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門內, 卿晏被掐著腰壓在對方懷裏,有些難以思考。

薄野津也沒用多大力氣,沒到難以掙脫的程度, 但卿晏被他這麽抱著,白檀香味立刻纏繞上來, 編織了一個輕霧似的網, 若有似無地環著他,上次情熱期沒好好處理的他不怎麽能抵抗, 立刻軟了手腳。

大腦也跟著亂成一團, 呼吸都頓住了,變得困難,才止住的汗水一下子又下來了。

“……津哥。”他無暇顧及江明潮被扔出去的事, 也顧不上問為什麽給房間下了禁製, 聲音微微發著抖小聲說,“你先放開我。”

薄野津的唇幾乎貼著他的鬢角, 氣息淺淺地落在他皮膚上, 又是一陣戰栗。

卿晏情不自禁地往後仰了仰, 避開。

他躲避的姿態十分明顯,薄野津點漆般的眼眸暗了一下, 還是聽他的話, 很君子地鬆了手。

卿晏立刻從他的懷抱裏逃開。

可是逃開還猶不足,他揪著自己的領口扇了扇風, 像是要把那股惱人的白檀香味揮開一般。

卿晏麵色浮著一層不正常的淡紅, 微微皺著眉:“你……離我遠些。”

他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可是他自己知道, 落到對方眼中, 就成了另一種意思。

薄野津眸光垂落在他臉上,靜靜地問:“你討厭我麽?”

卿晏一怔,立刻反駁道:“沒有。”

他該怎麽說?說他一靠近自己,自己一聞到他的味道,就像被勾引了一樣。

剛才才被指控為“流氓”的卿晏覺得要是說了實話,自己恐怕得坐實占便宜的罪名,還得再扣上一個“變態”的帽子。

“我隻是……”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薄野津緩緩地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卿晏本人倒是不明所以,抬頭怔然地望著他。

“既對我無意,為什麽同意與我雙修?”他麵上一貫淡淡的,永遠沒什麽表情,眉間覆著一層經年不化的霜雪似的,可現在隻是微微皺著眉頭,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卿晏愣了一下,此情此景,再結合他剛才說的話,好像他真是個薄幸的無情人,負了他一走了之。

可……當初不是說好的嗎?是他自己同意,幫他的忙。

怎麽還倒打一耙呢?

卿晏有點懵。

“我……同意與你雙修?”卿晏遲疑地重複了一下這句話。

他好像沒有吧?在那之前,他連雙修是什麽,怎麽修都不知道。拋開其他,這從技術上說,也無法做到啊。

薄野津道:“我進入你的靈台之時,你並未躲避。”

卿晏:“……”

事實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躲避。在那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靈台是個什麽玩意兒,也從來沒進去過。

覷著他的神色,薄野津似是了然,自嘲般地提了下唇角,道:“是我會錯意了。”

“那一夜,你若是不想負責,就罷了。”

卿晏:“……”

他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客觀上來看,怎麽都是自己占了便宜。下山之後,他得知津哥姓薄野,是天刹盟的人,身體是世界上最好的爐鼎,不僅如此,他居然是洪荒時代的最後一位神明……這種種條件加在一起,他真的占了太多便宜。

修為漲得如此快,也有當初與他雙修的原因。

卿晏自然不可能那麽理所當然地說是你當初答應了幫我,他沒那麽不要臉,對津哥,他一直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的。

他懵了懵,問道:“你想讓我怎麽負責?”

薄野津輕輕抬起眼,很安靜地看著他,好像剛才已經被傷過了心,現在臉上是一片平靜的“哀莫大於心死”,好像不管卿晏說什麽,他都會把委屈自己吞下,雖然委屈但是懂事地說一句“罷了”。

卿晏:“……”

他拎著自己領口的手指頓了頓,忽然輕聲問道:“津哥,你……喜歡我嗎?”

-

門外,江明潮雖然被扔出來了,“快滾”二字已經無形勝似有形地丟到了他臉上,但是他拍拍衣服爬起來,卻並沒有立刻離開。

江明潮厚著臉皮,重新回到了那門前。

想到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麽,就是一陣詫異加憤怒。

剛才屋裏那個人是誰?

聽那話的意思,他們睡過?!

怎麽可能?卿晏根本不是那種隨便的人!江明潮不願意相信,握著劍的手緊了緊。

可是話說得明明白白,沒有第二種解釋,根本不由得他不信,江明潮牙關緊咬,他都沒有做過的事,他同卿晏做了那麽多年道侶都沒有做過的事,別人又憑什麽?

卿晏現在是大乘期修士了,整個修真界都找不出幾個,如此修為,有人覬覦也是正常的。江明潮轉念一想,就覺得他跟別人睡過,根本無所謂。

他需要一個大乘期的道侶,不在乎他是不是跟別人雙修過。

大乘期的修士,誰不想跟他雙修?這一定不是卿晏的錯,一定不是卿晏的本意。

而且,方才卿晏根本沒有趕他,還喊了他的名字,是那個白衣修士下的禁製,他就是怕自己搶走了卿晏的注意力!

這麽思忖了半晌,江明潮又自信起來,正了衣冠,昂首挺胸走到卿晏的房門前。他認定卿晏是被方才那人囚困,自己是來英雄救美的。

他拔劍使出靈力催動,試著劈開這道禁製,結果氣喘籲籲折騰了半天,發現,這層禁製,他便根本砸不破。

那白衣修士的修為竟在他之上!

江明潮不可置信。

他也是元嬰期之中的佼佼者了,世上比他修為高的不過百人,偏偏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

薄野雲致到的時候,江明潮還在砸門。

隻要禁製未被破開,就算外麵的動靜震天響,裏麵的人也不會察覺到。因此江明潮砸得乒呤乓啷,裏麵也安靜得很,隻有薄野雲致聽到了這些噪音。

他捂了下耳朵,皺眉道:“你在幹嘛呢?”

他也是來找卿晏的。隻是他是負責仙門大比各項事宜的總管,別的修士比完就能走,他卻得在現場管著統籌著秩序,因此到現在忙完了才過來。

一過來,就看到卿晏的門前,江明潮正瘋狂地砸著門。

“這是在我天刹盟,你休得放肆!”薄野雲致喝道。

看到江明潮站在卿晏門口,他便一陣不舒服。這人不都與卿晏解了道侶身份,還來找卿晏做什麽?必定不懷好意。

再一看他這動作,就更了不得。這院子雖然是他們住著,但是天刹盟的地盤,屋舍也都是天刹盟的東西,豈容他說砸就砸?

江明潮喘著粗氣停了下來,俊逸風姿全無,瞪著一雙眼,看見薄野雲致,收了劍,冷嘲熱諷道:“你是來找卿晏的?”

薄野雲致沒好氣:“關你什麽事?你們都不是道侶了,你管我來不來找卿晏呢?”

江明潮:“我與卿晏如今不是道侶了,但到底有以前的情分在,你呢?你以前現在,都與他沒什麽關係吧。”

薄野雲致:“……”

論抬杠,薄野雲致是說不過他的。

他站在原地氣了一會兒,看江明潮這氣急敗壞、急著拿話來刺他的樣子,就明白了,說:“你站在這兒砸門,是因為卿晏不想見你吧?”

江明潮雙眉一揚,被他戳到痛處,氣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了。過了一會兒,才按捺下那股怒氣。

“他不想見我,就想見你了麽?”江明潮涼颼颼地說,反而冷笑了起來,抬指往裏麵一指,“裏麵有人了,你排隊吧。”

薄野雲致明顯不信,走到門前,抬指敲了敲,沒什麽反應。

“卿晏是不在麽?”他掌心貼上門去,感覺一層流光乍現,將他隔了回來,“這是……”

“怎麽樣,相信了吧?”江明潮得意洋洋地說。

薄野雲致驚訝的還不是房間上有一層禁製,而是這層禁製是用出於天刹盟一脈的靈力所設的,是誰?他驚疑著,先把江明潮懟回去:“你得意什麽,你不是也在這兒砸門麽?”

江明潮:“……”

兩個人幼稚至極地站在門口吵架,誰也不願意離去。

其實,若是江明潮不在,薄野雲致便也先回去了,可是現在他在這兒,還不走,薄野雲致一想到他當初是怎樣拋棄了卿晏的,便不肯走了。

兩個人都唯恐卿晏先見到了另一個,而不是自己,誰也不服輸,誰也不讓,就在這杠上了。

一盞茶之後,渡靈燈從外頭逛了一圈回來,看見兩個男人站在卿晏門前,一左一右,像門神一般。

渡靈燈要推門進去,兩隻胳膊把她一攔,嚴肅道:“排隊。”

渡靈燈:“……”

她白眼一翻,不知道為什麽出去一趟,主人的門前就多了兩個神經病,簡直是無妄之災。

她認識江明潮,但是江明潮不認識她,因為她在江明潮那裏時,從來沒化過形,隻是一盞燈,長得跟現在很不一樣。渡靈燈一眼也不想看這渣男,兩個人攔著她不讓她敲門,她就扯著嗓子開始喊:“卿晏!卿晏你出來!”

“你怎麽把我關外麵啊!”渡靈燈喊道,“我隻是個可憐的小女孩啊,我又做錯了什麽!”

禁製雖然能擋掉外人想砸打破除它發出的聲音,但正常的聲音是不擋的,卿晏聽到渡靈燈的聲音,立刻抬身往外看去。

“津哥。”他轉頭,目光飄了飄,有些不敢直接與薄野津對視,“你怎麽又下了禁製。燈又被你關在外麵了。”

在北原時就是這樣。

薄野津起身,在他發頂輕輕按了一下,那潔白的廣袖從他麵前一晃而過,白檀冷香拂麵,卿晏的臉立刻又紅了。

靈光一現,如絲線般掉落在地上,禁製便解了。

“明日我再來看你。”薄野津道。

卿晏緩緩“嗯”了一聲,發出了模糊朦朧的鼻音,沒看他,忽然想起什麽,問:“津哥,今天我在場上的比試你看到了嗎?”

沒給他丟臉吧?

“看到了。你做得很好。”那隻手又摸了摸他的頭,卿晏就像受到誇獎的小狗一樣,心髒往上撲騰著跳動一下。

卿晏覺得他在閉眼亂誇,嘟噥道:“這還好啊……我根本控製不住體內的靈力,它們簡直亂來……”

薄野津淡淡道:“你的修為升得太快,這是正常的反應。不用怕,慢慢來,能控製住的。”

卿晏便低聲說了句“好”。

禁製解了,門便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渡靈燈嘟噥著“卿晏你自己在屋裏下什麽禁製”,結果看到屋裏有什麽人,立刻整個燈都僵住了。

“……”

她蹭地一聲鑽進了內幃。

怎麽又是這個人啊?怎麽還沒走啊?!

卿晏笑了一下,說:“津哥,燈還是很怕你。”

“你怕我麽?”

卿晏愣了愣,搖了搖頭,說:“我不怕。”

哪怕剛發現他是神明時,他心中也是敬畏,並不是懼怕。

“那就好。”薄野津輕笑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卿晏幾乎以為看錯,“別當我是神君。”

“哦……哦。”卿晏低了低頭。

薄野津又欣賞了一下他的窘態,才抬腳往外走。薄野雲致站在門外,瞠目看著走出來的那個白衣修士,道:“叔、叔祖?”

他叔祖怎麽會在卿晏這兒?卿晏居然認識他叔祖?

薄野雲致一臉的“這是哪、我是誰”。

他認識薄野津,但江明潮方才在演武場上卻未認真瞧高台評委席上的那些天師仙尊,隻知道有薄野津這號人物,但沒能跟眼前的白衣修士對上,聽薄野雲致叫叔祖都沒反應過來。

就算是天刹盟的人,也不能搶他的人啊!

江明潮看著這白衣修士,眼睛裏也寫著“快滾”二字,與方才對方對他一模一樣,禁製既然解了,他一扭頭掀了衣擺就要往房間裏走。

結果又是一道靈光落下,倏地把他撞了回來。他以為沒了阻攔,力度如常,這一下猝不及防,撞得他鼻子都要砸歪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見薄野雲致進去了。

白衣修士袖手隻影走遠了,重新落了一道禁製在房間上,不攔別人,隻攔江明潮。

“……”

薄野雲致進了屋子,問:“卿晏,在這兒住著還適應嗎?”

卿晏笑道:“很適應。”

“你……與我叔祖認識?”薄野雲致略帶遲疑。

卿晏幹巴巴地笑了一下:“算是吧……在北原之時,碰巧相逢。”

薄野雲致“哦”了一聲,忽然福至心靈:“千鶴門說你們一行人遇到雪崩,全數葬身北原了,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卿晏道:“是神君出手相救。”

果然。薄野雲致心道,這便不奇怪了。

兩個人沒聊幾句,有天刹盟的小道童來找薄野雲致,說盟主找他有事,薄野雲致隻好先起身告辭。

“能再見到你,真好。”薄野雲致衷心地說。

卿晏沒死在北原,真好。

卿晏笑了:“我說過我不會死的,雲致哥哥可還記得我們打的賭?”

薄野雲致一頓,想起來了,卿晏當時說,如果他活著從北原回來了,他得叫他一聲哥哥。

卿晏見他為難,嗤地笑了出來,替他解圍道:“開玩笑的。你年紀大些,豈有叫我哥哥的道理,輩分不是亂了麽。”

薄野雲致走了,江明潮進不來,自覺無趣,也走了。

渡靈燈從內帷飄出來。

“那個人怎麽會在這啊?”渡靈燈自己抓了個棗子,一邊啃一邊問。

卿晏注視著桌案上的殘茶,一臉心不在焉,有些口渴,下意識端起桌上的一隻杯子喝了一口茶,喝完才發現這是方才薄野津用過的杯子,突然臉又紅了紅。

“他好像喜歡我。”他沒回答,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麽一句話。

渡靈燈無語,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這人有在聽她說什麽嗎?

卿晏沒看她的神色,那低沉輕緩的聲音仿佛還回響在他耳邊,說:“若是對你無意,當初便不會收留你。”

或許,卿晏心想,可以再大膽一點,把“好像”這兩個字去掉。