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藏屍行李箱
“你們看,”林鶴知點開手機,“這是7月15日楊明怡上傳的視頻。”
那是一期簡單的水果花茶教程,封麵就是楊明怡自己手繪的。視頻裏,她將兩片檸檬,一整個百香果,三粒玫瑰花幹,放進外賣裝醬料用的那種圓形塑料小盒子,再用蜂蜜填滿,叮囑大家冷藏保存。隨後,她拿出一個帶著貓耳朵的馬克杯:“要喝的時候,直接開一枚盒子,倒300ml水攪拌,就可以享受一杯酸酸甜甜的百香果花茶啦!”
“哎喲,我記得這個!”楊明怡母親眯起眼睛,怪叫一聲,“她那天是買了幾個檸檬,和我說要做花茶。她是做了好幾盒,吊著放在家後門的那口井裏,一天衝一杯喝。我還罵過她,說她不好好喝水,瞎折騰咧!”
“毒就下在這瓶蜂蜜裏。”
林鶴知按下暫停,圈了圈屏幕背景裏的那瓶蜂蜜。這個包裝大家都很熟悉,正是楊小茉直播間裏看到的“百花流金”。
“我仔細看了楊小茉的直播間,這個‘百花流金’品牌是最近一個月才上新的。它是一個楊小茉和當地蜂場合作,專做線上銷售的蜂蜜品牌,也就是說,在今年7月,在楊明怡拍攝這個果茶視頻的時候,這種蜂蜜還沒有正式上線。”林鶴知頓了頓,得出結論,“她能拿到這瓶蜂蜜,必須通過楊小茉。”
“楊小茉的不在場證明是6月29日才開始的,但她送楊明怡蜂蜜的時間,是在5月27日買藥後,6月15日之前,我懷疑是6月10號左右。
“6月15日之前?”單瀮當然還記得這個日期,“6月15日不是楊明怡吃藥吃出月經的時候?”
“是,沒錯。”林鶴知點頭,“可我們的屍檢表明,楊明怡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卵巢子宮發育不全,整個器官都沒有功能,不太可能通過什麽草藥調理出現月經現象。這個藥之前她也吃了三個月,壓根就沒有來月經。我認為她6月15日的那次出血,並非月經**,而是敵鼠鈉鹽中毒所導致的。”
“她六月份就中毒了?”段夏有些疑惑,“這毒能拖整整一個半月才毒發?”
“講毒性不談劑量,都是在耍流氓。市麵上賣的敵鼠鈉鹽,為了避免製餌人中毒,都是稀釋過的,就像楊小茉買的這包,100g總重量,有效成分隻有1%。哪怕她把整整一包藥,全都倒進這瓶蜂蜜裏,有效毒性成分也隻有1g。也就是說,楊明怡要吃掉十分之一的蜂蜜,才會開始出現中毒反應,她要吃完大半瓶,才達到最低致死濃度。”
“六月是她第一次接觸毒物,當時劑量不至死,且在那之後,她暫時停止了攝入毒物的行為。”林鶴知解釋道,“恰好,6月15日起,楊明怡停藥了。說明,她吃的這個、有毒的東西,和她吃藥的行為是同步綁定的,但這個毒不下在藥裏。”
“我們知道楊明怡喜甜,經常自己偷偷吃糖。她經常和家裏哭訴這個藥吃了以後嘴巴苦,合理懷疑,她在嘴巴發苦後,會補償自己,吃一顆糖。而在楊小茉把這瓶蜂蜜送給她之後,楊明怡吃完藥,就把糖換成了蜜。所以,6月15日以後,她不吃藥了,也順便停了蜂蜜。”
“這第一波毒素或許自然代謝,也可能部分溶於脂肪,一直存於體內。直到7月15日,從視頻裏我們可以看到,楊明怡一口氣把這整瓶蜂蜜都用完了,做了十盒百香果果茶,直接吃進醫院。”
“7月23日從醫院回來之後,她再次吃了一盒果茶,導致毒發去世。這也是為什麽,發現毒素的腸容物裏,還有大量百香果籽。”
林鶴知又重新截了一幀圖像,恰好是楊明怡在舀蜂蜜的時候。他把勺子放大了給大家看:“而且,你們看這個蜂蜜,和之前直播間裏的有什麽區別?”
段夏瞪大眼睛,怎麽看都覺得,這似乎隻是一勺普通的蜂蜜。她看向單瀮,她們副隊看起來也有些猶豫:“什麽區別?這個蜂蜜好像更……渾濁?厚一點?”
“對。這個蜂蜜很黏稠。”
林鶴知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憶一絲記憶裏的甜味。他驀地笑了:“還記得嗎?正常的、直播間販售的‘百花流金’,清澈得就好像水一樣。我當時很好奇,就仔細看了一下說明書——她們對外宣傳的是,大山裏有獨特的蜂種、花種,因此,她們產出的蜜有一種特別清澈的特質,很少結晶,但富含各種營養元素。”
“而敵鼠鈉鹽粉末是脂溶性的,它在蜂蜜裏無法完全溶解,所以,讓這個蜂蜜看起來變得渾濁了。”
“綜上所述,”林鶴知得出結論,“殺害楊明怡的凶手就是楊小茉,投毒方式是通過這瓶百花流金蜂蜜。如果這瓶蜂蜜還在家裏,我想我們隻需要一個敵鼠鈉鹽快速檢測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楊明怡母親身上。
婦人頓時有些著急:“哎!她那些個花茶盒子,我是見過的,她大部分都吃完了,就剩下一兩盒,早扔掉了。這個蜂蜜罐頭……蜂蜜罐頭我其實沒印象了……我好像沒扔過……”
單瀮讓葉飛帶一個輔警回去陪楊明怡母親找罐頭,自己帶段夏又走進了詢問室。
楊小茉這會兒鬧得愈發凶了,口口聲聲地在質問“你們有什麽證據拘留我”。
“稍安勿躁,楊小姐。”
單瀮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遞過一張楊明怡做水果茶視頻裏蜂蜜罐子的截圖:“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是否還記得,今年六月初,你曾經給過楊明怡一罐你們家的蜂蜜產品?”
白熾燈下,女孩的臉色明顯僵了,她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又好像被燙到了一樣,連忙別開眼。她微微張嘴,又合上,似乎是在掂量著如何回答。最後楊小茉點了點頭:“可能給過吧,我不記得了。反正我這兒什麽都缺就不缺蜂蜜,幾乎是見人就送的。”
“請不要用‘可能’這樣模棱兩可的詞。”單瀮冷冰冰地加重了語氣,詢問室裏的氣壓陡增,“楊明怡錄製這個視頻的時候,市麵上還買不到這樣的蜂蜜,你6月底又已經離開了村裏,所以,我就是想和你確認一下,你是否在6月份的時候,送過楊明怡這樣一瓶蜂蜜。”
楊小茉沉默了很久。
最後,她還是承認了:“6月份的話,應該是從我那拿去的。”
“不過我沒有主動送過。”楊小茉急急補充了一句,“我很多產品都放在農創基地,免費拿。我說大家可以免費拿,她自己拿的。”
她露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免費送朋友一瓶蜂蜜,不過分吧?怎麽就成了殺人的證據了?”
單瀮耳麥裏,傳來林鶴知的笑聲:“撒謊,兩瓶蜂蜜的濃稠度不一樣。”
“要是我們什麽證據都沒有,自然不會把楊小姐扣在這裏。”單瀮好以整暇地調整了一個坐姿,“楊明怡母親還記得這個蜂蜜罐頭,我們的人已經回去取證了。”
楊小茉整個人明顯一愣,僵在了座位上。
單瀮也不著急:“在那之前,你有什麽想坦白的,都可以說。”
楊小茉收斂笑容,一臉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硬氣:“那你去找吧。”
隨後她就不說話了。
隊內頻道裏,傳來葉飛氣喘籲籲的聲音:“單隊,楊明怡媽媽說,她女兒生前的東西基本燒的燒,賣的賣,扔的扔。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找不到那個蜜蜂罐頭。”
單瀮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無線耳機,表示自己聽到了。
有人在頻道裏問:“那如果我們找不到這個蜂蜜罐頭,楊小茉是不是就可能不會被定罪啊?”
有人不無遺憾地感慨:“我早說了嘛!時間都這麽久了,哪怕有證據也早就沒了。”
而林鶴知卻笑了一聲,聽起來竟然還頗為愉悅:“要是我,我就一口咬死自己清白。隻要警方找不到罐頭,就沒法定我的罪,哪怕上交檢察院,也會因為證據鏈不足而打回來。”
一眾刑警:“……”你這麽開心是怎麽回事。
林鶴知抿起嘴,呼吸擦過麥克風,傳來溫和的“沙沙”聲:“……那怎麽定我的罪呢,單隊長?”
詢問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葉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沒有找到蜂蜜瓶。看那個視頻,楊明怡應該是在農創基地錄的視頻,當時蜂蜜一瓶用完,可能直接扔那邊了,隻把花茶帶了回來。
而這個時候,有人敲響了詢問室的門。
段夏起身去開門,隻見林鶴知拿著一瓶髒兮兮的百花流金蜂蜜空罐,以及一盒測試盒走了進來。他收起那套吊兒郎當的表情,倒顯得低眉順眼,嗓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楊小茉能聽得清清楚楚——
“單隊,我們在楊明怡家裏發現了這個。他母親已經和我們確認,這瓶蜂蜜是楊小茉在六月初送給她的,在楊明怡住院之前,她用這瓶蜂蜜做了百香果花茶,並且每天都喝。”
“找半天呢,差點就丟了。還好阿姨想把這些瓶子攢起來回收賣錢,從麻袋裏找出來的。”
單瀮:“…………”
這就他娘的有點騎虎難下了。
明明他們沒有找到那個罐頭!
單瀮瞪著林鶴知的目光恨不得把人給千刀萬剮——
如果這個時候拆台,搞不好楊小茉還會發現警方並沒有什麽證據。
林鶴知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強行把東西塞進了單瀮手裏。
單瀮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時,又變成了冰山的模樣:“既然楊小姐口口聲聲要求證據,那我們不妨,一起來看看證據。”
楊小茉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蜂蜜罐頭,嘴唇微顫。
單瀮看她這狀態,心裏也便安定了不少,他慢悠悠地戴上手套,給楊小茉看了看試劑盒的牌子,上麵寫著“敵鼠鈉鹽快速檢測”。隨後,他拿出一張試紙,又從基本空了的蜂蜜罐頭裏中刮了個底,塗在試紙上,拿起一小瓶顯色液,在楊小茉麵前搖了搖:“這個速測盒的檢測濃度是5微克——如果蜂蜜裏敵鼠鈉鹽陽性的話,它很快就會變成磚紅色。”
“我最後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楊小茉——在我做這個測試之前,你坦白屬於主動配合;可是,一旦等我擰開了這個測試管,”單瀮把玩著手中那一管顯色液,冷冷說道,“那你就失去了主動坦白的機會。我會在材料上寫明,你屢次撒謊,試圖幹擾警方偵查思路,且不配合調查,希望檢方從重從嚴。”
“其實我想楊小姐是知道這個測試的答案的。你說——顯色液會不會變色呢?”
就在單瀮擰開顯色管的瞬間,楊小茉雙手捂住了臉,顫抖著哭了起來,啞聲尖叫:“這瓶子怎麽還在,我以為她早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