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黑白棋局

冬瓜的確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半天找不著人的老鄭以為林鶴知晚上沒回家,而小孩半夜跑出去玩,狠狠地打了一頓小孩的屁股。

“那個人說他是鶴知哥哥的朋友,但他用一個東西捂住了我的臉, 沒過多久, 我就不記得了……”冬瓜嗷嗷大哭, 伸手胡亂比劃著,“但我看到在他褲兜後麵,有一個這個形狀的東西。”

“我覺得是槍, 他身上有槍!”

鑒於這個小孩整天張嘴就是什麽飛機坦克打打殺殺的,老鄭一開始還心有疑慮, 可大半夜的, 林鶴知的手機掉在地板上,桌麵亂糟糟的,木樁子上還釘了一根飛鏢——濟慈寺還是報了警。

轄區民警第一時間勘測了現場,並發現了林鶴知留下的紙條,這才確定,林鶴知大概是遇到了事。濟慈寺的人告訴民警, 林鶴知是市局的法醫顧問, 於是, 派出所又一個電話打去了市局。

當日負責值班的王警官一個電話把段夏喊了回來:“SOS我們都看得懂,是求救信號, 但你看看這一串數字——這號碼是不是你的警號?林鶴知這是什麽意思?那個闖入濟慈寺、且帶槍的陌生人,可能和你有關?”

段夏點開手機裏轄區民警傳來的圖片,秀眉微蹙:“警號是我的警號沒錯, p187……p187……”

“你為什麽會和這件事有關?”王警官是隔壁組的刑警,從來沒有跟過單瀮的案子, 這會兒納悶地瞪著這個小姑娘,“p187是什麽意思?這人也真是的,都SOS了,還擱這兒和我們打啞謎呢?”

“紙條這麽小,字跡也歪歪扭扭的,可能是沒有條件傳遞更多的信息吧,隻能用縮寫了。”

“可這個縮寫是什麽意思啊?”

組裏同事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P187——會不會是一個諧音梗,一個段夏能聽懂的諧音梗——他在試圖傳達,這個作案者的身份?”

“P187,像是書本頁碼,現場有發現任何書嗎?還是說,你們哪個案子曾經涉及過的書?”

“有沒有可能這是一個坐標?一個段夏也知道的地方?民警在後山發現了兩個成年男性的腳印,根據受害小孩的口述,闖入者應該隻有一人,所以,那個人帶著林鶴知離開了?”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段夏身上:“這猜來猜去的,沒頭蒼蠅似的。還是得靠你頭腦風暴啊,小姑娘,要不然,林鶴知也不會留你的警號了。”

雖說段夏跟著單瀮也在刑偵組工作也有一年多了,但大部分時間,主要負責聯係線人、整理筆錄材料,從來沒做過發號施令的事。而眼下,單瀮帶著半個組出差,決策壓力突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段夏在腦子裏飛速地過了幾種可能性,最後錨在一個點上:“這個警號可能不是我,而是段重明……”

“我當時看過我爸那個案子的卷宗,我看得很仔細,所以我記得,他的卷宗裏隻有186個p,p187……”段夏皺起眉頭,突然起身,“我要去再看一下我爸爸的卷宗。”

段夏回到檔案室,找出當年段重明的案子——文件箱裏,每一份備案的證據都被標了一個“p”,按時間順序排列。在段夏的記憶裏,它的確隻有186個p,但現在……

她在檔案裏翻出了p187,小小的物證袋裏封了一個USB,邊上貼了一張打印的紙條:“段重明刪掉的那個127.6MB的視頻”,後麵是段重明刪除視頻的日期,距離現在已經有幾年了。

段夏記得這件事。

當時重啟調查段重明案件的時候,局裏就傳出流言,說段重明和某個妓|女有染——而證據就是,段重明曾經悄悄刪掉了掃黃組那邊繳獲的一則視頻,但是被整理證據的刑警發現,缺失的是一個127.6MB的視頻文件,而段重明對這件事一直沒有解釋。

同時,那個非法販賣sq視頻的犯罪團夥,收錄了大量酒店錄像,其中有一名幾進幾出的當地妓|女。恰好,段重明曾經辦過這名妓|女的案子,還有傳言說,段重明單獨給她提供了一些幫助。

有心潑汙水的人,就猜測段重明是刪掉了對自己不利的不雅視頻,謠言就此而生。單瀮把這件事壓下去以後,也沒人再提過。

段夏帶上手套,打開這枚物證袋。

她低頭嗅了嗅,就聞到一股極淡的,佛骨香的氣味。段夏瞬間反應過來,這個USB,是林鶴知在小貔貅案件結案後,偷偷放進檔案袋裏的。

而無論林鶴知今晚遭遇了什麽,一定與這枚USB內容有關。

段夏把USB插進電腦,很快就看到了那段林逍小時候的視頻,在王警官過來詢問的時候,段夏瞬間切掉了屏幕。雖然不太清楚事情的上下文,但她能理解自己父親把這段視頻刪掉的原因。

王警官走進問:“怎麽樣?”

段夏一把抓起出警馬甲,飛快地往停車場跑去:“不是說後山發現了腳印嗎?轄區民警跟進了沒有?”

“什麽意思?”王警官有些茫然地皺起眉頭,“說到腳印——我又仔細分析了一下轄區民警拍攝回來的腳印,根據這兩人行走的方式,似乎不存在被暴力控製的一方。”

“你是認為林鶴知會有危險嗎?可這個腳印看起來,他好像是主動和這人離開的,不是綁架……而且,綁匪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現場沒有血跡,打鬥痕跡也不是很厲害……”

段夏沒空和他解釋了,隻是劈裏啪啦地敲定了計劃:“聯係青崗山景區林管員,調周邊交通監控,晚上這個點青崗山那一片車流應該不大——盡快找到這兩人的行蹤,盡快跟上——我一會兒給單隊打電話,你找人給他訂明天最早一班飛機回來。”

王警官跟在她身後,一時間有些猶豫:“哎喲,單隊那邊追的可是大案子——現在我們都不清楚林鶴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有什麽事,等明早再說不行嗎?”

“林鶴知傳達出來的信息是:他這次遇到的人,大概率和單隊找的人相關。單隊前腳走,這人後腳來,沒有這麽巧的事,”段夏眼神銳利地掃了過去,那說一不二的語氣倒是有了七分單瀮的影子,“給單隊訂最早一班飛機回來,你讓今晚值班的人跟我走。”

王警官作為前輩,多少有些不太信任這麽年輕的後輩:“這——你這——都隻是猜測而已——你一個小姑娘,能拍什麽板呀,還是等明天早上——”

“紙條上留的是我警號,你就聽我的,”段夏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歪了歪腦袋,“上不上車?”

“那邊民警已經在處理了……這活還沒正式交接到我們這裏呢,”王警官嘟噥著。

段夏不再理他,“嘭”的一聲甩上了車門。

一腳踩下油門之前,段夏落下窗,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叫段夏,我不叫‘小姑娘’。”

*

與此同時,林逍打開頭燈,帶著林鶴知往一條通往山上的登山道走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繼續之前的對話:“關於采萍兒那件事,我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知道采萍兒死了不奇怪,但你又是如何複刻采萍兒那封舉報信的?”

警方當時找了專業的筆記鑒定專家,可以確定這封複印件上的字,與采萍兒日記裏的字,出自一人之手。這就說明,林逍看過原件。可是,原件不應該早就被安琳達銷毀了嗎?

“安琳達在殺死采萍兒後,收走了那封舉報信,沒有直接銷毀,而是交給了秦山嶽,大約是為了研究信內舉報的內容,可能構成的風險,”林逍解釋道,“恰好,我有線人,一直安插在秦山嶽身邊——這也是為什麽,我對平安會那些派對的地點了如指掌。”

林鶴知“嘖”了一聲:“你這線人可真是神通廣大。”

“哪兒是我的線人?這都是李晗堯留下來的。”

“原來是這樣,”林鶴知回憶起案件中的一個細節,“當時警方抓到安琳達,在和律師交接後,她提出一個要求——要求律師把她隨身物品裏的那個金鐲子帶回家——現在想起來,那個鐲子有兩個圈,剛好可以打開成一個‘8’的模樣。”

“這件事,發生在警方給安琳達看了采萍兒的舉報信之後。為什麽這封舉報信會重新浮出水麵?一定是家裏出了內鬼。我不知道這個‘8’是否是她懷疑到了李家,還是指代當年李晗堯和李湧進割袍斷義,讓‘8’擁有了內鬼的含義。”

林鶴知有些感慨:“原來,她是在傳話,她想告訴秦山嶽家裏出了內鬼。”

“對付秦山嶽,是我的私心,”林逍笑了笑,“隻是,Richard一直在監視我,所以我隻能把這件事,包裝成計劃的一部分。”

“我告訴Richard,李氏生意太大了,其核心商業利益,不是我區區一個人就足以撼動的。要動李氏,需要它的合作夥伴反目,需要一個同等量級的商業集團對它發起進攻——所以,我要挑撥秦家和李家的關係,讓秦山嶽去找李氏的茬。”

“秦山嶽私下裏舉辦的那些party,李湧進其實都知道。雖說李湧進不好此道,但有時應酬、聚會,也有參加活動。所以,我故意刪除了視頻裏對李氏不利的證據,讓秦山嶽以為,這件事背後的推手是李湧進本人。”

“翡翠城立項之後,李氏集團成了平安會一案最大的受益者,於是,李氏開始遭受其他利益體的攻擊。鷸蚌相爭,我穩收漁翁之利。”

“冒名頂替,挑撥離間,借刀殺人,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牌,”林鶴知冷笑一聲。

林逍似乎是聽到了什麽讓他格外滿意的誇獎,頓時笑得眉眼彎彎:“你應該能懂吧,所有人都是棋子,而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快感。”

“真的,比毒|品還上癮。”

林鶴知:“……”

“我說錯了嗎?”林逍一雙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無辜,像一個獻寶失敗的孩子,“難道,破案的時候,你玩得不開心嗎?”

林鶴知被人戳中了心底的想法,但又不想承認,頓時有些狼狽:“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得了吧,我都不用認識你,就很了解你。我們本來就是一樣的人。你隻是被你同事洗腦了而已。”

林鶴知:“……”

他深吸一口氣,扯開話題:“那趙建城的事呢?”

“Richard本來的意思,是希望趙建城入土前,從他嘴裏套出一些能把李湧進送進去的證據。結果,等我找到這個人的時候,已經是個中風的老頭了,話都說不清楚,更別提什麽證據了。Richard說,那就讓他死吧。”

“結果呢?誰能想到這老頭兒早死了,活著的隻是一個替代品,”林逍冷笑一聲,“從定位到趙建城所在的養老院,以及發現他們養老院藏著那麽一個現成的殺手——嘖,白白浪費我好多功夫。”

林鶴知恍然:“原來,你也不知道趙建城已經死了。”

林逍說起這件事,就很沒好氣:“他死的時候我才幾歲?我哪能知道?”

“所以,那個清潔工……”林鶴知眼前浮現出那個佝僂著的老人,“他是故意……把水瓶掉包的。我記得他姓閻。”

“嗯,閻叔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線人,非常衷心,”林逍點了點頭,“表麵上看,閻叔是秦山嶽家二十多年衷心家仆,但實際上,他年輕那會兒,就是李晗堯安插去秦家的暗樁了。”

“秦山嶽?”林鶴知有些疑惑,“李晗堯在那時候就懷疑他了?”

林逍搖了搖頭:“秦山嶽和李家,一直維係著某種表麵上友好,但背地裏互相猜忌的關係。秦山嶽和李老爺子是同一輩人,比李湧進和李晗堯都要大上一輪。當時李老爺子身體不行了,李氏權力更迭,秦山嶽早就盯上了這塊肥肉。”

“當時李晗堯忌憚秦山嶽,就把閻叔安插了進去,不過,那會兒閻叔才剛過去幹活,根本接觸不到管理核心,所以,也沒能提前預知秦山嶽和李湧進的勾結。”

“但是,閻叔後來告訴我,李晗堯出事後,秦山嶽第一時間給Richard通風報信,並拋出橄欖枝,說是有渠道能送人偷渡去海外,而作為回報,去美國後,Richard要幫秦山嶽處理一些需要海外手機號、海外ip、以及服務器的業務。”

“Richard也沒有辦法,當時留在國內他是死路一條,隻能搭上了秦山嶽走|私人口的這條線。離開前,閻叔順道讓他帶走了李晗堯的獨子,也就是李庭玉。”

“不過,趙老頭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的確很好,要不是你們警察做了鑒定——趙建城被人身份頂替這一件事——就連閻叔都不知道。”

林逍停頓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有一件事,閻叔告訴我,趙建城這裏一出事,李湧進就去找了他。”

林鶴知皺起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根據閻叔的說法,李湧進似乎早就知道趙建城被掉包一事,而且,他直接默認了閻叔就是凶手。他甚至以為,這件事背後的推手是秦山嶽,而目的是‘給他一個警告’。”

林鶴知瞬間反應過來:“所以,可以推斷出,趙建城的死,是李湧進和秦山嶽共有的秘密,且雙方以這個秘密製約彼此。”

“沒錯,”林逍說道,“我也認為趙建城本人的死並非意外,而是李、秦兩人為了銷毀自己非法洗白手段的證據,殺人滅口。”

“我聽說趙建城和他親家身份掉了包,土葬回了老家?”林逍打趣,“沒準你回頭把那屍體挖出來,仔細研究一下,還會有驚喜呢。”

林鶴知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怔怔地看了林逍一眼,半晌,他垂下眼,慢吞吞地開口:“雖說趙建城是土葬,屍骨還在,但他死了二十多年,如果凶手是用氰|化|物、烏|頭那一類的毒素,早就分解了,無論是周邊土壤,還是屍骨殘骸,估計都提不出來什麽有意義的證據。”

林逍一攤手:“不試試,誰知道呢?”

淩晨三點左右,兩人差不多爬到了半山腰。

雖說夜間氣溫涼快了一些,但林鶴知也已經汗濕了一件衣服。他抹了一把汗水,微微喘著停下腳步:“你是要帶我去山頂嗎?”

“是啊,”林逍扭過頭,眼睛微微彎起,在夜色裏亮晶晶的,“西楓嶺的日出,我一直想看一回。”

不知是熬夜爬山,還是一邊走路一邊說話的緣故,林鶴知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氣息有些喘。他仰頭喝了幾口水,找了塊大石頭靠了上去。

林逍扭頭揶揄:“你這個體力不太行啊,弟弟。”

林鶴知:“……”

林逍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海拔這才上升了280m,我們開始的地方是362m,到目的地還有一半路呢。”

想了想,林逍得出結論:“你身體太虛了,那根頭發一定是你掉的。”

林鶴知:“……”你怎麽這麽糾結那根頭發啊。

林逍嘴上很嫌棄,但倒也停下腳步,陪林鶴知一塊兒在石頭上靠著,休息了一會兒。他額上還開著頭燈,吸引了不少山間飛蟲,林鶴知看著那些小黑點在白色的強光裏沒頭蒼蠅似的亂舞,覺得那仿佛就是自己此時的大腦,有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

林鶴知在腦內梳理了一下所有案子的來龍去脈,再次啟程時,他又開口問道:“那古曼童的那個案子呢?羅彭生怎麽就住在謝軍家邊上,有這麽巧的事?”

“不是巧合,”林逍搖了搖頭,“最早策劃的時候,我的目標很明確——為了完成Richard的任務,我得偷走那塊帕帕拉恰。所以,我當時就在研究青蓮會館的安保係統。在幾年前,他們就用上了宏彬智能的智慧管家,我當時就想,如果能利用黑客程序黑進這個係統,或許就能找到偷石頭的機會。”

“我回國時,五叔帶我參觀過整個會館,所以,我知道那石頭有雙保險——玻璃盒的保險並不難破解,它隻需要正確的指紋——困難的是,如何在偷盜過程中,藏館內外的攝像頭都沒有拍到你,且不讓人懷疑。”

“所以,我開始研究如何破解宏彬智能的程序,在黑客地下論壇裏瞎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在論壇裏認識了同樣在努力破解宏彬智能的謝軍。”

“當然,謝軍是一名自學成才的黑客,他的代碼非常蹩腳,很多部分都無法使用。我便以匿名導師的身份,幫他修改病毒代碼,很快就獲得了他的信任。在溝通的過程中,他向我坦白了他痛恨宏彬智能、以及想複仇的原因,於是,我發現了一個能心甘情願替我幹活的替罪羊。”

“宏彬智能本來就是寧港的企業,作為創始人的同學,謝軍也在寧港。我查到了他的真實地址,便就給了羅彭生一筆錢,替他盤下了謝軍的五金店身邊,方便日後行動。”

林鶴知喃喃:“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林逍點頭:“我做事向來很有耐心。”

“你看,等了幾年,機會這不就來了?那個古曼童展,就是最好的機會。”

林鶴知歎了一口氣:“最後,你通過謝軍虛假的醫囑,把十五萬殺人滅口的傭金,正大光明轉給了羅彭生。”

林逍聳了聳肩,默認了。

“可是,在你替謝軍寫的‘認罪書’裏,你把朱琳琳也送了進去——你知道她就是李庭玉生母嗎?”

“知道,”林逍點了點頭,“Richard沒有和我說過,是後來閻叔告訴我的。”

“朱琳琳一見到我,就特別熱情——”林逍舔了舔嘴唇,“是那種正常人都會覺得奇怪的熱情,你想不發現問題都難。朱琳琳這人根本管不住自己,不僅隔三差五來找我,試探這,試探那的,還想找我做親子鑒定。”

林鶴知:“……”

“可我到底不是她的寶貴兒子。所以,和她在一起,特別是住在她公寓的時候,我時時刻刻都得保持警惕,生怕被她發現破綻。她的存在,對我的計劃來說簡直就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

“所以,我黑了她的智能家居係統,以‘古曼’的身份,和她聊了一段時間的天。說實話,這女人還蠻好騙的。”

林鶴知:“……”

“就因為我能通過她居家係統,用小孩子的聲音和她聊天,她就對這件事深信不疑。”

“當時,朱琳琳和我吐槽,那個客戶,叫什麽來著——哦,對了,郝娟,就是墜樓的那個——非常不尊重古曼,讓她非常生氣。她一直在向我‘許願’,希望我——也就是這個在與她對話的古曼——能夠讓那個對古曼出言不遜的信徒遭受懲罰。”

“她既然都向我‘許願’了,我就幫她想了個辦法。郝娟求的不就是讓那個渣男回心轉意?我讓朱琳琳騙郝娟去拍一個假的跳樓視頻,博取同情,然後在這個時候把她從窗口推下去。一方麵,這件事會轉移警方的注意,讓他們覺得這些案子都是‘古曼童’相關,不會懷疑到我;而另一方麵,可以讓朱琳琳徹底離開我的生活,避免我身份暴露的可能。”

林鶴知:“……”

“不管朱琳琳向警方怎麽解釋,”林逍說道,“大家都會覺得她瘋了。我當時想的是,她最好能直接進監獄,實在不行的話,去精神病科關著也不錯。我倒是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認罪了。”

林鶴知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他跟在林逍身後,沉默地爬著山,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恍惚。從知道哥哥的身份到現在,似乎也就隻是幾小時而已——

但林鶴知又覺得,他們似乎已經重逢了很久了。

他經手的那些,讓他在夜晚念念不忘的案件,似乎每一條線索背後,都隱藏著對方的手筆。

終於,兩人在淩晨五點左右,抵達了林逍選中的目的地——

那個地方,是西楓嶺徒步道上的一個景點,名叫“臥龍舌”,地如其名,是一條舌形向外伸展的岩石。整條龍舌大約有六七米長,但極窄,大概隻夠三個成年人並肩走過去。

龍舌下是一個無人居住、布滿楓樹的山穀,橫亙了一條河流,從兩側山間穿過。

由於風景秀美,這裏也曾是一個熱門的打卡點,但自從一個寧港市大學生在自拍時不慎失足墜崖後,林管局就把往這邊走的這條路給封禁了。

自從時間過了五點,山間就不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天色朦朦亮了起來。小鳥似乎也醒了,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零星地亮幾嗓子。

林鶴知在臥龍舌前,警惕地停下腳步,在山林間“呼呼”的風聲裏,以及山崖下“嘩啦啦”的水聲裏,他突然清醒地意識到——

這一段友好交流的旅途,似乎已經抵達了盡頭。也說不出是在抗拒什麽,林鶴知如何都不願意再往前再走一步。

林逍盯著隱隱泛白的地平線,徑自走到懸崖邊:“陪我一起看日出吧。”

林鶴知盯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等太陽出來以後呢?”

林逍笑了笑,又掏出了他那把手|槍。他轉過身,當著林鶴知的麵,打開了自己左輪手|槍的轉囊。清脆的金屬聲,林逍把囊中七枚子|彈全部倒了出來。

男人一翻手腕,把空了的轉囊給林鶴知看,隨後,拿起一枚子|彈,塞了進去。那一係列操作行雲流水,變魔術似的,“哢嚓”一聲,轉囊又旋上了。

“你打一次,我打一次,讓命運做這道選擇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