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修士們昨日已得到了薄野雲致的保證, 次日都早早到了演武場,準備看看天刹盟會給他們個什麽說法。
卿晏對他們昨天去告狀的事一無所知,畢竟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 那些被晾在一邊的修士們天然把他放在了敵對麵,有什麽行動自然不會告訴他。
其實, 卿晏也覺得搞這種特殊, 太過顯眼,太拉仇恨了, 不太好。不都說槍打出頭鳥麽?他也勸過南華劍尊, 可劍尊強脾氣一上來,誰的話也不聽——包括他。
南華劍尊這麽看重他,卿晏自己估摸著, 不光是有其他的修士言語頂撞了劍尊的原因, 主要還是因為劍尊他老人家把他當成了北雲大師的弟子。
這二位以前可能是對家加冤家,南華劍尊一邊教他, 一邊拉踩北雲大師。
“怎麽樣?我教得比北雲那老頭子好多了吧?”
“你這資質和悟性, 到現在才入大乘, 完全是被北雲那老頭子耽誤了,他根本就不會教徒弟!不會教就別亂教, 誤人子弟!”
——每教一招, 南華劍尊就要這樣問一句,得意洋洋, 簡直幼稚至極。
即使北雲大師已經作古, 南華劍尊還要跟他打擂台,實驗品就是卿晏本人。
“……”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卿晏心道, 今天一定得說服南華劍尊, 別再給他上私教課了。
沒想到, 眾人一到演武場,沒見到南華劍尊,卻看到劍台上立著一個清霜落雪的挺拔身影,早已等著了,遠遠地,那一身淡銀如月華的仙家輝芒便輕而易舉地閃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那是……”有人不禁驚呼出口。
“我沒看錯吧?那是神君他老人家?”
“天刹盟把劍術課的老師換成了神君麽?”
修士們交換了個眼神,皆是又驚又喜——在這修真界,誰不仰慕這位唯一的在世神君?
但凡修仙之人,沒有不慕強的,而不管是論靈力修為,還是劍道、符咒、術法,天花板的頂端都是這一位,誰不想爬到那個位置上?而現在靈氣凋敝,無人再能成神,那麽能得到唯一的尊神的指點,這於他們的修行也是大有助益的。
誰也沒想到,昨日那一鬧,今日的結果居然這麽好,遠遠出乎他們所料的好。修士們心裏不約而同地想:賺了!
隻有江明潮憂心忡忡。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台上這位與卿晏關係匪淺的,覺得這位恐怕不會一視同仁,反而會變本加厲。
昨日他還勸著蘇九安別去搞事,別去出頭,可現在回過神來,倒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
既然卿晏抱上了這條金大腿,又何須來參加這仙門大比,白占一個名額?他甚至覺得昨日南華劍尊的另眼相待也別有原因,根本是他們商量好的!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難道他們這些人,就隻是來給他陪跑的?這次仙門大比是卿晏的青雲梯,給他一個人鋪的路,而他們都是襯托?
這不公平!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眼神一轉,去看人群中的卿晏。
若是這位神君今日也區別對待,那他們可有可說的了!定要跟天刹盟要個說法才罷。
“你看什麽呢?”他身側的蘇九安注意到他的目光,涼颼颼道。
江明潮這才抽回目光:“……沒什麽。”
卿晏望著台上的人,微微愣神,一臉意外。蘇符在旁邊輕輕用肘部推了推他,低聲調侃埋怨道:“今日怎麽是你心上人上劍術課?你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太不夠意思了吧?”
蘇符大概是唯一一個現在還願意跟卿晏走在一起、願意搭理他的修士了。別的修士皆因為南華劍尊的偏心遷怒了他,而蘇符這個傻白甜不以為意——
南華劍尊開的小課是教禦劍飛行的,他早就會了,一點兒也不想再重新學一遍。
是以,他也不太明白那些修士有什麽好嫉妒卿晏的,他們不都會嗎?難道他們還想再學一遍?可不是他們自己說不想學的嗎?
“……別胡說。”卿晏輕輕瞪了他一眼,飛快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人聽到,才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叫修士們知道他與津哥的關係,不然更拉仇恨,更要被說是關係戶走後門的了,他也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他準備專心備考迎娶“白富美”,與津哥已約定好了,仙門大比之前都不見麵了,是真的不知道今日的老師怎麽會換成了他。
薄野津緩步下了高台,並沒有看卿晏,公事公辦、慢條斯理道:“聽說你們對南華劍尊有所不滿,盟主便托了我來給你們上課。”
修士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這就是當世唯一的尊神麽?之前他也露過麵,隻不過高坐台上,如同一尊居高臨下、難以觸摸的神像,遠沒有如今近,讓人能看清這位神君的麵目真容。
原來神君生得這樣年輕,是這樣的清冷俊美的尊神。
“你們不願學禦劍飛行,那想學什麽?”薄野津偏了頭,淡淡問道,他也沒什麽帶徒弟的經驗,唯一的經驗就是在北原教卿晏那幾天,實在很貧乏。
這幫修士不是什麽讓人省心的,作為老師,他倒是很願意聽意見,直接問了出來。
見這位神君似乎是個好說話的,修士們便七嘴八舌地開了口。
“自然是厲害的招式!”
“神君,有什麽戰無不勝的劍招劍陣麽?”
“既然是跟神君學劍,這機會難得,那不得教我們些別處學不到的東西麽?那些爛大街的玩意兒我可不學!”
所謂的“爛大街的玩意兒”,自然說的是昨日南華劍尊教的禦劍飛行。這些年輕的修士們,練得不勤,想得倒美,典型的眼高手低。
眾口難調,修士們一人一個想法,亂七八糟地說了半天,一人道:“神君是當世劍道第一人,今日有緣得見,不得給大家露一手麽?在下雖不才,但也望神君不吝賜教,與我切磋一二。”
……這些年輕修士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換了他們的掌門父輩來,都不敢提這要求,正所謂無知所以無畏,才有膽子這麽說。
卿晏感覺這聲音有些耳熟,扭頭看去,原來說話之人是那北海玄音觀的孫青陽,他這話說得放誕狂妄,模樣和語氣卻又一本正經,做足恭敬的表象,之前分明在道史課上那樣毀謗過薄野津,此刻跟正主對視,倒是一點兒也不心虛。
道貌岸然。卿晏心道。
薄野津微微挑眉:“你想與我打?”
孫青陽點頭,矜持地行了個禮:“請神君賜教。”
薄野津又看向眾修士:“你們也是如此想的?”
被孫青陽提了一嘴,眾修士原本沒這麽想,此刻心思也活泛起來,反正是上課,神君不可能真的殺傷了他們,不然傳出去,天刹盟可是聲名掃地了,這倒真是個好機會。
“是。”修士們也躍躍欲試起來。
“既然如此,那好吧。”
薄野津倒是個很善於傾聽意見的老師,他掌心向上一翻,素手微抬,廣袖拂過,修士們的腳下忽然光芒大盛,那光凝聚成形,如一道道水流從中心向四麵八方流動,最終匯聚在一起。
這是個陣法!
眾修士還沒反應過來,萬道劍光便從頭頂落了下來,頃刻間已逼向麵門,他們連劍都還沒拔出來,紛紛手忙腳亂地應對起來。
神君的聲音也清清冷冷地落了下來,回**在偌大廣闊的演武場上。
“誰能先出了這劍陣,再來找本君挑戰。”
雖然薄野津抽出一縷靈力,便能擊敗這群修士了,但一個個都上來跟他打,那也太費時費事了,他嫌麻煩,索性直接把修士們扔進劍陣裏,讓他們過了這第一關,篩掉第一大批人再說。
全程,他都沒有多看卿晏一眼。
修士們沒有應答,全副心神都放在應對這劍陣上了,根本無暇他顧,江明潮本以為這神君會給卿晏什麽特殊待遇,卻發現卿晏也被圈進了這劍陣,正提劍戰得正酣。
……本來以為這是個把柄,能捏在手裏說嘴,沒想到這位竟然真的一碗水端平了,什麽破綻也沒給。
江明潮這麽一分神,動作未及,一道劍光擦著他的臉側過去,他頓時麵上一痛,一道鮮血緩緩沿著臉側流了下來。
他惡狠狠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
而那一邊,卿晏握著劍,將周遭的劍光全部砍碎劈斷,動作簡直行雲流水,輕車熟路——原因無他,別的修士是第一次踏入這劍陣,難免生疏慌亂,但他卻不是第一回了,在北原,他練津哥布出的陣法,不知練了多少次,都形成肌肉記憶了,若如今還生疏,那也太愚鈍了一點。
雖然那時是雪陣,如今是劍陣,但都是同一人所設,設陣的套路,都是大差不差的。
卿晏漫不經心地劈著劍光,往陣眼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不知怎麽的,抬眸往陣外望了一眼,隻見已然有小道童取來了枕墊,又支起一張小榻小幾,捧了清茶壺盞和鮮果點心來,那位俊美如畫的神君便懶懶散散地坐在那兒,邊喝著茶,悠然自在地欣賞修士們陣中忙亂廝殺,看戲一般。
他在北原時看他練劍時,也是這樣。卿晏有些恍惚。
他的眸光又上抬了幾分,二人的目光便遙遙一撞,卿晏這才注意到,原來他一直在看著自己。
他眨了眨眼,見那位神君執著杯,杯口暈出騰騰霧氣,那雙漆深的眼睛就在霧氣後頭,衝他輕輕彎了一下,笑意舒展,薄唇動了動,卿晏辨別出,是“加油”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