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卿晏第二日清晨從後山回到自己的住處時, 渡靈燈已然在房中等著他了。
“你嘴上說著要看書,卻一個人偷偷出去玩!”渡靈燈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委屈道, “你就是不想陪我!”
“……”卿晏好無辜,“我沒有。”
渡靈燈明顯不相信, 那不然怎麽會大早上才回來?都被她抓到現行了, 他還不承認!
“你就是!你嫌棄我!你不是不想要我了?”渡靈燈很沒安全感道,“不會把我還給江明潮吧?不要啊!”
好歹也是個靈器, 雖然目前暫時還沒派上什麽大用場, 但也很有價值的,怎麽可能就這麽被退貨?渡靈燈對自己的認識很明顯並不充分,也有可能是最近在天刹盟老見到江明潮的緣故。
不知道從前她跟著江明潮的時候經曆了什麽, 總之她對他深惡痛絕。
卿晏直接進了內間去換身衣服, 昨夜在山坡草木間滾了一遭,白衣道袍被揉皺了, 滿是折痕, 還沾著草木汁液, 不太體麵。
他從衣箱裏找出件新道袍來,正穿著, 渡靈燈飄進來,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一把抓住卿晏的袖子, 哼唧道:“我同意你找新道侶了, 你可千萬別把我送回江明潮那裏!我會死的!”
卿晏失笑,把她手中的袖子扯了出來, 展展平, 故意逗她:“怎麽會死?你這樣的靈器, 他把你供起來養著都來不及呢。難不成他還虐待你?”
“不。”渡靈燈麻木道,“看著他那張臉,就是對我的一種虐待。”
卿晏:“……”
他實在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在渡靈燈的瞪視裏才解釋道:“我昨日真的沒出去逛,沒有騙你,也沒有煩你,更不會將你還給江明潮——你看我像是個傻子麽?”
渡靈燈仍然瞪著他:“那你昨晚去哪兒了?”
卿晏攏著道袍袖子:“昨日千秋節,是津哥的生辰,我當然是去給他過生辰了。這事兒,你不知道麽?也不早提醒我。”
他語氣裏有些責怪之意,渡靈燈肯定知道。
“哦。”渡靈燈這才想起來,“我要是提醒你了,你不是大一早就跑了?那可就不止一夜了。”
她抱肘冷冷“哼”了一聲。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完全沒想起來這回事兒。雖然她從前就知道千秋節是為紀念當世神君的生辰所設的節日,但她一直沒能將那位神君和北原遇上的那個人完完全全對應起來。
畢竟,這人是要來當她的“後媽”的,這身份的印象太深刻了,把其他的名頭全都壓了過去。
卿晏點了下頭,是啊,要是提前知道,他確實不可能等到晚上津哥來找他,肯定是他先去找他才對。
這副郎心已變的模樣實在太過明顯,他遮掩都不帶遮掩一下的,承認得如此順理成章,渡靈燈又是一聲冷笑,還帶著叛逆兒童對後媽的不認可和嘲諷。
“所以,你現在接受津哥了吧?”卿晏非常重視重組家庭的和諧,看渡靈燈那樣,苦口婆心道,“其實他人真的很好的,隻是臉上看著冷而已。”
……其實非常悶騷。卿晏默默地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你跟他多相處相處,就知道了。”卿晏看渡靈燈還是一臉倔強,隻好道,“跟江明潮比,好許多吧?”
渡靈燈勉強道:“……那確實。”
那就行了。卿晏摸了摸她的腦袋,又給她打了記定心針:“行了,我不可能把你還給江明潮的,你別胡思亂想了,自己去玩吧。”
渡靈燈嚷道:“你今天又不陪我麽?!”
“對啊。”卿晏理所當然道,“今日我要練劍。”
他昨日看的劍譜,還沒來得及實操呢,知識不能紙上談兵,得融會貫通才行。
渡靈燈:“那你昨夜怎麽去陪他!”
還搞雙標。
卿晏無奈道:“昨日不是津哥的生辰麽?情況特殊。”他又撫摸了一下這個叛逆小孩的腦袋,用盡耐心道,“行了,去吧,想去哪兒玩去哪兒玩,別打擾大人搞事業。”
渡靈燈氣呼呼地往外飛,過了一會兒,又折了回來,卿晏道:“又怎麽了小祖宗?”
渡靈燈衝他伸出手,吐出兩個字:“給、錢!”
……
第一場比試與第二場比試之間,滿打滿算也隻隔了十日而已,其實留給卿晏抱佛腳的時間非常少。
再扣除千秋節的放假,其實真正上課的時間,也不過五六日而已。
卿晏忍不住感歎光陰如梭,他恨不得把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用來練劍。劍道這門學問,他越鑽進去便越覺得有趣,初讀北雲大師給他留下來的那本秘籍時隻覺得讀天書一般的艱澀,練得都靈力大亂了,但在天刹盟的書閣中讀了些基礎的典籍之後,便茅塞頓開一般,懂了不少東西。
如今,能不能拿到仙門大比的第一且不論,單單隻為練劍,卿晏也能從中咂摸出不少趣味。
真正的學霸,往往都是自願學習的。
白玉劍穗在風中飄**,隨劍而動,上下起伏,卿晏隻覺得這五六日過得飛快,好似匆匆一眨眼,便過去了,真是短暫。
他原先不理解那些閉關的人是怎麽能安安靜靜熬過那麽長時間的,不枯燥麽?想想都覺得人要長草了。
可是現在,他自己真正進入了劍道的領域,才覺得趣味無窮。怎麽會枯燥呢?雖然隻麵對著一把劍,一麵牆,但眼前有汪洋,胸中有丘壑,劍氣一起,便可乘風扶搖。
第一場比試算是小試牛刀,篩掉的將近一半的人本就沒什麽本事,第二場才見真章,現在留下的人,基本上都是元嬰期以上的修士了。
沒有一個是好打發的。即便最近卿晏得悟了不少,也不敢掉以輕心。
渡靈燈看著主人不眠不休地刻苦用功,終於有了那麽一點擔心:“要不然算了吧?”
卿晏看她。
渡靈燈歪著腦袋,舔著糖葫蘆認真道:“反正你跟那個誰在一起了,以後應該吃穿不愁的,幹嘛還這麽費勁去比什麽?”
卿晏收了劍,走過去輕輕彈了她腦袋一下:“小姑娘,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津哥是津哥,我是我,即便我們在一起了,我也不能躺平了,什麽都靠他啊。”
渡靈燈道:“為什麽?他也和江明潮一樣靠不住嗎?”
卿晏給她糾正價值觀:“就算他靠得住,我也不能什麽都靠他,人得有誌氣,你懂嗎?你以後找對象的時候,千萬不能這樣啊。”
渡靈燈擺擺手,嫌麻煩:“我們器靈又不是人,不像你們,找不找對象無所謂啦。”
第二場比試就不是人與靈獸打了,而是修士和修士之間的較量,采取的是抽簽製,對手是誰,完全是隨機的。
比試的前一日便停了課,天刹盟的弟子在仙府石壁前設了個靈陣,修士們伸手進去一摸,便可抽簽了。
聽說這抽簽的時機、位置,乃至伸手的角度,都有講究。修士們都在保佑自己抽到個不那麽厲害的對手,卿晏卻無所謂,他沒有心存僥幸,若是遇上個特別厲害的,他也心甘情願地認輸。
人還是得腳踏實地,搞那些小聰明沒用。
卿晏徑直伸手,漫不經心地從陣中扯了一片出來。素白的指尖之間攏著一片金色的靈力,他掃了一眼,金光緩緩匯聚,凝成了幾個字。
——江明潮。
卿晏望著那三個字,須臾,輕輕挑了一下眉。
“出結果了?”渡靈燈一見他回來,便問,“你的對手是個什麽樣的修士?是劍修還是符修?修為比你高還是比你低?”
她想了想,覺得以自家主人如此佛係的性格……
“你不會連這個都不打聽,抽完簽就直接回來了吧?”
卿晏將她快要掉下來的下巴合攏,道:“劍修。你認識的,不用打聽底細。”
渡靈燈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卿晏將袖子裏那片金色靈力拿了出來,放在桌上,道:“是江明潮。”
渡靈燈:“……”
她一把捂住了額頭,哀嚎出聲:“老天啊!”
卿晏倒了杯茶喝,看她那樣覺得好笑:“怎麽了?”
“你怎麽這麽寸啊!”渡靈燈一臉難以言說的複雜,“這玩意兒能跟人換麽?你跟別人換一下,別跟他對上。”
“不能。”卿晏笑得肩膀都顫了下,“你想什麽呢?你當天刹盟的人設的靈陣是個死的麽?我抽出這道簽的時候,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渡靈燈盯著那金色的三個字,皺著眉。
“幹嘛?”卿晏故意道,“你再這副表情,都快老成一萬歲了。”
渡靈燈立刻揚眉:“你胡說!”
他擱下茶盞,微微正色,笑道:“再說了,就算是他又怎麽樣?你怕影響我的發揮?對我而言,跟別的修士也沒有什麽區別。”
渡靈燈略帶猶豫地盯著他,終於問:“你真的徹底放下了?”
卿晏不是原主,本來就談不上什麽放不放下,更何況過去這麽久了,他沒解釋什麽,隻故意道:“我都有新歡了,你還懷疑這個?難不成我在你心裏是那種新歡舊愛兩手抓的人麽?”
渡靈燈扯了扯唇角:“那誰知道。”
“畢竟你以前愛江明潮愛得要死。”
卿晏:“……”
他想說,那不是他。
這時,房門外傳來“篤篤”兩聲輕響,卿晏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起身去開門。
江明潮站在門外,一襲道袍,與往日一般衣冠楚楚。他手上拿著那片金色的靈力,上頭清晰地寫著“晏十一”三個字。
“有事麽?”卿晏扶著房門,沒說請進,徑直問道。
“我看到抽簽結果了。能與你聊聊麽?”江明潮看著麵前神情如雪的人,猶豫了片刻,還是叫出了那個熟悉的稱呼,“……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