“這麽厲害!”
“是啊!”老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啞著嗓子,“現在‘李氏’不僅把珠寶生意做到了國外去,還建立了李氏集團,涉及各個不同的商業領域,老爺泉下有知,應該也很欣慰吧!”
林鶴知瞄了一眼不遠處一張“禁止拍攝”的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機:“抱歉,我知道這裏寫著禁止攝影,但我能拍一張嗎?就這個娃娃。”
老張爽快地擺了擺手:“拍吧,拍吧,沒關係。”
單瀮仔細打量了那個娃娃半天,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又滿腹狐疑地看向林鶴知:“是這個娃娃有什麽問題嗎?”
“哢嚓——”
林鶴知把手機揣回衣袋裏,還是那句話:“沒問題。它真的很好看。”
上一個房間也是金碧輝煌,比這個藏品更華貴的展品也不是沒有,林鶴知壓根就沒多看一眼。單瀮咬牙:“你騙人能不能走心一點?”
“你又犯什麽毛病?”林鶴知涼涼地掃了他一眼,“有這閑心疑神疑鬼,還不如把你的測謊雷達用到刀刃上——張子楓這案子,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
單瀮一時語塞。
在老張的帶領下,大家把所有藏品都看了一圈。粗略看來,貴重的展品完全沒有問題,倒有玉石藏品區,有一些沒有放在保險櫃裏的,還需要再仔細清點一下。
紅木多寶閣上,放著一溜翡翠鐲子與木質手串,一眼望去倒是整整齊齊,老張隨便拿起一個鐲子,在手裏把玩兩下,便皺起了眉頭。他拿起櫃台上的放大鏡,仔細看了看,又拿起一根小銀棍,在幾個位置敲了敲,臉色瞬變:“這個鐲子是假的!”
老張跟著大珠寶商混了那麽多年,這點鑒別能力還是有的。乍一看,那些翡翠鐲子都還在,可這會兒仔細一看,他頓時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了——這一批用來給顧客挑選的翡翠鐲子,不知不覺中被人掉了包!
這些鐲子不是特別貴,一個也就一萬出頭,和保險櫃裏那些自然是沒得比。
林鶴知挑眉,露出一臉“原來如此”的神情。
“看來,的確有第二個人在場。”
“張子楓身上沒有攜帶任何玉器,那真的應該是被人拿走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找的,僅僅是一個小偷,還是一個小偷加殺人犯?”
正在此時,段夏風風火火地打來一個電話:“單隊,單隊——我認為汪語涵可能說謊了!”
汪語涵是粉色章魚的真名。
單瀮沉聲:“怎麽說?”
段夏在整理、核查粉色章魚筆錄的時候,發現了幾處疑點。
疑點一,是直播間把名字改成古曼童Akin給張子楓砸榜的小號。按章魚的口供,她那天晚上都在自己城北區的小公寓裏,且無人可以作證,所以,段夏就去調取了這個賬號那天登錄的IP信息。
IP無法精確到具體的位置,但是可以追尋到最近的區域基站。賬號“Akin”昨晚的登錄信息卻顯示,她是在寧西區登錄的,離女孩城北區的家有十幾公裏的距離。很巧的是,清蓮私人會館就在寧西,比如張子楓直播時的IP區號,與Akin登錄的是一樣的。
因此,章魚的不在場證明可能存在問題。
疑點二,是章魚說自己性取向女,與死者隻是“工作合作”關係,但在張子楓家的衛生間裏,警方發現了一根漂成淡粉色的長發。
除非張子楓還有其他長頭發的粉發好友,汪語涵與張子楓的關係可能比她承認的要更親密。
警方再次傳喚了汪語涵。
汪語涵極力否認,說來說去就是,張子楓直播當晚,她100%不在現場。不過,她承認自己去過張子涵的家,兩人喝了點小酒,聊了聊一些節目計劃,但的確沒有情侶關係。
單瀮順著她的話頭,遞過一張蘑菇的照片:“我們在張子楓家裏發現了這個。既然你去過他家,那你是否知道他養的這些東西?”
汪語涵說話一直都挺拽,語速也快,這次卻明顯卡了一下殼。最後,她沉默地點了點頭,說知道張子楓在養蘑菇。
單瀮又問:“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蘑菇?”
汪語涵倒是大大方方承認了,直接說張子楓告訴他,這種蘑菇叫裸|蓋|菇,吃了以後會出現一些致幻的效果。
單瀮語氣一冷:“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私自培養這種蘑菇,是一種涉毒犯罪!”
汪語涵頓時有點慌亂:“不、不嗑不賣也違法嗎?我,我不知道——”
她說張子楓養殖它的目的是拍一期科普視頻,並沒有其它用途。而選擇這個題材,也不過就是為了博人眼球而已,就像半夜探秘古曼童一樣。
單瀮看過張子楓的手機相冊,裏麵的確拍攝了一係列蘑菇萌芽的照片,有些做成了視頻,所以,汪語涵的這套說辭,也未必就不可信。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清楚張子楓那天晚上的直播計劃?”
汪語涵想了半天,搖頭:“應該就隻有我,我不清楚,他沒和我提起過別人。”
“很好。”單瀮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那你現在就是我們的頭號嫌疑人——你再好好想想,為什麽那天Akin賬號的登錄IP會在城西。”
女孩皺起一張臉:“嫌疑什麽啊?不是,你們在懷疑什麽啊?總不能懷疑我殺張子楓吧!我殺他幹嘛,他好好活著,他火我也火啊!”
“請正麵回答登錄IP的事,”單瀮麵無表情,“汪小姐,希望你能明白——哪怕你真的是無辜的,在有嫌疑的時候撒謊,對洗清你的嫌疑毫無益處。”
汪語涵瞪著他,沉默了半天。
半晌,她才開口:“好吧——我——我人的確是在城西。不過,我真的沒和張子楓在一塊兒啊?我在我朋友開的一個酒吧那兒,她們都可以替我作證的。”
單瀮冷笑:“既然她們都可以給你作證,之前你為什麽要說,沒人可以替自己做不在場證明?”
汪語涵舔了舔嘴唇,最後還是滿臉糾結地開口:“我們晚上有個party,那個,之前不想說——是因為我們玩得有點嗨。”
單瀮目前的調查重點,並不是這些人“嗨”到什麽程度,隻是記錄了信息,讓段夏去核查了。
很快,一些打扮得稀奇古怪的青年男女被喊來了警察局,一個個不是染發就是穿環,與汪語涵如出一轍。女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證實了張子楓直播那個晚上,汪語涵的確在和她們party,還喝了不少酒。
“幾點到幾點呢?”
“我們大概是九點開始的,喝到,我也不記得喝到幾點了,我最後都喝斷片了,反正喝到挺晚了,都斷片了。”
警方又問:“汪語涵一直在?”
對於這個問題,幾個年輕人卻眾口不一了起來。
“應該一直在吧,人好多,我也沒注意……”
“我知道她出去了,她大概十點多出去了一趟。”
“我走得早,我是十一點就回去了,回去之前我想和章魚姐打個招呼,但當時沒有找到她……”
“我當時很醉了,涵姐給我叫的車。我看了看線上記錄,當時是十二點多,所以她一直都在吧。”
根據不同人的口供,不難推測出來——
汪語涵當晚的確參加了party,但在十點多出去了一趟,在十二點前又回來了。寧西是寧港的文化藝術區,各種藝術館與酒吧紮堆,她們party的酒吧與清蓮藏館離得並不算遠。
這段時間,倒是足夠汪語涵去把那些玉鐲子調包了。
單瀮拿指尖敲了敲桌麵:“解釋一下?這段時間你又去幹什麽了?”
被審到這份上,汪語涵似乎肉眼可見地不安了起來。她糾結很久,最後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正當單瀮以為她要認罪的時候,汪語涵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是出去買藥了,當時覺得她們吸的那種不夠勁。”
單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